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亂世風骨3
中軍帳中,韓矩額頭上青筋暴起,幾位將領都站在一旁大氣也不敢喘,軍師的面部抖動不止,垂著頭不敢吱聲。
梔織的預感果真沒有出錯,謝軍識破了燕軍的計策,將計就計把燕軍打了個措手不及,現在唯有一個方法才能挽救敗局。
“大都督,如今謝軍來勢兇猛,我們撤退時最好每隔三十里留一位將領設關駐守,誓死抵抗謝軍。”
梔織沉著冷靜地分析了當前的戰局,提出了一個悲壯卻有效的挽救之法,因為越早留下的人陣亡的幾率就越大,通過這種方法來消磨謝軍的士氣,雖然能夠傷敵一千但也會自損八百。
韓矩握緊了手中的劍,俄而又松了松,最終無力地開口道:“就按崔參軍說的辦吧。”
三日后,能夠留下的將領只剩梔織和韓矩兩人。
后方的敗報不斷傳來,謝軍似乎下定了決心要滅了南虞,梔織看著身邊眼底青黑卻蓄勢待發的韓矩,心底不由地生出一絲敬意。
通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她已經看清了韓矩的為人,雖然他時常看不慣文人的繁文縟節,但不得不說他確實是一位忠義又英勇的好將領,亂世之中不過是各為其主罷了。
“大都督,就此別過,如果我不幸陣亡,希望你能守住最后一關。”梔織對著韓矩拱手行了一個禮,真心地希望他能活下去,保衛更多南虞的百姓。
面色凜然的韓矩同樣回了一個禮,他深深地看著梔織,眼神堅定。
現在還未到英雄末路之時,誰又能說南虞在將來不會成為天下霸主呢。
梔織望著韓矩漸漸遠去的背影,在晚霞的余光中長嘆一聲,不知這世道何時才能結束。
翌日,清晨。
梔織正在營帳中排兵布陣,忽然一名士兵慌張地跑了進來,還沒停穩就直接跪倒在地,他抱拳驚恐道:“稟參軍,前一關卡的趙將軍……趙將軍反了!如今謝軍離我們已不足十里。”
梔織聽到士兵的話面色一沉,雖然在雙方實力懸殊的戰爭中將領投降不是什么新鮮事,但在現在這樣的危急關頭,梔織還是恨得想罵人。
“趙史這慫貨!投降都不忘爭第一個!”梔織咬了咬牙,憤憤道。
趙史平常仗著是燕侯小舅子的身份什么好事都要第一上,為此得罪了不少人,沒想到現在連自己的姐夫都要出賣,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梔織自問還是比趙史的道德底線高一點,她迅速派人將情報送給韓矩,并給了他一個錦囊,讓他危急時刻打開。
臨近巳時三刻,營帳外喊殺聲響起。
為了能讓韓矩堅守住最后一關,梔織讓他帶走了剩下的大部分兵馬,因此她非常清楚地知道這一仗自己肯定會大敗,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為韓矩拖延更多的時間。
忽然,營帳被人粗暴地挑開,濃濃的殺氣向梔織襲來。
透過帳門,她看到瞭望臺上的燕旗已被砍斷,平整的斷口讓人不寒而栗。
謝嚴看見帳內正襟危坐的梔織,不由感到一絲意外,前幾關的守將見到他不是唾罵就是投降,沒有一個人像她這般鎮靜。
“你是何人,為何見到本丞相毫無反應?”
梔織泰然自若抬起頭,盯著謝嚴一字一句地說道:“榆州,崔梔皓。”然后又低下了頭,繼續手中的動作。
聽到少年自報家門,謝嚴的眼珠轉了轉,忽而放緩了語氣,“你在寫什么?”
只見梔織放下手中的毛筆,緊接著又用雙手捏起了信紙的兩角,吹了吹未干的墨痕,開口道:“遺書。”
謝嚴聽到梔織的回答突然捧腹大笑,立即讓手下把梔織的遺書呈到了自己手上,他倒要看看這黃口小兒能寫出什么樣的東西來。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謝嚴的表情變得愈發凝重,終于,他放下了手中的遺書,對著身后的手下命令道:“帶走!留活的。”
這小子果然名不虛傳,他回去后要加以重用,如果不能為他所用也絕不能落入其他人之手。
次日,謝軍與燕軍在恒野進行最后的交戰,韓矩在情急時刻打開了梔織留給他的錦囊,里面只有八個字——引敵入倉,以火攻之。
見此,韓矩大喜,立馬按照梔織告訴他的計策行動。
最終,韓矩以少勝多,在恒野的糧倉擊敗謝軍,同時援軍到來,將謝軍一路驅至江邊,謝嚴不得不領著殘兵敗卒灰溜溜地退回中原。
中原,殷昌城,丞相府內。
百花閣窗琉璃案,金絲屏風碧玉瓶,這里顯然比南虞的宮殿還要奢華和精致。
謝嚴穩坐在純金鑄造的椅子上,睨視著下方略顯狼狽的少年,冷哼一聲,開口道:“聽說在恒野擊退我謝軍的法子是你想出來的?”
要不是剛剛探子來報,他都不敢相信如此陰狠的計策竟然是出自面前這個瘦弱的少年之手。
一回生二回熟,梔織看著謝嚴和曾經燕侯招安她時的神色同出一轍,立馬明白了謝嚴是想讓梔織歸順于他。
不過,這次梔織的反應卻和之前有所不同。
只見梔織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頭似乎都要扎進了地板里。
緊接著,她痛哭流涕的聲音繞梁回蕩,“稟丞相,當時草民也是迫不得已啊,如果不聽從燕侯的命令,恐怕草民早已成了刀下亡魂,哪能像如今一樣得遇明主啊——”
說罷,梔織猛地抬起了頭,眼神激動又期待地望著高位上的謝嚴,仿佛在表明自己的誠懇與忠心。
正狐疑地盯著梔織后腦勺的謝嚴被突然抬頭的少年嚇了一跳,連忙捋了捋胡須來掩蓋自己的失態。
看著和營帳里態度天差地別的梔織,謝嚴一時也琢磨不透自己到底是否該信任她。
“來人!去請三位公子速來前廳拜客。”
謝嚴為人一貫多疑,因此決定先聽聽兒子們的意見再作打算,他給梔織賜了座,和她聊著一些瑣碎的小事。
一刻鐘后,兩位公子步履匆匆地出現在廳內。
沒看見自己的二兒子,謝嚴沉聲開口,“垣兒怎么還沒來?”
仆人聽到丞相的責問,立馬哆哆嗦嗦地跪了下來,“回丞相,二公子……二公子他喝醉了。”
謝嚴猛地一拍桌子,眉頭擰成一個“川”字,讓仆人再去請謝垣。
又是一刻鐘后,梔織都快和謝嚴嘮上家常了,這時候謝垣終于來了。
“二公子到——”
仆人洪亮的聲音從外面傳來,打斷了屋內的交談,梔織的眼神和眾人一起看向門口。
只見男子紫色織錦緞上衣上搭配著一根絳色流云金帶,上面掛著一塊白玉佩,烏黑的發絲用一根紅發帶隨意的束起,迷離泛紅的雙眸中帶著醉意,整個人看起來放蕩不羈,又透著與生俱來的高傲,典型是一副紈绔貴公子的模樣。
男子閑庭信步般走到屋中央,沖著自己的父親躬身作揖,神色恭順。
在幾個兒子中,謝嚴向來最喜歡謝垣,對于一些像遲到這種無傷大雅的小事,他從來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因此他只是擺了擺手,示意謝垣趕緊坐到位子上。
梔織和謝家的三位公子在大廳的兩側面對面而坐,她偷偷打量著對面的三人,眼神探究。
傳聞大公子謝簫忠厚老實,謙遜孝順,雖才智武功皆不及弟弟們,但勝在性格沉穩。二公子謝垣癡迷詩文,其作品流傳甚廣,在民間享譽盛名。三公子謝迥年紀輕輕就隨父征戰沙場,是戰場上的一員猛將。
其中謝簫和謝垣是大夫人周氏所生,謝迥是側夫人顏氏所生。
但如今梔織卻不再敢輕易相信江湖上的那些傳聞,因為就在謝軍返回殷昌城時,她在城墻上看見了前來接應父親的謝簫。
當時,一陣眩暈襲來,她的腦海中突然出現了無數未來的畫面,而看似溫良謙恭的大公子,實則是一匹韜光養晦的狼,他消滅南虞,鏟除異己,最終于不惑之年一統天下。
看著對面謝簫對她無言地舉了舉酒杯,梔織打了一個寒顫,連忙掛上了親切的微笑,喝了一口酒回應他。
她已經決定要趕緊抱好大腿,最起碼也要活著見到哥哥和母親,這也是她在剛剛面對謝嚴有意將她納入麾下時,立馬順著臺階而下的原因。
實際上,通過方才的交談,謝嚴對如何處置梔織已經有了主意,但他還是想借此機會考驗一下自己的兒子們,畢竟如今世子位未定,在他的觀念里無論嫡庶,自然是能者居之。
聽到謝嚴向三個兒子們詢問是該將自己殺死還是納用時,梔織的心一下就懸了起來,她本以為自己歸順的意思這么明顯,已經不會再有什么意外產生了。
三公子謝迥最先耐不住性子,直接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要殺了梔織,認為她很可能會是南虞的奸細。
梔織平靜地喝了一口酒,不辯一詞,因為她已經用余光注意到謝嚴的眉頭皺了一下。
只見主位上的謝嚴搖了搖頭,開口道:“崔公子的賢名天下人皆知,如此簡單地殺掉豈不使我謝氏錯失一人才?”
這時,大公子謝簫醇厚的嗓音響起,“孩兒建議留下崔公子,一來崔公子才高八斗于謝氏大業大有裨益,二來如果殺了一個真心投奔的賢士,以后別人會如何看待我們謝氏?”
謝嚴聞此欣慰地點了點頭,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成就霸業者從來都不是一個人在戰斗,他需要不斷地招賢納士,以豐添自己的羽翼。
梔織感激地看了一眼謝簫,謝簫雙眸明亮,回給了她一個淺笑。
“垣兒,你怎么看?”謝嚴把目光轉移到了謝垣的身上,從進門到現在他就一直獨自灌著酒,仿佛其他的一切都與自己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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