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夫人嫁入嚴府時才十九歲，嚴大人已經三十多歲了。這門親事是他親自求娶的，那時科舉還未考中，不過是畫舫的驚鴻一瞥。依稀記得他作了一首詩“畫作君扇六七，誤入人間數載。偶有煙花散去，欲執筆寫歸期。”她那時若是反對，這會兒已經離開這個煙花散去的地方。

        只是他竟與左小姐合計殺害妻妾，遂以此為要挾讓左小姐助她逃離京城。中途發生何緣由造成嚴夫人的自殺就不得而知。當晚左簡雇殺手飛贏去殺左嚴大人，途中碰到兩群黑衣人，三方打了起來。其中一人便是杜年，左小姐派他們這些外門弟子來殺嚴夫人。后來左嚴大人趁機跑了，死在了不為人知的另一勢力范圍內。

        李軻的死完全是個意外，他是嚴夫人的遠房親戚，無意間撞見了嚴大人和左小姐的私情，并知道了一些隱情。李軻此人膽子小又猶豫不決，打算去告訴嚴夫人實情時，嚴府已被屠滿門。而后他在一個夜晚偷偷給嚴府燒紙時被左家發現殺其滅口。

        飛贏被抓，又被鏡栙司放出來的引出幕后黑手。而左簡在廬州舉行武林大會，是為了引出飛贏以滅其口。趙未修恰好碰在了引出飛贏的節骨眼上，有人當替死鬼總是好的。

        “左簡，你還有什么話說？”陶大人拍下驚堂木。

        左簡如今已被官差扣押回京，左家相關嫌疑人也被押送回京城，而這礦山判歸還錢家和朝廷。

        趙未修靠在客棧門前，過往行人匆匆忙忙，不知其中可有逃離京城的嚴夫人。前面不遠處還有賭錢輸了賣妻子的賭徒，女人不哭不鬧，甚至幫著賭徒與人討價還價。趙未修不懂，嚴大人只身犯險搶那金子，只是為了幫嚴夫人脫離娘家。嚴夫人的父親答應斷絕來往，價格是一千兩黃金。這些事他還未來得及說，嚴夫人就自殺了。

        想了半晌還是不明白，頭一偏，輕松夾住側面襲過來的劍峰，嘲笑道“江湖騙子，不足為慮。”原來是趙豈花一百兩銀子拜了名江湖師父，學個一招半式就找人比試。只是江湖，開始不同于以往的熱鬧了。

        幾天后是趙未修入學的日子，遲到了。偷偷翻墻進去，還踩壞了山長心愛的牡丹花。到課堂上已經半個時辰過去了。最讓人心塞的是顧式微就坐在他左邊。桌子上還有一張字條“佛曰前世修行今生緣。”字不錯，估摸著可以賣個好價錢。不過佛可沒有那么閑，誰他娘的在老子桌上涂抹亂畫。

        “先生，學生想換座。”

        “殿下，自己求來的位置，切不可任意妄為。”

        無中生有？誰他娘的又在外面詆毀老子的形象。趙未修從未在書院讀過書，簡而言之，就是沒人教過他讀書。涂抹亂畫的院規禮儀，課業上多是狗爬一樣的字，還把院里的牡丹花全被摘了，山長直接跳湖。

        這日一早顧家世子顧熙叫住正往外走的顧式微“子安，我看你天天往城南跑，聽下人說是去買流酥圓，怎么不讓下人去買？”

        “順路而已。”

        顧式微卯時出門，街上幾乎沒有人，走上半個時辰才到城南，掌柜還沒開門，已經有幾人在排隊了。恍惚間好像見趙未修來過。才十五六歲的少年，瘦瘦高高的，臉上有傷，手上也有，似乎腳也受傷了，那是頭一天被打的。顧式微年少時陪母親入宮覲見過皇后。剛到坤寧宮時，殿中幾個內侍抓著一人，腳踢那人的膝蓋，掐著脖頸扣押跪下，一個嬤嬤掌嘴。

        “好了，再罰下去該說本宮的不是了。”皇后喝了口茶說道。

        少年被打了三十大板，又被踢膝蓋掌嘴，滿臉掌印，嘴角流血，倒在地上手被幾人踩在腳下，使勁抽出，掙扎著爬起來。

        “兒臣謝母后寬容。”少年站了起來緩緩作道。

        “七殿下，雖說本宮當你一聲母親，不過玉翠瓶是太后最喜歡的花瓶，你剛來就打碎了，承認就好，太后慈悲不和你計較。”身旁的嬤嬤正給皇后揉臉側穴位，便不再理會。

        那天他第一次看到趙未修，滿身是傷，轉過來時看了他一眼，一雙沒有情緒波動的眼睛，顧式微此時只想到一首詩“公子只應見畫，此中我獨知津。寫到水窮天杪，定非塵土間人。”

        趙未修的母親是上一任廢后，整個家族只剩他一人。傳聞他乃邪魔轉世，有損國運，后來消失好些年。直到兩年前司天監上諫皇帝，七皇子身上戾氣甚重，有損宮內風水，就隨意封了稱號賜府邸，不再過問。

        顧式微聽過很多他的事跡，作弄隔壁的狗，被狗追了大半個京城；調戲大理寺卿家的小姐，去大理寺小住了一段時間；偷了城郊人家的桃子被揍了然后有一天他爬到了兵部尚書府的屋頂，摘走了后院滿園的歲月，那是顧式微他爹的最愛的花，五年才開一次花。

        顧式微帶著流圓酥找到趙未修的時候，他還在君子署抄書。“和尚，做個人吧，一群老東西怎么想出抄書的惡毒之舉。”

        “做人先學會尊師重道，再抄十遍。”

        趙未修動了動手腕，杵著下巴吃著流酥圓。前些日子他下藥偷襲鄭清的事傳入江湖，這幾天總有人偷襲他。遂招了苗嶺那個江湖騙子為王府護衛。

        “你說，我讀書有何用？”

        顧式微手里還有一本佛經，手執黑棋一目十行，隨口道“自古風流人物，皆飽讀詩書。”

        趙未修立眼前一亮，此法附庸風雅卻又獨顯風流，以后闖蕩江湖，再來幾首蕩氣回腸的詩，必顯高人之姿，妙哉。

        射御課時，每人換上窄袖束腰灰藍勁裝，頭發全都束起，扎上黑色發帶。因今日與國子學一起比賽，還有官家小姐與別國公主前來觀看。

        未出閣的女眷看到趙未修上場時心跳如鼓，面容羞的微紅，又頗為端莊，而后遺憾不已。趙未修自是不知女眷心思換了幾回，得意忘形招招手，朝顧式微挑了挑眉。

        顧式微上場時，所有人甚是激動，公主們暗自派人打聽，小姐們端得似那人夫人一般。先生甚是欣慰，畢竟他從不參加這些比賽。最后自然是靶靶中心，箭無虛發。

        “今日顧大和尚孔雀開屏呀。”聽聲音很是耳熟，這不是“山有扶蘇”的東家九辯么。他裝作書院的畫員，人模狗樣的站在附近。這不，劍課先生又激動了，顧式微要比劍了。

        坤寧宮內，皇后正在作畫。“嚴家都不知自己的份量就敢往前湊，畫作廢了就該消失。”她把作好的畫拿給陳嬤嬤燒了。“通知左簡，讓他們好好走，左家那么多人，本宮可保證不了每個都在。”屋內有一宮女，福身便出去了。

        陳嬤嬤問道“娘娘，究竟是誰殺了嚴大人？”

        “肯定不是朝廷的人。”

        司閣內，季無正查看暗衛傳來的信。嚴府案件雖然告一段落，但嚴大人除了中毒之外還有其它死因，竟是一點都看不來。

        “想必是它。此物重出江湖，必將掀起腥風血雨。”季無手中化掉信紙。

        葉從信問道“大人，究竟是何物？”

        “幺弦。”

        古書記載那是一把上古神劍，出現在整個世間混沌初期，后沉睡在璇雪山，傳說幺弦再次出現還是在三千年前。此神劍能喚醒上古神獸燭龍，找到世間至寶佛塵珠。從來沒有人見過幺弦，究竟是傳說還是有真有其物不得而知？

        這日趙未修正在書院君子署看書，顧式微進去的時候他還在大笑。“和尚，快來看我昨日去街上買的話本。哈哈哈哈哈哈”

        “君子博學于文，約之以禮，亦可以弗畔矣夫。”顧式微放下折扇拿出書本道。

        “別曰君子了，哈哈哈哈哈哈，我和顧家二公子的風流韻事，顧子安追求我的那幾年九辯去哪里找的。不過沒有配圖實屬可惜，你的臉要是繪在話本上，我都買不到。”

        顧式微忍耐到了極限，直接把他拎出去，二人又打了起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山長自是有些心痛得意弟子，叫趙未修離顧式微遠些。

        芊蔚接連呆在府中數日，琢磨棋局孤本，頗有隱居之道。知曉周圍暗衛三五，不過神不知鬼不覺離開此地卻也容易，只是瞞住京城的人，得費些心神。早年學的易容術試用一番未嘗不可，她看向對面的丫環，這個時辰人也該到了。

        她喜歡白天跑路，夜里可不行，夜黑風高容易被抓。剛出城門，雇來的一家老小已在等候，不過借此身份混入京城。

        “已經十三年了，離開時還是盛世繁華，如今依舊如此，皇城有月容天下，我卻不記得了。”她拿出一枚破損的玉佩，依稀摸到背后的“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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