厚重的云霧，蔽了天上銀光。暗中幾簇響動，引得村中幾只黃狗，狂吠不止。
趙寅吃醉了酒，罕見地鬧人。他哼哼唧唧地抱住占喜的腰歪纏磨人，口中喃喃自語。一會兒說頭疼，一會兒又要拉著她要出去看冬雪。
占喜挾他不住，哭笑不得地剛想隨趙寅出門，他又倚在床邊不動了。清潤的墨眸，似汪進一泡清泉，定定的凝著占喜，引她直墜深淵。突來的深情，占喜招架不住，她面色不禁緋紅，心跳如擂鼓。
占喜輕咳了咳，半側(cè)過頭避開，而后啐道：“呆子，看甚？”
趙寅掀掀軟唇，弱弱地喊了句‘娘’。
“……”占喜想自己面相應當不算老，趙寅定是酒多迷了神志，在胡言亂語。
這一幕，惹占虎樂得捧腹大笑，他顫顫巍巍地指著趙寅，“阿哥瞎說，這哪是你娘，這分明是我阿姐。你睜開眼睛瞧瞧清楚，莫亂喊。”
“哦。”低低答了句，就連占虎也聽出其間的落寞。
“你娘……如何沒的？歲末了，也不見叔去祭奠。”
“淹……淹死的。”
他腦子雖不活泛，這件事，卻像烙印一樣，深深刻在心底。趙寅誰也不曾傾訴過，今日吃多了酒，才同占喜吐露一二。之中有趙有才的面提面命，也有他自己的執(zhí)著。之后，占喜再問有關(guān)于趙寅娘親的問題，他沒再答過。只歪著頭，倒在占喜懷里，貪戀廝磨。
折騰到后半夜，趙寅終于在占喜的溫言軟語中入睡。
窗內(nèi)燭火簇動，寒風侵襲，沿著未合緊的窗櫞滲來，吹滅了桌上的燭臺。占喜脫去厚襖正準備歇下。遠處，忽聞有重物栽進角落。她驚坐而起，披衣去窗前查看。
屋外，夜空黢黑，伸手不見五指，占喜心緒沒來由得一陣煩悶。她推窗，凝視四周，果見暗處約有人影微動。她心下駭然，趕忙關(guān)窗，只留小小的縫隙，剛夠她看清外面。
正當她屏神靜氣，觀察院內(nèi)情形之時。驀地，自窗外伸進一只粗糙干涸的手掌，扯住她小臂就往外面拉。
占喜來不及細想，尖叫一聲，“你是何人？你要做什么？快放開我。”巨大的力道，撕痛了纖弱的臂。她立時蹲身往回躲，皮肉在粗礫的木框之上來回摩挲，一陣火辣辣地刺痛。眼看半副身子快要被拉出窗外，占喜忙出聲，試圖喊醒方入睡的趙寅。
“寅哥……寅哥……快醒醒。寅哥……”
床上，趙寅打著輕鼾，耳邊擾人的動靜令他不悅地皺了皺眉。占喜眼睜睜看他掀了半角厚被，將自己兜頭蒙住，隔絕一切吵鬧。
她又生怕喊醒占虎，到時上前來幫忙，定然會受傷。占喜緊抿雙唇，隨著手上力道慢慢枯竭，她正一寸寸被拖出窗外。
“嘿嘿……你乖順些，也少受磋磨。”渾濁暗啞的嗓音，刻意壓得很低，明顯是個男子的聲音。
占喜滿目絕望，牢牢攀住窗框不撒手。慌亂間，她摸到幾上剛滅盡的燭臺，高高舉起，尖端奮力朝那人臂肉上狠狠扎了下去。
“啊……”
那人吃痛，猛地顫了幾顫，手臂倏然縮回。
“賤人……賤人……”
他重重嘶了幾口氣，到嘴的肉哪有放棄的道理。占喜料定他還在，遠遠退開幾步，搖搖床上還在酣睡的趙寅。
“寅哥……寅哥……”
“莫吵我，要睡覺。”
趙寅咕噥幾聲，往床里側(cè)躲了躲。這時，占虎揉著眼睛坐起身，問占喜：“阿姐……何事啊？”
占喜心驚膽戰(zhàn)，趕忙捂住占虎的嘴，輕聲道：“虎兒莫出聲，窗外有壞人，你悄悄出門，去叔屋里，看能不能喊醒他。”
此時，窗外又發(fā)出哐哐陣響，占虎爬起身，躲進占喜懷里。圓潤的身子不住發(fā)抖，晶瑩清亮的眸子，霎時涌起淚來。
“阿姐……我好怕。”
“虎兒莫怕，小聲些，去叔屋里。叔有弓弩，能趕壞人。”
占喜趁黑摸來脫在床邊的一件大襖，給他裹住。鞋也來不及穿，便將占虎推了出去。
“快走，我喊阿哥起來打壞人。”
“好……阿姐你小心。”
“曉得了，你快走。”
饒是這大動靜，也沒吵醒趙寅。他半掩在被子里，鼾聲漸沉。占喜一咬牙，照著清俊面容上，重重刮下一巴掌。
下一瞬，趙寅陡得從床直直坐起。他撫著半臉酸漲，委屈得看著占喜，“你作甚打我。”
占喜默默把手收回來，藏在身后，抬頷努努窗外。手抵在唇邊輕輕噓了聲，“小聲些，外頭有賊。”
“甚？”趙寅腦子一片混沌，顯然沒聽明白。
占喜不得又提高幾分嗓調(diào)，“外頭有賊，方才要爬進來，被我打回去了。我見他未生退意，怕稍后又來犯。寅哥……寅……你莫要睡了，先把人打走再歇息。”
趙寅迷迷蒙蒙間，雙眸半睜半合。占喜見狀急切之下，又狠狠擰了一把他腰間的軟肉，又猛力一旋。
“嗷……”
別說睡意全無，就連方才的酒意也全然褪走。占喜發(fā)了狠勁，疼得趙寅眼淚都下來了。
他扁扁嘴，唇色有些發(fā)白，在面對占喜那張如臨大敵的臉時，張張嘴，將想說的話又咽了回去。
“寅哥，你去找火折子來，把燭臺點亮。我倒要看看，那賊人還敢不敢進來。”
“嗯。”
窗外無月，趙寅摸黑出門。占喜目不轉(zhuǎn)睛地盯在窗前，稍有動靜，她就要擲出手里牢牢緊握的木凳。細碎地響動，消散在寒風里。占喜額上沁出密密的汗，順著眉骨，劃下眼瞼，她無暇擦拭，稍有懈怠，便會落入萬劫不復之地。
突聞鼻端涌來一股奇異香味，占喜忍不住深深嗅了一口。
“屏氣，莫吸迷煙。”
“什么？”
占喜回望，已然不及，隨著腦中一片暈眩，她四腳乏力地緩緩癱倒。趙有才急急奔進來，接過占喜綿軟下墜的身子，交給身后的趙寅。
他抬臂掩住口鼻，手握住弓弩，端架另一臂之上。通體烏黑的短箭，泛著幽黑冷然的寒光，全神貫注地緊盯夜深之處。
“嗖”……清脆的弩聲割開凜風，自帶目的的射向那團隱秘角落處，伺機而動的黑影。搭弓側(cè)目，緊接著又一箭利落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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