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天生是對立面。

        明瀅不止一次想過這個問題。

        當她被無數闖關數學題困住的時候，有人在運動場揮灑汗水。

        包括此刻，明瀅被弄得心神渙散的時候，某人被愛又自由。

        除了收發作業，明瀅很少進辦公室，這次是她第一次被當眾訓斥。

        “你瞧瞧兒你最近是怎么回事呢？上課注意力都集中不了，不是考了幾次第一就能飄飄然，學習是一場馬拉松，你稍一懈怠，別的選手就會趕超你。”

        “真到了那時，你就需要花多幾倍的努力才能彎道超車了。”

        ……

        道理明瀅都懂，可她卻沒有乖巧點頭，只是淡淡嗯了一聲，氣得培優組老師不愿再多講，她才默默退出了辦公室。

        回到教室時，明瀅剛坐下就被四方棱角劃到。

        是很多折得工工整整的信，信紙顏色都是淺淺的馬卡龍色，明瀅稍微抽開看了一眼，犀利而雜亂無章的筆鋒在紙上歪歪斜斜擠在一起。

        那一豎勾還勾出一個愛心。

        明瀅慌忙把信塞到桌肚最里面，不耐地吐出口氣。

        周航宇怎么這么煩？在紙上織毛衣嗎還畫出個愛心了，好無聊好無聊。

        明瀅在心里無聲吐槽，并且拿出最厚的沖刺習題把那些礙眼的東西壓了個嚴嚴實實。

        晚自習下課時，明瀅背著包，按照往常的路線回家，后面想到什么般，在靠近校外的垃圾桶外停下。

        明瀅一般下晚自習較晚，走到后門口路上已經沒什么人了。

        她拿出一摞信件，看都不看就抽出其中一封，撕成四四方方的小片片，撒進垃圾桶里，剩下的一摞還捏在手里。

        “喲，這不是那天指證的好學生嗎？”

        許誨一行人中間有個記性好的，一見明瀅就認出來，語氣惡狠狠的，盯得明瀅后退半步，手上花里胡哨的信也轉動了個小角度。

        “桃花還挺多？”

        許誨這話一出，明瀅立馬將手上的信藏到身后，恍若被抓包，神色極其不自然。

        “沒有，你別瞎說。”

        “沒有桃花。”

        明瀅說得支支吾吾的，半天都不敢抬頭看許誨。

        其實說起桃花，明瀅不免想起在矮花叢看到的情境，一下愕然。

        到底誰桃花多？

        “我們誨哥跟你說話呢！你低頭避著是什么意思，這是看不起誰？”

        明明是調侃的話，可是嗓門鈍重又粗大，聽起來帶著點威逼意味。

        明瀅顫著睫毛抬頭，許誨已走到跟前，夜色晦暗不明，在昏黃路燈的映射下，臉部輪廓感十足，尤其是那雙眼，總讓明瀅不敢直視。

        大概是暗戀一個人，總是不敢直愣愣看他。

        “你寫過嗎？”其中一個人像是看笑話般，大著嗓喊出這句話，似乎真正意思并不是想得到一個答案，只是為了嘲諷。

        許誨盯著垃圾桶的碎片，眸色冷冷，探究欲很明確。

        “好學生應該不會搞這傻逼玩意兒。”

        明瀅剛準備出口的心思全被打亂，暗藏的小心思本來并沒有多特別，對于他來說，只是傻逼玩意。

        還好沒說寫過。

        明瀅第一次覺得反應遲鈍是件好事。

        也就寫過那一次，后面再也沒寫過，明瀅想起信上的內容，還覺得哭笑不得。

        “你收到的，看過嗎？”

        許誨雙手插兜，桃花眼微微瞇起，似乎在思考，下一秒他說，“有個教我做題的，步驟還挺詳細。”

        “誨哥，最主要是字好吧？不然你也不會念人家這么久。”

        幾個算式，幾個數學符號，能看出什么字好，明瀅突然笑了，臉上小酒窩格外明顯。

        那時同桌性子急躁，抓起她桌肚的東西就往信封里塞，把明瀅的演算紙塞了進去。

        一場烏龍，沒想到會給許誨留下印象，如果時到今日還能提起的話，那么明瀅覺得那張草稿紙也算是發揮了它應有的作用。

        “背面滿滿當當，寫的都是誨哥的名字，要是誨哥沒印象，那也太假了。”

        滿滿當當！明瀅只捕捉到這一關鍵詞，在了解了是什么意思后，明瀅的頭皮有些酥麻感。

        那時，明瀅有個小習慣，只要是發呆犯困的時候，寫寫許誨的名字就不困了。

        兩人距離不算遠，但也沒多近，夜色疏疏，身旁的女孩兒漾出兩個小酒窩，許誨覺得心間有重物在不間斷敲擊著，一下一下晃了他的神。

        他怕有異樣，特意站遠了些。

        “好學生這樣撕爛別人的情信，也太無情。”

        無情兩字咬得極重，明瀅以為他取笑自己，頓時臉紅。

        “那我不撕爛了，丟了。”

        明瀅隨手將信揉作一團，一道拋物線擲進垃圾桶，然后盯著許誨，眼睛亮晶晶的，似乎是做好事等待夸獎的小朋友。

        許誨順著拋物線，只注意到一個落款—周航宇。

        “上次的事，謝謝你幫我解圍，不然我好窘。”

        明瀅順勢為上次許誨罰站那件事道了謝，雖然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

        但他沒有那么討厭身為好學生的自己，這讓明瀅心下一時放松許多。

        “早忘了。”

        說完這話，許誨就走到一旁，毫不顧忌地夾起根煙，點燃，微紅的光點在他指間閃爍，他吸了一口，薄薄的煙霧緩緩升騰。

        明瀅站在一旁默默看著，還沉浸在他那句不濃不淡的話語中。

        早忘了。

        潛臺詞是，這小事我根本沒放在心上，或者這事我壓根不在意。

        哪種角度去理解，明瀅都很輕易地陷入一種失望的情緒中。

        一支煙過后，許誨回頭才發現好學生還站在那，呆呆愣愣的。

        “怎么？舍不得了？”

        哪里就看出舍不得了！明瀅在心里無聲控訴，絲絲密密的羞怯一下爬滿整個臉頰，明瀅在原地被他這話激得差點跺腳。

        “哪有！”

        “那丟了就丟了。”

        原來說的是信，明瀅訝異般嘴唇微張，這一反應被許誨捕捉到，他喉間蹦出一聲輕笑，悶悶的，“好學生，不會以為我說的是舍不得我吧？”

        許誨這人很奇怪，明明知道這話說出來極具歧義，偏他帶著理性的意味問出來時，明瀅卻覺得他存心。

        “沒有、沒有。”明瀅臉又漲紅，心間有一種小心思被戳破的無端感。

        “真的舍不得也無可厚非。”許誨又輕笑出聲，眉目間盡是惹人心動的肆意與驕矜。

        明瀅沒拿話反駁許誨，看了腕表時間，急匆匆小跑回家了。

        回去晚了，明女士又會問東問西，一頓雞湯激勵，如果再碰上她心情不太好，可能就是一番斤斤計較擺貢獻的斥責。

        “我為了你高考，舍下工作陪讀，犧牲睡眠時間做你的人體鬧鐘，可不是讓你分心做其他事情的。”

        “你到底明不明白，高考有多重要？還是你覺得你現在的成績就夠了，可以飄乎乎了！明瀅，我告訴你，不夠，永遠不夠！！”

        那些話在腦海里就像放映機一段段回放，明瀅深呼一口氣，小步小步上了樓梯。

        許誨看著明瀅一溜小跑的身形，沒忍住多看了幾眼，視線一轉盯著垃圾桶里的那個落款發呆。

        撕下的碎片上還映著潦草的筆跡。

        瀅瀅，一眼，喜歡，想要你。

        許誨輕嗤一聲，將手中的煙蒂擲進去，恰好把那寫著想要你的碎片燙得支離破碎。

        “誨哥，上網去啊！專屬于你的獵殺時刻。”

        許誨興致缺缺，聲音也低了幾分，“不了。”

        “今天不想。”

        第二天，同樣的矮花叢，不同的主角立在那里。

        許誨黑色皮質外套松松垮垮搭在身上，里面穿著淺色衛衣，淺色系給他添了分溫柔，但從他的眸色中能看出幾絲不耐與倦。

        站在他對面的女孩子，和昨天的不是同一個。

        不過差不多的是眼神里止不住的傾慕，臉上掛著幾分羞怯的微笑。

        明瀅的手忍不住攥緊包的肩帶，手指按得發白她都沒發覺。

        高中學習生活總是枯燥乏味的，這樣引人注目的告白現場一下就吸引了好幾票人，一下花叢內外都圍著看熱鬧的學生。

        明瀅沒擠進去，她隔得很遠，站在臺階上，視線遠遠地落在那矜貴不羈的少年身上。

        來一中沒幾天，告白現場都上演好幾回了。

        那女生倔強地遞上疊得四方的信紙，許誨看都沒看一眼，掠過那女孩就走。

        “我沒那想法。”

        這次好歹還給了個理由。

        周遭人嘆了幾聲無情，就各自散開。

        論壇里關于新來的轉學生又增加一關鍵詞，斷情絕欲。

        這一度也成了盛陽一中風靡一時的拒絕模板。

        十二月初，各班都在忙著□□傳唱經典，原本這領唱該是各班文藝委員。

        七班的文藝委員是個長相甜美的女孩子，叫申莉。

        她以為自己作為打頭的領唱該是順順當當，當人群中響起一個不和諧的名字時，申莉不經意翻了個白眼。

        “投明瀅一票。”

        明瀅一陣錯愕，回頭去找聲源，剛好對上周航宇的飛吻。

        明瀅立馬轉頭，一陣倒胃，筆尖直愣愣地刺進紙張，就算是這樣，也沒能蓋過內心的嫌惡。

        阮妙妙湊過來問，“瀅瀅，怎么了？”

        明瀅輕吐出惡心兩字，就繼續寫題了。

        在臺上的申莉面子多少有些掛不住，本來以為領唱人選已是板上釘釘的事，沒想到周航宇來了這一出。

        周航宇這一動作昭示著什么意思，簡直就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申莉一向知道自己在班上的人氣，這會自信接話，“那就投票啊。”

        在她眼里，明瀅不過是書呆子，學習成績好有什么用，除了收發作業之外，和班上人鮮少有什么交集，有人會選她才怪！

        本來只是些微的自信因為這變得更加膨脹，申莉滿不在乎地說著下午班會決定投票的事，別的申莉沒有十成十的把握，但七班的投票她已經玩得明明白白，對她來說，這不過只是個遲點公開宣布的事實。

        以一種更令人心服口服的方式。

        “投票就投票，反正投明瀅就完事。”周航宇語氣拽拽的，言語間根本沒把申莉放在眼里。

        “你……”申莉語塞。

        明瀅覺得煩，但當著全班人的面難以發作，只默默憋了下來。

        好煩好煩，周航宇到底想要干什么！不會以為這種幼稚的行為是喜歡吧！

        “我投明瀅，永遠是。”

        周航宇一頓喊，惹得班上人嘖嘖感嘆，“喲，宇哥！”

        “宇哥這也太愛了！”

        明瀅忍無可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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