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叢咬咬牙，將心一橫，道：“我不為別的，就是要出這口氣，京城那邊的張都御史那里也須要點綴點綴，這個錢我也肯拿!”

        馮太爺一聽他肯拿錢，便也心中一動，二話不多，辭別起身，去找莊穆忠。

        兩人見面之下，莊穆忠曉得事情不成功，這一氣也非同小可，大罵金小樓不止，立刻要親自進省去上控，不怕弄他不倒。

        馮太爺道：“現在縣里有了憑據，所以他們有恃無恐。他是科爾沁親王委下來的，撫臺一定站在他那邊。官司打不贏，徒然惹身騷。”

        莊穆忠道：“省控不準就京控!”

        馮太爺道：“你有閑工夫同他去打，這筆打官司的錢哪里來呢？”

        莊穆忠一聽這話有理，半天不語。

        馮太爺道：“你令親在京里，不好托托他想個法子嗎？”

        莊穆忠道：“再不要提起我那位中表兄弟。他自從補了御史，時常寫信來托我替他拉賣買。我這趟在屯溪替他拉到一注，人家送了五百兩。我不想賺他的，同他好商量，在里頭挪出二百我用，誰知他來信一定不肯，說年底下空子多，好歹叫我匯給他。還說明：‘將來你表兄有什么事情，小弟無不竭力幫忙，應該要一百的，打個對折就夠了。’老父臺，你想想看，我老表兄的事情，他不肯說不要錢，只肯打個對折，你說他這要錢的心可多狠！”

        馮太爺道：“不管他心狠不心狠，‘千里為官只為財’，這個錢也是他們做都老爺的人應該要的。不然，他們在京里沒有進項，難道叫他喝西北風不成？”

        莊穆忠道：“閑話少說，現在我就寫信寄去。但是一件，空口說白話，恐怕不著力，總要一同寄些銀子去方好。”

        馮太爺道：“若有了銀子，也不至于落空。”

        莊穆忠道：“到底肯出若干買他這個折子？”

        馮太爺道：“現在已到年下了，送點小意思，總算個炭敬罷了。”

        莊穆忠道：“炭敬亦有多少：一萬、八萬也是，三十、二十亦是。到底若干，說明白了我好去托他。你不知道他們這些都老爺賣折參人，同大老官們寫信，都與做買賣一樣，一兩銀子，就還你一兩銀子的貨；十兩銀子，就還你十兩銀子的貨，卻最為公氣，一點不肯騙人的。所以叫人家相信，肯拿銀子送給他用。我看這件事情總算兄弟家鄉的事情，于兄弟也有關系，你也一定有人托你。你就同諸葛叢說，叫他拿五百兩銀子，我替他包辦。”

        馮太爺道：“五百太多罷？”

        莊穆忠道：“論起這件事來，他參的可是僧王的人，搞不好還要被駁斥，五千、五萬也不為多。現在一來是你老哥來托我，二來舍表弟那里我也好措辭。總而言之：這件事參出去，僧王面子掛不住，肯定要嚴加查明，夠他金小樓吃一頓。五百兩真正沒幾個錢，難道想大材小用白白動用京控”

        馮太爺道：“這錢也不是我出，等我同諸葛叢商量好了再來回復你。”

        莊穆忠道：“信要早點寫，你快些給兄弟一個準頭。”

        馮太爺道：“這個自然。”說完別去。

        當晚出城，找到諸葛叢說：“姓莊的答應寫信，言明一千銀子包辦。”

        諸葛叢聽了嫌多。

        當下同馮太爺再三斟酌，只出六百銀子。

        馮太爺無奈，自己沒下三百兩，只拿了余下的三百銀子去托莊穆忠說：“諸葛叢實在拿不出。大小是件生意，你就賤賣一次，以后補你的情便了。”

        莊穆忠起先還不答應，禁不住馮太爺涎臉相求，莊穆忠只得應允。

        等到馮太爺去后，寫了一封信，自己沒下二百五十兩，只封得最后的五十銀子給他表弟，托他奏參出去。

        卻說金小樓自從到了嚴州，本地地方官備了行轅，屢次請他上岸去住，無奈他迷戀妓女阿秀，為色所困，難舍難分，所以一直就在船上打了“水上公館”。

        后來接到圖佐領來文，叫他回京，他便把經手未完的事件趕辦清楚，定期動身。

        此番出省剿匪，共計浮開報銷三十八萬之譜。

        有些已經開支，有的尚待回京補領。

        金小樓心滿意足。

        自己想想，總覺有點過意不去，便于其中提出二萬：一萬派給眾位文武隨員，以及烏蘭泰、張天德等眾，一來叫他們感激，二來也好堵堵他他的嘴。

        諸葛叢雖非金小樓所喜，因為一切事情都是他經手，特地分給他三千。

        下余的一千、八百，三百、五百，大小不等。

        廖慶謨頂沒用，也分到一百五十兩銀子，比起金小樓頂得意的門上張天德雖覺不如，但他已經樂的不可收拾了。

        尚有一萬，由金小樓交托諸葛叢，說道：“本地紳士莊穆忠，他要敲兄弟三萬，他的心未免太狠，我一時哪里來得及。現在把這一萬銀子，托老兄替兄弟去安排安排，免得他們說話，大家不干凈。倘若不夠，只得請老兄替兄弟代挪數千金補上，再要多，我可沒有了。”

        諸葛叢聽了，心下尋思道：“我的媽！你這錢若肯早拿幾天，我也不至于托姓莊的寫信到京里去了。現在事已如此，再出多些也無益，我樂得自己上腰，也犯不著再給姓莊的。我有了這個錢，回省之后另打主意，或者仍往山東一跑，將來就是他們參了出來，弄到放欽差查辦，也與我不相干涉。”

        主意打定，仍舊恭而且敬的回答金小樓道：“大人委辦的事，卑職沒有不盡心的。齊巧這兩天他們那邊也松了下來，大約一萬就可了事。”

        金小樓道：“可見這些人是賤的。你不理他，一萬也就好了，你若是依著他，只怕三萬也不會了事。”

        諸葛叢心里好笑，嘴里不作聲。

        金小樓道：“現在錢也出了，我的萬民傘呢？這點虛面子，他們總不好少我的罷？”

        諸葛叢道：“這個自然。”

        金小樓道：“一萬銀子買幾把布傘，我還是不要的好。”

        諸葛叢道：“叫他們送緞子的。城里一把，四鄉四把，至少也得五把。”

        金小樓道：“我不是稀罕這個，為的是面子，被僧王曉得，還說我替地方上出了怎么大一把力，連把萬民傘還沒有，面子上說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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