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司淮看著趙沐寧氣呼呼的背影，又無聲笑了一下，跟在趙沐寧身后走了過去。

        趙沐寧這下也顧不上拿捏著架子了，成功恢復了自己的本色。她不等戚司淮讓，就自己給自己找了個最適合看風景的地方，美美落座。

        等戚司淮也在離趙沐寧相近的地方坐好之后，船開始緩緩啟航。

        明月湖不愧是望京城內最大的湖泊，一眼看去仿佛邊際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并且還九曲回腸、柳暗花明的樣子。

        趙沐寧等著船經過了最初的動蕩，正式穩定下來之后，自己給自己拿了串葡萄，一邊往下摘一邊對戚司淮說道：“為什么請我來？”

        “為了示好，表達心意。”戚司淮幾乎是沒有猶豫就說出了答案。

        趙沐寧沒料到戚司淮會這樣直接，她腦海中設想的場景是，戚司淮聽到自己的問句之后，臉色好像餅狀圖一樣三分薄情三分冷淡四分漫不經心地回答一句：“你覺得呢？”

        現在戚司淮這樣誠懇的答案反而搞得趙沐寧一時間有點不會了，她欲蓋彌彰地清了清嗓子，然后說道：“所以說，王爺是在追求我？”

        戚司淮依然十分坦然：“是。”

        “那你之前送的那些東西，也是這個意思？”趙沐寧心里當然知道答案，但就是要問出來。

        戚司淮這下不知道為什么卻有些猶豫了，他先是承認下來：“是這樣。”

        然后又有些不確定的樣子，問道：“你不喜歡嗎？”

        那一刻，趙沐寧覺得自己看到了從來沒見過的戚司淮的另一面，之前所謂的冷淡、疏離、生人勿近以及鎮定自若，好像都只是個表象。原來他也是會局促不安、心里沒底的。

        “還行。”趙沐寧扔了個葡萄到自己嘴里，輕飄飄地答道，然后想了想又說道，“就是有點太高調了，我全家都在問我是怎么回事。”

        戚司淮認真設想了一下那個情景，似乎是真的覺得給趙沐寧帶去了不少的負擔，于是說道：“抱歉，我第一次做這種事，沒有經驗。”

        趙沐寧被戚司淮這一副嚴肅認真的模樣逗笑了，然后繼續挖坑問道：“你沒有追求過別人家的小姐嗎？”

        “不曾。”戚司淮應道。

        戚司淮并沒有說謊，無論是這個世界，還是他記憶中的其他世界，他確實都沒有追求過什么人，因為他也從未對什么人心動過。

        戚司淮一直覺得自己孤身一人一直到老去是很正常的事情，他見過有人義無反顧地追逐愛情，最終卻落得滿懷愁思，比如他的親生母親。他不覺得自己會為某個人改變想法，直到遇到了眼前這個特殊的人。

        趙沐寧不知道戚司淮心中所思，順著他的答案繼續問道：“你沒有追求過人家，怎么知道要贈送禮品、邀約游湖？”

        戚司淮愣了一下，他這一愣看得趙沐寧心里一陣歡喜，小姑娘像個奸計得逞的小狐貍一樣，眼睜睜看著戚司淮犯難。

        然而戚司淮也沒為難太久，他稍作思索，便應道：“沒有做過，卻也是看過的。天下思慕情意并不相同，示好媒介總歸是類似的。”

        趙沐寧對戚司淮這個回答還算滿意，決定放他一馬，卻聽他繼續說道：“我并不知曉你的喜好，所以只好選擇普適性較強的尋常技巧。這是我的試探。”

        趙沐寧覺得自己好像突然忘了接下來要說什么，只知道繼續聽戚司淮說下去：“等試探到趙小姐喜歡的方向之后，就對癥下藥、重點突破。”

        趙沐寧感覺自己的心跳好像漏了一拍，這怎么可能是個從來沒追求過人的家伙啊，話術一套一套的。

        趙沐寧能夠明顯感覺到自己耳側的溫度在上升，但還是沒有異樣一般地說道：“王爺好像很有信心嘛。”

        一邊說著，趙沐寧一邊沒停手上給自己剝葡萄的動作，但是顯然手指頭都帶著點小忻悅。

        “還須趙小姐愿意給機會。”戚司淮說話的時候眼睛直直看著趙沐寧，似乎不肯放過她每一個微小的表情，卻并沒有很強的壓迫感。

        “看你表現。”趙沐寧本來就沒有太強烈的尊卑觀念，完全是怎么舒服怎么來，現下有恃無恐，就更多了幾分隨意。

        戚司淮也不覺得有何不妥，用微笑應下了趙沐寧的話。夕陽的余輝灑在他淡白色的衣衫上，給他整個人都增添了幾分柔和的色彩。

        趙沐寧順著光打過來的方向看出去，一輪金橘色的太陽掛在天邊，像是一個熱烈溫暖的笑臉。

        明月湖上的傍晚溫度正好，還有時不時的晚風吹過來，氛圍恰恰好。

        “那你禮物也送了，人也約出來了，接下來要做什么？”趙沐寧看完了景色，又想逗人。

        “夕陽好看么？”戚司淮沒有直接回答趙沐寧的話，而是問了一個新的問題。

        “不錯。”趙沐寧也積極回應。

        “那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和趙小姐一起看夕陽。”戚司淮這樣說著，目光卻根本沒有分給天際的橘紅半分，而是依然看向趙沐寧的方向。

        也許是晚霞的色彩太濃郁，映襯得趙沐寧的臉龐都有些緋紅，她抿了一下唇說道，“王爺不用叫我趙小姐了，怪生硬的，叫我名字就行。”

        在某個瞬間，趙沐寧突然意識到，自己并沒有像往常一樣將戚司淮看做是她任務世界的攻略對象，而是當成了一個追求她的普通人。即使意識到這一點，她也并不覺得奇怪，反倒有些本該如此的感覺。

        戚司淮對趙沐寧的話有些意外，但卻沒能依趙沐寧的意思叫出口。趙沐寧也不在意，她把一串荔枝遞到了戚司淮面前，一副主人模樣地說道：“嘗嘗這個，特別甜。”

        好像是她準備的一樣。

        戚司淮很聽話，接過了荔枝，卻沒急著吃，只是放在一旁。

        趙沐寧見他不吃，繼續說道：“現在剛好趕上荔枝成熟的末季，水分很足，糖分也很高。我小時候每年都會趁這幾天摘一堆荔枝屯著，能吃好幾天。”

        戚司淮看著趙沐寧雀躍地分享著自己的小故事，仿佛看到了一個古靈精怪的小姑娘，然而他卻捕捉到了什么一般，好奇似的問道：“望京也是生荔枝的地方嗎，我倒是不知。”

        戚司淮好像只是隨口問了問題，趙沐寧卻心下一滯，意識到有些得意忘形，居然忘了自己的角色身份。

        真正的趙沐寧從小長在望京，雖也能吃到荔枝，但都是從南方運過來，怎么可能自己親手摘。

        她頓了一下，沒有回應戚司淮的話，而對方也只似乎沒覺得哪里不對勁，輕輕巧巧就換了個話題。

        整個游湖的過程，趙沐寧和戚司淮有一搭沒一搭隨意聊了很多。趙沐寧本以為自己和他大概率是沒什么共同話題的，但意外發現即使隨意聊些花草閑事、炊煙日常也不會覺得無聊和煩膩，那些平日里再尋常不過的東西也變得有趣起來。

        日頭一點一點西沉，等到太陽總算下班的時候，暮色也籠罩過來。

        明月湖的四周開始有燈火亮起，船上也點上了燈。趙沐寧和戚司淮站在船頭，迎著湖面的風，就那樣看著遠處的星星點點。

        船只快要駛到終點岸邊的時候，戚司淮突然輕聲開口對趙沐寧說道：“我下次再附上請帖的時候，還能將你約出來嗎？”

        趙沐寧聽到這話的那一瞬間臉上就帶了大大的笑，她歪了歪頭，故意沒有把話說實：“也許。”

        把話說死那就少了期待感。

        “王爺到時試試看呢。”趙沐寧又補了一句。

        戚司淮看著趙沐寧的模樣，盡管心里仍有些空落，卻依然是歡喜的，歡喜于這個看似不確定，卻充滿希望的答案。

        他的歡喜是真的，空落也是真的。

        戚司淮會問出這個問題，并不只是出于對下次邀約的期待，更重要的是，據他不甚明確的記憶猜測，趙沐寧很快就會離開這里。

        不是離開明月湖，不是離開望京，而是離開這個世界。

        到那時，趙沐寧就會再次成為他一個人的夢中之人，除他之外，再也沒有一個人知曉她曾存在過。

        而他也會逐漸忘記，直到下一次想起。

        戚司淮不知道趙沐寧離開的具體契機，但他知道，她走得最早的一次，就在不久之后。他已經明確了自己的心意，不想就此無疾而終。

        可是這些話，他都不能明明白白問出來。

        趙沐寧也自然不知道。

        趙沐寧現在只知道自己今天玩得很愉快，喜悅程度不亞于小學生春游－－她質樸純粹的游玩經驗實在太少，所以只好這樣類比。

        趙沐寧在船上已經享用了晚餐，戚司淮也覺得晚間不宜留對方太久，于是兩人便在岸上分別，戚司淮派人將趙沐寧送回了趙府。

        其實本來戚司淮是要自己親自送的，被趙沐寧嚴肅制止了。要是讓趙家的人知道懷明王爺親自把她送了回來，第二天全望京的人都得知道了。

        回趙府的路上，趙沐寧都還沉浸在開心和喜悅中，直到系統的聲音突然出現：“你是打算接受戚司淮了嗎？”

        這個問題但凡換個人來問，趙沐寧都不會覺得煩惱。即使她心里還沒有明確答案，但也不至于聽到問題就晴轉多云。

        可是開口問這個問題的是系統，趙沐寧知道這個問題背后的諸多連帶問題。

        “我是打算接受戚司淮了嗎？”趙沐寧也在心里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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