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有腳步聲來，占喜原沒注意，走了一段，她越發覺得詭異。那人只不遠不近地跟著，她快一步，那人也快一步，她慢一分，那人也跟著慢下來。占喜心中頓時緊張起來，頭也不回地埋首奔跑，后頭的人，像甩不掉的影子，跟她一道邁開步子跑了起來。
“你跟著我做什么？”
占喜忍下心中懼怕，拾起腳邊一塊兩掌大的石塊，高高舉起，回頭怒問。只一瞬，她怔愣地呆在原地。末了，唇上揚起一抹笑，漸漸地，聲音大了起來。
“你笑什么？還有，舉著這樣一大塊石頭，要砸我不成？沒想你到小小個人，走起來倒快，我趕了一路，這才追上你。”
馮春生抹額上的汗，粗粗喘了幾口，望著占喜那張清麗明亮的俏臉抱怨道。
“對不住，春生哥，我不知身后的是你。”占喜訕笑，趕忙扔了手里的石頭，拍盡掌中灰塵，疑惑道：“你怎來了？”
“我娘不放心你一個人，叫我送你回去。”
“多謝嬸子好意，給你添麻煩了，春生哥。”
“莫說這些，我知你擔心他們。走吧，瞧這天色，怕是要落雨，我們得加緊。”
“哎，好。”
兩人一路走，搭著腔地找話。馮春生平日瞧著像是個言少寡淡的，卻是個話嘮，他言語風趣，撿著往常做活聽來的好玩好笑的話，逗弄占喜，兩人雖接觸不多，一時氛圍倒不顯落寞。
為加緊時間，馮春生帶著占喜走了近道。荒草叢中辟出來的，竟也能被他找著。旁邊半人高的枯草，遮擋了遠處的視線，腳下泥石混合的路，只夠一人通行。
馮春生走在前頭，占喜緊跟在后。繞過一圈又拐過一彎，樹樹溝近來眼前。
一身疲憊輕掃，占喜臉上眉上綻開笑意。
“看，就在前頭，我們再繞過那間破屋，便到了。”
“嗯，春生哥，你是怎么找著這條路的，省了不少功夫。”
馮春生輕哼一聲，笑中滿是得意，“往常從鎮子里趕回家，那路又長又遠，我就自個琢磨著來。你別看這道小，可是我走好幾回，一腳一腳給踩出來的。”
占喜汗顏，她也沒料想是這么個原因，心中不由敬佩萬分。
正走著，馮春生站定不動。占喜疑惑，剛要發問，便被他抬手止住。
只見馮春生起先踮起腳，而后又快速半躬下身，末了，他側頭壓著聲朝占喜道：“莫出聲，有人。”
“誰？”有人便有人，他這幅樣子做什么？占喜探身過去，悄悄看了兩眼，被馮春生陡然按回。
“不知，我們先等等再出去。”
“為何？”
為何？馮春生眉眼微縮，緊盯著枯草那方，抿唇不語。
前頭破屋外的幾人，腰間明目張膽地掛著半臂長的大刀，那刃鋒尖利透著寒氣，觸之即傷。又觀幾人蓬頭垢面，兇相畢現，就知不是好惹的。
“這……”
占喜捂唇，雙目圓睜，淺淺的驚呼沒在喉口。細思之下，竟會叫他們遇到了山匪。
“你在這里別出聲，我走近聽聽他們在說什么。”
“春生哥小心。”
“曉得的，你莫動。”
馮春生借著枯草遮掩，一路慢慢挪過去，剛挨著路旁，便聽他們幾人爭論起來。不多時，利刃相碰撞相擊，發出清泠鳴錚。
一人暴喝而至，橫眉怒指，頓時口沫亂飛。
“放你的狗屁，說得好聽，誰找回失銀，就全數給誰。現下好了，東西找著，又要交出來，沒有出而反爾的道理。”
那廂，山哥面色沉著，手卻摸到了腰后短刀。眼看戰況一觸即發，村里埋伏著衙官，正在搜尋，若聽得動靜摸過來，將他們一網打盡。到時候，別說銀錢，命還有沒有的在，誰也拿不準。盛子見狀，當即上前馬虎眼。
“云哥，看你這話說的，山哥也為了出生入死的弟兄們著想。區區一個楊樹溝，折進去我們五個人，免得另其他人心寒，厚待死去弟兄的家人，也無可厚非。您體諒體諒，啊？”
“啐……安撫弟兄們，我沒意見。分銀子，大家一起分，你光想著那幾個死鬼，回頭我叫人給他們燒幾摞紙錢就是。說是家人，他們每個人都是光著屁股上山，吃穿用，哪個不是寨子里出的。就連討的婆娘，也是出寨子從外頭搶來的。你倒好，全數給了他們，我們風寒露宿，活活生生的人守在這里幾日，怎就分不得。”
山哥抽出身子短刀，橫在身前，點點云哥的面龐，歪唇一笑，“既說不通，便用我自個兒法子來叫你信服。你總想著我這個位置，也不是一日兩日了。眼下，我就給你這個機會。只要你能把我手里這柄刀打落，我的位置，讓于你坐。”
“好，我倒要叫你好好瞧瞧，看我有沒有本事坐上你的位置。看刀！”
圍觀的幾人漸退，遠離是非。他們毫無插手的余地，樂得站在那里看戲，也根本不想管。
馮春生又看了半晌，趁他們不注意，拉著占喜走了。
“不是說沒幾個，瞧這架式，村子里還有。仔細些，莫出聲，我們繞過去。”
“好。”
兩人繃著神經，輕手輕腳的從近道繞了出去，返回原路。下一刻，占喜急切地奔跑起來，她要趕緊回村子，將此地告知埋守的衙官，務必將惡賊一舉拿下。
“喜兒，慢些，等等我。”
見占喜一陣風似的卷出去，馮春生也跟著跑起來。兩人一前一后進村子，直奔村正家中。半道上，他們遇到了正往王桂花家趕的汪大郎，占喜忙攔下他，把村子半里之外還有匪賊的事情相告。
汪溥一聽，立即抬腳回頭，將一干人等聚集。出發前，他還去趙家，喊了趙寅父子一道幫忙抓匪。
“趙叔，你箭法了得。屆時，你只需與趙兄埋伏外圍，見人逃跑，射殺便是，不必顧忌他們性命，事后我自會同大人回稟。”
“好。”
占喜見趙寅父子完好，心下陡然松快。趙寅見她歸家，也十分欣喜，兩步邁過去，將她擁了滿懷。
他垂眸淺笑，眼里的迸濺而出的悅色，叫占喜看得面紅耳赤。
“怎回來了，不是說好等我同爹去接你。”
“兩日過了。”
占喜推推身前堅實的胸膛，旁邊好多人看著，她還要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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