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明霜端著一鍋菜,走在隊伍的中間。
她有意找機會逃跑,可一路上山匪將他們看得很緊,若膽敢逃走,便是一刀砍下來。
就這樣一路往前走,穿過好幾片叢林,又越過一條小溪,終于到了一個山洞前。
那山洞的隱秘性極好,若非有這群山匪帶路,又離得近了,否則明霜還真不一定能找到這個地方,發現這兒還有一個山洞。
就在此時,二當家朝里面喊了一句:“大當家,我們回來了!這次的羊羔還挺肥,看看,都是貨物,夠咱們重新建一個寨子了!”
話音剛落,一個身著動物皮毛披風的黑色人影從山洞里走了出來。
見識過了二當家,明霜以為大當家也應該是那種身材魁梧,滿臉橫肉的人,甚至臉上還應該有一塊刀疤,就跟當初胭脂巷口說書人嘴里說的黑風寨寨主一樣。
然而這個大當家卻跟說書人口中的黑風寨寨主天差地別,他有著一頭卷發,看起來不過十八九歲,異域長相,尤其是那雙眸子,竟然是藍色的。只是眸中的侵略感十足,像是一頭真正的野狼,若與他多對視一會兒,就會被他咬斷脖子。
明霜趕緊低下頭去,緊緊端著手中的鍋子。
能讓這群山匪臣服的少年,肯定不會是普普通通的少年。
不知道怎么的,明霜的心里突然多了幾分忐忑,她怕這個大當家不會像別的山匪那樣好對付,自己的計劃會發生變故。
可事到如今,也只能放手一搏。
二當家問道:“大當家,這些人怎么辦?要不要都給殺了?”
這話嚇得商隊眾人的腿都軟了,說好了做一頓飯再把貨物抬上山就放了他們,怎么又要殺了他們!
還好大當家及時開口道:“咱們得重新建寨子,留著這些人干活正好。”
他的聲音有些不符合年齡的低沉,但此時沒人會去在乎他的聲音如何,大家只知道這位看起來狠戾的大當家救了他們一命。至少,他們不用死了!
二當家點點頭:“聽到沒有?把這些人都給待下去,給我看緊咯,誰要是想跑就把誰的腿給砍了!”
明霜等人被山匪推搡著往外走,那些人的態度兇狠,推得明霜腳下一個踉蹌,差些摔倒。但明霜提起的心倒是放下了許多,他們此時被帶下去正好,待會兒跑的時候還方便一些。
“等一下。”大當家再次開口,“這些飯菜是誰做的?”
二當家指了指明霜和岑娘子:“是她們二人,我派了人親眼盯著她們做的,她們沒機會也不敢往里面放東西,老大你就放心吧!”
“老二,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只不過我信不過她們。”大當家視線落在明霜與岑娘子的身上,他的眼神陰鷙強勢,如同盯著獵物,“你們兩個誰來試吃?”
飯菜大多都是岑娘子做的,她老老實實做飯沒有動過手腳,所以并不擔心,抬腳打算自己去試吃,卻被明霜拉住衣袖,阻止了她的動作。
岑娘子不知道明霜在飯菜里動了手腳,貿然過去容易出差錯。
明霜只能上前一步,說道:“我來吧。”
說完明霜深呼吸一口氣,當著眾人的面,對著每一樣食物都吃了一口:“大當家,可以放心了嗎?”
只不過她也留了個心思,她夾菜的時候故意避開了‘芥菜碎’多的地方。這樣一來,麻痹感也能輕一些。
可這群山匪就不一樣了,他們顯然是餓壞了,等會兒真吃起來恐怕恨不得連鍋子一起咽下去。
草藥不會立馬生效,需要一點時間身體才會產生麻痹的感覺。
明霜趁這個時間趕緊走到岑娘子身邊,也離大當家遠了許多,她怕等會兒這個多疑的大當家會發現她身體的異樣。
大當家盯著明霜看了一會兒,見她面色如常沒有別的反應,心中的警惕放松了許多。
再加上二當家在旁邊說道:“老大你看她一點事都沒有,這飯菜肯定沒事,咱們還是趕緊吃吧,我都快餓死了!”
于是大當家一聲令下,山匪們如餓狼撲食一般吃了起來。岑娘子的手藝很不錯,山匪們吃得狼吞虎咽,顧不上旁的。
明霜趁此機會低聲對岑娘子道:“我們快走。”
她的身體已經出現了麻痹感,再晚一會兒她怕自己沒辦法下山了!
岑娘子應是看出了明霜的異樣,沒有猶豫扶住了她的半邊身子轉身便走。
可還沒走出山洞,山匪中已經有人發覺了飯菜有問題,嚎叫著菜里有毒,身體沒辦法動彈了!二當家掙扎著起身想要去抓人,但身體卻并不受控制。
身體同樣出現了麻痹感的大當家看向明霜和岑娘子的方向,見她們二人打算趁亂逃跑,伸手拿過身旁的刀,朝著明霜和岑娘子二人一擲。
刀風襲來,眼看著就要落在明霜和岑娘子的身上——
恰是此時,一把折扇從另一邊飛過來,只聽得‘噹’一聲,扇骨與刀身碰撞,那小小折扇竟然就此撞開了長刀,救下了明霜和岑娘子。
折扇重新回到出手之人手中,折扇的主人擁有著一雙極好看的手。
一只手握住了扇骨,另一只手則握著白玉手串。他背著光站在山洞口,明霜看不真切他的容貌,但他身姿挺拔頎長,站在那如同巍立的雪松。如同圣潔的神祇,周遭一切都只是世間俗物。
男子正是謝家三郎謝玄景,亦是世人口中的‘活菩薩’謝公子。
謝玄景身旁一個手拿長棍的少年擋在了他的面前,朝還打算拼死一搏的大當家揮去。大當家身體麻痹不能動彈,一下子就被少年控制住了。他的眼神落在不遠處明霜的身上,那雙藍色眸子里的兇狠太過明顯,令明霜心頭一緊,趕緊轉過身。
山匪們身體麻痹,毫無反抗之力,很快都被抓起來了,商隊的人也都得救了。
“阿娘、阿娘你沒事真是太好了。”岑娘子的女兒沖進山洞,一把抱住了岑娘子。母女二人見彼此都沒有受傷,不禁喜極而泣。
明霜看在眼中,雖然叫著阿娘的人并不是她,可她卻能感同身受,如果她阿娘還能好好的,她定會更激動。
“謝公子,山匪全都抓到了。”侍衛朝謝玄景拱了拱手,“這次多虧了謝公子出謀劃策,我們才能完成朝廷下達的指令,卑職多謝公子!從今往后公子若是有用得上卑職的地方,卑職必定萬死不辭!”
謝玄景手握折扇,淡淡開口:“客氣了,你將這些人安全送下山,便已是對我的報答。”
又道:“飛遠,咱們下山。”
那個手拿長棍名叫飛遠的少年‘誒’了一聲,趕緊跟在了謝玄景身后,轉身走出了山洞。
岑娘子的女兒突然沖過去跪在了謝玄景的面前,伸手拉住謝玄景的衣角,抬頭望著他。
她臉上的黑粉早已被擦拭干凈,露出白凈清麗的面容,面頰上飛上兩朵緋云,眼中滿是崇拜向往:“恩人便是謝公子?多謝恩人救命之恩,小緋無以為報,愿追隨公子……”
她也聽過不少關于‘謝公子’的事跡,謝公子簡直就是她心目中的神仙。沒想到她竟有幸能見到謝公子,登時便起了追隨謝公子在他身邊當個貼身婢女的心思。
只見那被她視作神的男人,垂眸看向她——
但從明霜的角度看過去,卻發現謝玄景看的并不是小緋,他的眼中沒有任何人,他看的或許只是她握住的他那一片衣角。
那月牙色不染塵埃的衣擺,此時被少女攥在手中。
謝玄景默默聽著少女訴說仰慕,神情淡漠且疏離,那雙微挑的丹鳳眼中又好似帶著慈悲。
等她說完,謝玄景才道:“舉手之勞,不必報答。”
說完這話,謝玄景沒再多言,從飛遠手中接過一張純白的絹帕,彎腰擦拭方才被小緋握住的那一片衣角,似乎那上面沾染上了什么可怕的東西。
擦拭過后,謝玄景邁步朝前走去,目光始終沒有落在小緋身上。
只留下呆呆跪在原處好似傻了一般的小緋,嘴里還呢喃著:“謝公子……”
人群中傳來聲音:“那便是謝公子啊,果然如傳說的那樣菩薩心腸,救人不圖回報。”
“謝公子可真是天下無雙……”
唯有明霜看著謝玄景的背影,覺得可笑。
明霜想起在她五歲那年,臨安城也經歷過旱災。雖不算特別嚴重,可當時貧窮的她們食不果腹,只能去領張大善人設的施粥攤上的救濟粥過活。
當時災民們也都一個個說那張大善人是好人,年幼的明霜也是這樣認為的。
直到明霜蹲在墻邊吃著張大善人給的雞腿,卻聽到屋內傳來阿娘的哭喊聲。她跑進房中看到阿娘被張大善人壓在床上掙扎的時候,她才明白,什么大善人?都不存在的。
姓張的是看上了她阿娘,才給她雞腿吃。
雞腿掉在地上,年幼的她沖上去抓住姓張的胳膊狠狠咬下去。
血腥味彌漫口腔,姓張的一個巴掌扇到她的臉上,稚嫩的臉上赫然一個巴掌印,耳朵也發出嗡鳴聲。
可明霜就是死死咬著,怎么也不肯松口。
直到黃嬸帶著人來,明霜才松了口。
姓張的手臂血肉模糊,那塊肉已經只剩下一層皮連著了。走的時候還不忘敗壞阿娘的名聲,說是阿娘為了吃口肉而勾引他。
阿娘抱著她哭,明霜卻笑了。
她在關鍵時刻保護了阿娘,阿娘沒真的被侮辱,她再疼也值了。
只是從今往后,明霜再也不吃雞腿了。
可姓張的呢,沒人相信他是覬覦舒氏美貌而去欺負她,那些人只會指責出身不夠清白的舒氏。
姓張的因為廣行善事,被舉薦到別的地方當縣官去了。
所以啊,什么張大善人,謝小菩薩,不過都是沽名釣譽罷了。
大家看到的是謝玄景救了人不求回報,明霜看到的卻是謝玄景對小緋的不屑一顧。他甚至連一個眼神都不屑于給小緋,連她碰觸過的衣角都要擦拭得干干凈凈,可偏偏所有人都覺得沒什么不對。
真是太可笑了。
明霜心頭嘲諷,就在這時,謝玄景扭頭看了過來,目光恰好落在明霜的身上。
二人的視線對上,明霜下意識的想要躲開,可想著她憑什么要躲開,又迎著謝玄景的目光與他繼續對視,絲毫不肯示弱。
也是此時,明霜才看清了謝玄景的臉,面如冠玉,目帶慈悲,這謝公子倒真生了一副足以哄騙世人的圣人模樣。
山洞實在過于黑暗,他看不清那人的樣貌,只知道是個瘦弱的少年。他記得這少年,菜里的草藥就是這少年放進去的,倒是有幾分膽識。
只不過此時謝玄景卻看出了少年那雙眸子里一閃而過的鄙夷與不屑。
鄙夷?不屑?倒是稀奇。
謝玄景忽的輕笑出聲,收回視線轉身離去。
飛遠很小的時候就跟在謝玄景的身邊了,謝玄景很多時候都是淡漠的,盡管他方才的笑意未達眼底,也足夠飛遠吃驚的了。
他將棍子架在肩上,稀奇地問道:“公子,你笑什么?”
謝玄景的聲音溫潤:“笑一件有趣的事。”
可無論飛遠如何問他,他都沒說究竟是什么有趣的事情。飛遠沒辦法,只能說起了別的事情:“再過半月就是老太君的生辰了,公子,咱們什么時候回京城?”
“現在。”謝玄景道。
皇上交代的差事他也辦的差不多了,正好回去交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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