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除夕之前
舊年的最后一天早上,林盎然開車去了青州。他走的前半個小時,沒忘了把天藍從被窩里挖出來恐嚇一番,完了順便帶走了一罐單媽媽自制的剁辣椒。咸辣咸辣的,不是什么絕世美味,只他從小到大好這么一口,雞鴨魚肉都抵不了。
下午,突然刮起了風,沒到半個小時雨也跟著下來了,噼啪噼啪,打在窗戶上一陣響。
南方不比北方,家家戶戶開暖氣,捂嚴實,只要不出門,還是挺暖和。這雨落下來,里面是摻了冰的,再加上風從窗縫里滲進來,往人臉上一扎就是一個哆嗦。
好日子,卻沒趕上好天氣。
單爸爸搓著手在客廳里踱了幾圈,最后還是忍不住兩手一拍,換了鞋拿著傘去廠子了。他這算是畢生事業,工人們都放假了,刮風下雨的,總惦記著去看看。
單媽媽系著圍裙,一手鍋鏟一手叉腰在門口吆喝了幾聲,見攔不住,也就由他去了,轉身又扎進廚房里忙活年夜飯。洗洗切切,炒炒拌拌。廚房不大,她一個人忙活起來游刃有余,所以像自家閨女這種移動障礙,早就被各種嫌棄地趕出去了。
天藍閑得無聊,趴在沙發上戳手機。“草菅人命”群頭像暗著,估計都在家里忙著過年沒空出來鬧騰,微博上倒是很熱鬧,各種新年活動發紅包,熱火朝天。刷刷刷,一通忙活下來,又逮著電視遙控器按了一通,挨個臺輪了一遍,奈何單媽媽手藝太好,飯菜的香味時刻勾著人的讒蟲在喉嚨里攪啊攪。天藍坐不住了,前段時間被人逼著訓練,每天都累得腰酸背痛,這一下子放松下來,反而又渾身不自在。
人家說,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只可惜她這只猴子具備了國人最傳統的劣根性——驢性。
也就是時下俗稱的“m”!
雨下得有些大,光線也有些暗。窗外隱隱有鞭炮聲穿透雨幕傳進來,一陣一陣的,噼里啪啦。這是有人家里過年了。
過年了,就是開始吃年夜飯了。飯前鳴炮,也算是一種習俗。
到飯點了,單媽媽的菜等著出鍋,而單爸爸還沒回來。
天藍“嗒嗒嗒”地跑到窗邊望了望,外面陰沉沉的,視線有點模糊,只朦朦朧朧地看見不遠處有人往這邊走過來,到老樟樹下的時候時候停住了。
看不到臉,黑衣服,黑傘,身型較高。
“哎喲,這誰啊?大過年的,又下雨呢,站咱家樹下干什么?”單媽媽一邊擦著手一邊也跟著探頭來看,“林家小子去青州回來了?”
天藍好奇了,“媽,你咋這么確定不是我爸?”
母上大人輕飄飄一個眼刀扔過來,“得了吧,就你爸那樣,我看了幾十年,他身上幾斤骨頭幾兩皮我還能看不出來?外面那人,我看著像林家小子,你出去看看去。”
“我去?!”天藍傻眼,“他要進來早進來了。”
“這吃團圓飯的時候,人家可能沒好意思上門。”嘴里說著,手上還推了她一把,“我灶上還煲著湯呢,你別唧唧歪歪的,趕緊去,現在天氣冷,又是風又是雨的,凍壞了人有你哭的!”
誰哭?誰!
到底是從哪里來的這篤定的口氣?!都說女生外向,她做閨女的還沒點表示呢,這當媽的反而先反戈了,說得話咋就這么讓人不服呢!
天藍撅著嘴,在單媽媽地瞪視中,隨意撐了把碎花傘出門。樹下那人還站在那兒,背對著這邊,一動不動。
“林盎然?”
沒人應。
也可能是雨太大了沒聽清,她又往前靠近幾步,兩人的距離不足五米。或許是因為前段日子里某人的耳提面命起效,沒再靠近。
那人還是沒有回頭,只是轉了轉傘柄,一圈一圈,由慢到快,劃出黑色的虛影。
純黑,沒有一點雜質。
天藍后知后覺地想起來,林盎然冬天雖然也喜歡穿黑衣,但卻不喜歡撐黑傘。因為他曾經說過,黑衣黑傘地出門不吉利。
吉利……信這些的他真不像一個軍人。
“嗒嗒嗒”,雨越下越大。天藍剛凍得打了個哆嗦,前面那人突然轉過身來,大步一跨,長手一勾一扭,就反身勾住她的脖子牢牢地勒進了懷里。
勁部勒得力氣極大,天藍瞪圓了眼,一口氣喘不上來,哽在喉嚨里,整張臉漲得通紅。
碎花小傘“嘩啦”一下栽倒在地,沒了遮擋,雨水爭先恐后地往身上招呼,一會功夫就濕了一半。
沒有絲毫防備,完全,措手不及。
“呵呵呵……”耳邊有氣息靠近,先是一陣劇烈地胸腔起伏,接著便聽到那人咬著牙低笑道:“單-天-藍,我-回-來-找-你-了。”
兇狠陰厲,危險至極。
仿佛被人兜頭潑了一桶冰水,從頭涼到腳底。天藍一個激靈,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身體后仰,被勒著拖走,呼吸困難,更喊不出聲,只能用雙手徒勞地抓住脖子上的胳膊使勁往外扯,勉強喘了口氣,啞著嗓子擠出幾個字來:“……你……你……是誰……”
那人一手仍穩穩地撐著他的黑傘,一手繼續緊勒不放,聞言又是一聲嗤笑,傘柄往肩頸一夾,扯著她的頭發往后用力拉,驀然把臉湊近,詭笑道:“看清楚了嗎?”
雨水順著發線流下來,視線有些模糊。天藍咬緊牙關,睜大了眼努力看,只見一張清瘦年輕的臉龐上,露出兩排牙來,白森森地滲人。
恐懼,幾乎瞬間沒頂。
不同于第一次一個人走夜路的心慌,也不同于面對林盎然的畏懼,只是單純地透過那雙烏沉的眸子看到一件事:死。
很害怕很害怕,即便此刻天還未黑,更甚至離家不遠,還是害怕到牙齒都不自然地哆嗦起來。如果不是被人拖著走,腿上也移動不了半分。
除夕將至,人們都聚在屋子里團圓。單媽媽的年夜飯正端上桌,透過窗戶還能看到朦朧的影子。
在天藍過去二十一年的記憶里,從來沒有直面過這樣的人,暴力直接,無法反抗,無法辯駁。
身上的羽絨服吸了水越來越沉,頭一陣一陣漲得疼,莫名有陌生的片段在腦子里穿梭,她鼓起最后一點勇氣仰頭看,削尖的下巴,青色的胡渣,明明很年輕,看起來卻又很滄桑。
這個人,其實前幾天碰到過的。
“……兆輝。”她呢喃。
行走的那人有半刻僵滯,原以為就此靜默,卻在視線拉遠地最后一刻,輕應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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