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如珠沉沉地嗯了一聲,  “我好像已經(jīng)和你們斷絕了關(guān)系。”

        電話那頭，女人聲音透著疲憊,  “如珠,  你到底要倔到什么時候？”

        “我沒有倔，我很認(rèn)真。”

        “如珠……”

        “抱歉，我現(xiàn)在很忙，掛了。”袁如珠說完就掛了電話。掛斷電話后,  她沉默下來。

        打電話的人是原主的親生母親林芳菲。林芳菲以為原主和他們斷絕關(guān)系只是一時之氣,  但原主并不是一時之氣,  她的的確確不想再和林芳菲他們有任何關(guān)系。

        當(dāng)初發(fā)現(xiàn)被抱錯的真相后，林芳菲和原主的親生父親周既明立刻將她領(lǐng)了回去。縱然有實實在在的血緣關(guān)系存在,  然而畢竟是從未見過的陌生人,  所以一開始,  雙方相處起來都帶著陌生的尷尬，尤其是在有周繪熒的對比下。

        周繪熒就是和她抱錯的女孩子。

        周繪熒,  名字取自“微飆出入揮不停，素繪巧艷含光熒”。她本人也正如她的名字一般，涎玉沫珠,  煦色韶光,  冰雪聰明，才華出眾，熒熒可人。

        與肥胖木訥,  沉默寡言,  成績差到高中都考不上的原主相比,  周繪熒就是那天上熠熠生輝的星辰，而原主就是地縫里一粒毫不起眼的灰塵。

        正常人都會更喜歡天上的星辰，尤其是在還有十多年感情的情況下。

        而對于原主,  林芳菲夫妻無法抑制地不喜與嫌棄。對他們來說，原主就是投資失敗大崩盤的股票，是一只爛股，救都救不回來的爛股。他們無法相信，他們會生出這樣平庸到差勁的孩子。他們的孩子應(yīng)該像周繪熒那樣優(yōu)秀。

        袁如珠的平庸差勁，讓他們十分崩潰。

        袁如珠想，如果沒有那么優(yōu)秀的周繪熒對比，興許林芳菲夫妻也不會如此崩潰。

        但到底是自己的親生孩子，所以林芳菲夫妻極力克制了對周繪熒的偏愛，極力克制了對原主的嫌棄，說服自己接受原主，好好待她。

        然而他們對兩個女兒的親疏區(qū)別還是會在細(xì)枝末節(jié)里表現(xiàn)出來。原主雖然沉默木訥，但心思卻很敏感，她能感受到親生父母對自己的不喜與嫌棄。

        這讓她極其難堪極其難過，她想回到養(yǎng)父母那里，然而養(yǎng)父母卻不再認(rèn)她，他們只想要比她優(yōu)秀一百倍的周繪熒。

        她的親生父母，她的養(yǎng)父母，都搶著要周繪熒。

        敏感脆弱的原主像是被人捅了幾刀，她憤怒又絕望，一氣之下，和林芳菲夫妻斷絕了關(guān)系。

        后來她自殺過，差點死過一回后，她似乎大徹大悟。先前和林芳菲夫妻斷絕關(guān)系只是一時之氣，然而大徹大悟后，她已決定，從此以后真的不再與親生父母和養(yǎng)父母有任何關(guān)系。

        她的親生父親姓周，她的養(yǎng)父姓楊，她原本叫楊如珠，但她不想再與他們有任何關(guān)系，所以隨便取了個姓，改姓為袁，此后更名袁如珠。

        袁如珠收回飄遠(yuǎn)的思緒，開火繼續(xù)炒飯。

        清河城，富人區(qū)的一處別墅里，林芳菲看著被掛斷的通話，眉心緊緊蹙起。

        她揉揉太陽穴，眉宇間門盡是疲憊與不耐。她沒想到如珠竟然如此倔。她和他們斷絕關(guān)系已經(jīng)兩個多月，他們知道她如今住在李長貴家。原以為如珠會很快服軟回來，但沒想到已經(jīng)兩個多月過去，如珠還是倔著不回來。

        旁側(cè)，周既明放下報紙，說：“她總會回來的。”

        李長貴家里窮，而如珠自己也沒什么能力掙錢，難道她寧愿一輩子過窮苦的生活，也不愿意回來他們身邊，過富裕的生活？

        沒有誰愿意一直過窮苦的生活。所以，如珠總會回來的。

        林芳菲扶額嘆氣，“在倔這一方面，她倒挺像是我們生的女兒。”

        不管是相貌、性格、還是能力，如珠沒有哪一方面像他們，不過倒是和他們一樣倔。

        放下手機(jī)后，林芳菲起身上樓。經(jīng)過舞房時，她走到門邊，視線送進(jìn)舞房里。

        寬闊奢華的舞房里，穿著白色芭蕾裙的周繪熒臥于地面，猶如一只冬眠未醒的蝴蝶，她緩緩抬起身，蝴蝶在漸漸蘇醒。

        纖細(xì)柔韌的身體伸展開，隨著舒緩的音樂做出流暢的舞姿。漸漸地，她的舞姿開始從嫻婉柔靡變得華美激烈起來，快速旋轉(zhuǎn)，輕躍當(dāng)空，若蝴蝶迎風(fēng)展翅，而后干脆利落地落地。

        林芳菲目含贊賞，忍不住鼓起掌來。

        “啪啪”的掌聲里，周繪熒轉(zhuǎn)過頭，露出一張巴掌大的瓜子臉，桃花眼，櫻桃唇，明眸皓齒，粉面桃腮，她微微喘氣，聲若淺溪，“媽。”

        林芳菲走過去，“熒熒，現(xiàn)在你跳得比你的老師還好了。”

        周繪熒如玉一般的耳朵微微染上胭脂，“沒有，我比不上老師的。”

        “不用謙虛。”林芳菲笑了笑，摸摸她的腦袋。她看著面若粉玉的周繪熒，心里一陣發(fā)堵。這才應(yīng)該是她的女兒啊。可她不是她的親生女兒。

        腦海里閃過熒熒的親生父母楊父楊母的面孔，林芳菲抿唇。他們那樣的人，怎會生出來熒熒這樣優(yōu)秀的孩子。

        整理了一下情緒，林芳菲說：“熒熒，你繼續(xù)練吧，媽不打擾你了。”

        “嗯。”

        林芳菲離去后，周繪熒繼續(xù)練舞，眼角余光觸及窗欞上鑲嵌的珍珠，通過珍珠不由地聯(lián)想到袁如珠，她的眼前閃過袁如珠的面容，跳舞的動作停下來。

        凝視著泛著光的珍珠，周繪熒深深地埋下頭。

        迎風(fēng)展翅的蝴蝶，似乎被風(fēng)打了下來，翅膀破碎，渾身傷痕，奄奄一息地跌落到地面。

        她靠在墻壁上，蜷縮起來。良久良久，一聲低沉的嘆息從她胸腔里溢出來。

        袁如珠正在盛菜，忽然發(fā)現(xiàn)一只蝴蝶落棲息在窗臺上。蝴蝶奄奄一息，似乎受了傷。

        她湊近仔細(xì)觀察。蝴蝶翅膀微微抖動，漂亮的左翼殘缺了一小半。

        如果是小貓小狗或者其他動物受了傷，她或許能救治一下，可是蝴蝶要怎么給它療傷？

        袁如珠略一思索，轉(zhuǎn)身去拿出兩個小碟子。

        在一個小碟子里擠了幾滴蜂蜜，另一個小碟子里倒了一些水，然后她把水和蜂蜜放到蝴蝶面前。

        她已經(jīng)盡力，蝴蝶能不能活，就靠天命了。

        吳桂芳的聲音突然傳來，“珠珠，你幺姨爹回來了。”

        “空調(diào)買回來了？”

        “買回來了。”

        “那趕緊裝上。”

        翌日清晨，小夏小秋飛快地奔往飯館，進(jìn)入飯后館，小夏小秋抬頭望飯館里新裝上的空調(diào)。

        袁如珠向滿臉期待的倆小孩投一一瞥，隨后揚(yáng)唇打開空調(diào)。

        空調(diào)一打開，涼幽幽的風(fēng)便瞬間門溢出來，不一會兒，整個店內(nèi)都變得涼沁沁的。

        小夏興奮道：“真涼快！”

        小秋拍著小肉掌，“涼快！比風(fēng)扇涼快！”

        吳桂芳感受著涼而舒適的空氣，她不禁喟嘆，空調(diào)到底是要比風(fēng)扇吹著涼爽。

        來吃飯的食客發(fā)現(xiàn)店里裝了空調(diào)，不禁道：“總算有空調(diào)了。”

        “對啊，之前來吃飯熱的要死，吃完渾身都是汗，現(xiàn)在好了，總算有空調(diào)吹了。”

        “這么熱的天氣居然不裝空，要不是太喜歡吃這家店的炒飯，我才不愿意來。”

        “誰還不是呢。”

        天這么熱，飯館里還沒空調(diào)，如果不是如珠飯館好吃，他們哪里會天天跑來吃飯。還不是因為飯館太好吃了。

        通往清河村的公路上，一輛大巴車勻速地行駛著，車廂里，李軍和他的鄰桌同事一臉期待地望著道路前方，似乎極為迫不及待。而車子里其他人則懨懨的，都沒什么好心情。

        車子里的人都是公司的員工，他們包了車，一同去清河村的小飯館吃飯。

        車子顛簸了一下，有人摸摸屁股，悶聲道：“靠，這路也太爛了，怎么都不修一下！”

        “這路彎彎繞繞的，坑坑洼洼的……顛得我頭暈。”

        “我就沒見過這么爛的公路……”

        “跑這么遠(yuǎn)，受這種罪，就為了去貧困村的小飯館吃飯，我這是造了什么孽啊！”

        “早知道我就跟老板說不去了。”

        “早知道我就說我生病了沒法去……”

        員工們低聲竊竊私語，情緒都不大好。

        一路顛簸中，大巴停在一棵老槐樹下。

        “到了？天哪，終于到了！”

        “總算到了。”

        “總算不用受折磨練舞。”

        員工們長長地松了一口氣，然而剛松了一口氣，在看到面前的小飯館時，一口氣又差點沒提上來。

        面前的小飯館，也不知道建了多少年了，墻壁斑駁，破舊不堪，只看得他們眼前一黑。

        “這真的是飯館嗎？”

        “難道不是什么廢棄的房子？”

        “之前知道飯館在清河村的時候，我就預(yù)料得到飯館應(yīng)該不怎么樣，但沒想到這飯館簡直比我想象中的還要……”

        “這也太破了吧？”

        “老板也真是絕了，居然請員工到這種飯館吃飯，真是天上地下絕無僅有了。”

        “年度最喪心病狂老板，非我們老板莫屬！”

        員工們站在飯館門前，面面相覷，而李軍和他的鄰桌同事則興高采烈地率先進(jìn)了飯館。

        “算了算了，進(jìn)去吧，早點吃完早點走。”有員工跟著進(jìn)入飯館。

        “進(jìn)去吧。”

        員工們陸續(xù)進(jìn)入飯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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