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尋蹤

        《闊少浪跡天涯后戰神等成望夫石》

        “沒來，這段時間好像都不在貝樞灣；交易點那邊也沒見到過人。”

        舊教堂民宿的老板站在門口收衣服，遠遠見了康羽展來，劈頭就是一句。

        ……我又不是問他。康羽展嘴硬，低頭專心踢石子兒。

        “你知道我在說誰？”老板壯著膽子逗他。

        康羽展頭抬起來，目光如炬。他還沒開口，老板自己先哆嗦了一下：沒說誰，沒說誰。

        講完話，抱起衣服一溜煙跑了。

        康羽展罵罵咧咧，心中窩火，蹲在人家店門口掏煙。

        屋漏偏逢連夜雨，兜里最后一支卷煙沒了。

        貝樞灣之狼最近心事繁重，煙草消耗得厲害。戰亂區本來就物資緊缺，就算康羽展拿著越青的過期地圖在廢墟上天天刮地皮，也經不住他這樣天天抽。

        “江信怎么不來了？”越青在他腦子里著急起來。

        我怎么知道。

        “我就說你方法不對，哪有你這樣的。”越青教訓他，“要把人吞下去似地，他不躲著你才怪。”

        我哪有，我覺得我挺正常的。康二嘴硬。“噢，澡堂子那么大，進去泡澡的人都有問題？都是沖著那什么去的？”

        別人也泡澡堂子，別人怎么沒被說這說那。

        ——我看是他自己心里有鬼。康羽展惱羞成怒得出結論。

        “嗯？你這意思，其實是江信喜歡你？”越青感覺好笑。

        ……我又沒這么說。康羽展摸摸耳朵。

        “但你不是說我在外面很有名嗎？誰知道啊。”他揪著草皮，胡思亂想，“萬一他在之前的故事線里，跟我發生過什么恩怨糾葛……”

        那也肯定是你辜負了人家。越青冷哼一聲：傷了貴公子的心，讓他現在看到你就躲。

        康二更生氣：老頭你到底站哪邊？

        越青知道跟康羽展斗嘴皮子沒用，便不響。他從黑暗混沌中突然清醒，到現在已有兩月；而他不知道當前主題世界的故事線究竟已經推進了多久，五年大限和清空獎金池這兩把達摩克里斯之劍高懸于他和康羽展顱頂，在江信這個唯一的突破口上毫無進展，畢竟不是什么讓人開心的事情。

        那他能怎么辦，也不能叫康二去強行扒了江信吧？

        兩人沉默一陣，智慧老人又開口：“從幻色星上看到的星象位置推算，盤古星那邊，世龍號的降落紀念日又要到了。”

        世龍號星艦降落紀念日，對盤古星乃至整個世界網星域來說都極其重要的日子。世龍大姓及各路貴族共襄盛舉，會在當年的降落點附近舉行極為莊重的紀念慶典。

        擁有最高地位龍紋刺青的江信，是注定會參加這次慶典的人員之一。

        那位越青在外唯一有可能托付的高官也是。

        “你說的那人，也會去嗎？”提及世龍號降落紀念日，康羽展皺眉，和越青想到了同一件事。

        “我失去意識前，他就是盤古星的星督。”越青低聲解釋，“若他現在的職位不變，降落紀念日那天，作為盤古星最高行政長官，會由他在慶典儀式上作紀念講話。”

        就算他已不再擔任星督職位……

        越青想了想。

        ——他是當年在世龍號航行過程中出生長大的第二代船員，亦是當年星艦著陸時，和我父親一同踏上盤古星土地的首席科學官。拋開官職不談，即便是作為世龍大姓的重要分支，他也會出現在慶典現場。

        啊，股肱之臣。康羽展了然。

        “如今廣泛運用在世界網星域中的體外孵化艙和意識轉載技術，就是他在世龍號航行期間取得的技術突破。說他是義體科學之父，也不為過。主題世界設立之初，所有的角色軀殼虛擬人格注入設計，全是由他親自操刀。”

        聽上去，怎么不是什么好人啊。康羽展一揚眉毛：怎么，你在外面就沒有別的朋友了嗎？

        越青難得地被康二頂得哽住。

        可是當年越青被父親追殺，逼至絕路，他意識與身體分開的最后一瞬，黑暗中孤注一擲對外發出的最后一絲絕叫，即是求助于那位父親身邊的股肱之臣。

        即使當年的兩人關系已經淡若離魂，他也第一時間收到了對方的回應。

        “好，等我。”星督簡單發出三字，即刻動身。

        再后來的事情，越青便不記得了。

        “……總歸也稍微有過一些交情。”智慧老人底氣不足，“如今明知道我在這里，應該不至于放任不管的吧。”

        可是說完，向來天真爛漫的智慧老人，也不禁陷入了自我懷疑。

        靠譜嗎？康羽展撓頭。

        “可是，如果說世界網星域內有誰能繞過運營公司的最高權限，將我的意識從你腦中剝離，那就只有他了。”越青雖然喪氣，卻還是斷言，“是他的話，還有可能動用私人關系讓你在這一屆獎金池清空中取得優勢，讓你以自由之身走出幻色星。”

        江信若真的屬于第一家庭，在紀念日當天就一定會接觸到星督。

        若江信能將越青在幻色星的暗示帶到星督面前，康羽展和越青就有一線生機能走出主題世界。

        康羽展了然，煩躁地胡亂薅了一把頭發：“還剩多久？”

        越青望一眼天際：“大半個月的樣子。”

        行，我信你。康羽展吸一口氣，心煩意亂地站起來，又躊躇：要是江信這大半個月都不來怎么辦？

        望穿秋水，說的就是這種感覺了。

        “等江信吶？”康羽展悶頭思考之時，一個頭極具穿透力的聲音咋咋呼呼響起。康二一抬頭，見是光頭那小子開車送賀黎去隔壁聚落區交換物資，路過時突突突停在舊教堂門口，探頭探腦。

        瞎說什么。康二上去就是一巴掌，可也知道對方沒有講錯。

        確實是在等江信。

        “我聽老板說弓箭手最近都不來了，不知道在忙什么。”光頭不信邪，繼續聊天，“但我替你打聽了，他也是光棍一條，沒有家室，也沒有相好的。”

        噢。康羽展走神，不關心這個問題；倒是漏嘴又問出另外一句：他說了下次什么時候來貝樞灣嗎？

        “打聽了一圈，都不知道。”光頭就當康二承認了，于是來勁。“但你放心，都替你盯著呢，嫂子下次一來，保準第一個通知你。”

        好。康羽展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忽而覺出不對勁，皺眉看麾下一眼。

        害，現在不是嫂子，那不是遲早的事嗎。光頭嬉皮笑臉，馬屁拍在馬腿上。

        神經病。康二板著臉，抬手給了光頭一個大爆栗。

        江信不來，就是這幫兔崽子給鬧的。康羽展邪火橫生，兇神惡煞地從光頭身上搜刮了一包煙，揮手把人給打發走了。

        今天大概是等不來人了。康羽展想。把搜刮來的煙點上，單手插兜往回走。

        ……別是真的不好意思了吧？他想。

        啊，矯情，我又沒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康羽展感到不忿。都是些風言風語，他有什么好躲著我的。

        不是說我是大明星嗎？不是說人人都想來一睹貝樞灣之狼的風采嗎？

        大明星陷入自我懷疑。

        難道之前……真的發生過什么？

        江信沒空去幻色星，江信忙著在三不管的邊疆星域看報紙。

        鳥不拉屎的爾柳z33號星名不虛傳，是個找個星際游覽艦專用停機坪都需要亞光速繞地飛行二十分鐘才能準確定位的荒蠻之地。

        江信在世界網全星域保存了七八具義體，距離爾柳星最近的一副，也還要從休眠艙中爬起來后，再乘坐兩天一夜的星際接駁艦，輾轉三四次微型交通樞紐才能到達。

        是個連心懷天下的藍雪艦長都無心打理的鬼地方呢。

        最后一程的飛行器停好以后，騎著古董重機過來收地面接駁費用的小老頭甚至沒有攜帶世界網移動收款終端，只接受某種僅在幾個邊疆星域流動的偏門鑄幣，江信在游覽艦上一頓搜刮，若不是有同艦的乘客好心兌幣接濟，他連車馬費都付不出。

        好心幫助江信的乘客是個生理特征看上去有六十多歲的老婦人——這是江信的另一個發現——越靠近邊緣星域，身邊出現的老年人便越多了起來。

        下了游覽艦走向本星最大的一座公共交通樞紐站，江信發現最近一班前往潛門州的近地接駁艦還有八十分鐘才會到。時值爾柳z33號星晚秋，樞紐站內供暖設備約等于沒有，江信穿著單薄外套縮在站臺上，一時想不清自己為什么要來吃這種苦頭。

        我是有什么毛病，才對這件事如此執著。鼻梁通紅的江信對著自己雙手呵出一團白霧，雙眼失神。

        老子回去就扒了了康羽展的皮。他暗中生氣。

        ——《爾柳一周熱點：入冬寒流導致北部大陸冷飲滯銷，舊式家庭經濟模式轉型困難》。

        他站在寒風瑟瑟的爾柳z33號星公共交通樞紐站；放在他正對面鐵藝架子上的，正是一份用油墨印著圖文內容的紙質新聞發布媒介。

        江信伸手從架子上抽出一份。

        果然，只有在這種蠻荒之地，才會有報紙這種古董一般的舊時代信息發表媒介。江信把報紙貼近鼻尖聞了聞，嗅到一股只在光學屏上讀過的淡淡油墨香氣。

        來對地方了。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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