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暗堂鼠將
第91章 暗堂鼠將
正如周云甫所料,江小道開暗堂口,折騰來折騰去,幾天下來,還是老哥一個光桿兒司令,除了能滿足一下虛榮心,屁用沒有。
小道二十郎當歲,壓不住人,自己在江湖上都不算個棍兒,還不能打著周云甫的名號,況且“三大家”都在招兵買馬,能打的茬子,早就有了東家,誰會來拜他的碼?
道上倒是也有人知道他是“海老鸮”的兒子,面兒上叫聲少爺,客套話更沒少說。
可這些人知根知底,更不能用——否則,還叫啥暗堂口?
事兒辦得不順,江小道挺上火,大冷的天兒,“咕咚咕咚”喝涼水,澆不滅邪火燒心。
實在燒得慌,眼神就往媳婦兒身上撩,嚇得胡小妍趕忙出言寬慰。
“這也正常,萬事開頭難么!”
江小道坐在炕上鬧心,嘆聲說:“道理我也知道,我要真能一呼百應,周云甫那老登也不會放心讓我開堂口了!其實,別的都無所謂,我就怕咱爹會有危險。”
這是真心話。
只要揪出內鬼,確保老爹他們仍是鐵板一塊,江小道根本不在乎什么堂口,他巴不得去給老爹搭把手呢!
胡小妍沉默著點點頭,不時欠起身,朝窗外張望兩眼。
目前看來,真正能把小兩口當回事兒的,也就只有那幫小叫花子了。
說起來,周云甫早年間,也曾經雇過小靠扇的替他賣命。
這老登心臟血黑,攏來一幫小要飯的,先帶著他們大魚大肉、花天酒地玩兒個痛快,恨不能一夜之間遍覽人間富貴。
小要飯的能有什么見識?
如此放肆了一晚,恍然驚覺:原來這才叫活著!
一時之間,繁華迷眼,野心熏天!
這時候,周云甫再花言巧語,連嚇帶騙,許下種種承諾,最后再給他們一把刀——得!周大哥,你說攮誰,我就攮誰!
可一旦事兒辦完了,這些小要飯的便立刻淪為棄子,上哪兒去找周云甫?
老老實實在大牢里頂包受罪,等著殺頭去吧!
沒過河的小卒,對掉敵方的車——手段確實下作,效果相當不錯。
江小道并不打算這么干,倒不是他心面軟心善,而是附近年齡稍大點的小要飯的,多多少少都跟老崔有點交情,雖然談不上師兄弟,但也不想把他們往火坑里推。
胡小妍也不想這么干,但理由卻不同。
用完就扔,那是一錘子買賣。
如今本來就沒什么人可用,剛開堂口就這么干,以后誰還給他倆賣命?而且,這幫孩子年紀雖小,但小有小的好處,知根知底,容易管教,反而可以成為親信。
話雖如此,這幫小要飯的卻不太爭氣。
起初,他們只是隨便給胡小妍講講城里的新聞,大事小情,漫無目的,見到什么就說什么,借此換點賞錢。
如今賞錢更多,但卻有了明確的任務。
于是,有幾個油滑的小孩兒,就開始動歪腦筋,亂編些漏洞百出的瞎話騙賞,給江、胡二人氣得夠嗆。
等到匯報的時候,一個個又七嘴八舌,說啥的都有,亂哄哄吵成一團,讓人聽了頭昏腦漲。
小樹不修不直溜,人不修理艮啾啾。
好在胡小妍原本就跟這幫小要飯的很熟,經過幾天的試驗、篩選,最終給他們排好了次序,選定了幾個年齡稍長的作接應,今晚正要過來正式拜碼。
吃過晚飯,江小道便拿來一根小短棍,坐在炕上擼胳膊挽袖子。
“這幫小兔崽子,要是還敢編瞎話騙賞,今晚我高低得收拾收拾他們!媳婦兒,到時候你可別攔我!”
沒想到,胡小妍卻伸出手,說:“棍子給我!”
“啊?”
胡小妍轉過身,堅定地說:“我來!”
江小道有點猶豫:“你行嗎?”
胡小妍說:“我要是不行,伱再來。”
“那何必呢?”江小道不解,“費那二遍事干啥?”
“你不懂。”
“我不懂?”
江小道覺得荒唐,不禁笑出了聲,可一看胡小妍態度堅決,也懶得跟她爭,便隨手把木棍兒遞給了她。
恰在此時,屋外突然響起了一陣“咚咚”的敲門聲。
江小道起身開門,卻見門外站著四男一女,五個十幾歲的半大孩子。
“大哥!”眾人笑嘻嘻地齊聲叫道。
江小道心里挺美,人卻還端著,擺出一個大哥架勢,不茍言笑地側過身,冷聲道:“進來!”
屋外風寒,幾個孩子聞言,立馬魚貫而入,走到里屋,看見胡小妍,又一齊叫了一聲:“大嫂!”
孩子們都挺開心,氣氛融洽,畢竟入冬以來,多虧眼前這一對大哥大嫂,他們才能頓頓吃上飽飯。
江小道走進屋,坐在炕上,今晚并不打算詢問幾人帶來的消息。
“你們幾個,都愿意拜我當大哥?”
“愿意愿意!”
幾個小靠扇的都挺懂事兒,立馬跪在地上哥長哥短的叫著。
“都想好了,不后悔?”
“咋可能后悔呢!”為首的一個小要飯的,看上去十四五歲,有點面熟,“大哥,我們聽說過你,你可是‘海老鸮’的兒子!跟你混,肯定錯不了!”
江小道點點頭,老爹的蔓兒確實夠大,街上半大的野孩子都知道。
可胡小妍卻突然開口道:“我糾正一句,你們拜的是他,江連橫!跟其他人沒關系,要是沖著‘海老鸮’來的,現在就可以走了。”
為首的小要飯的沒明白。
“可我說的是事實呀!我們都打聽過了!”
“砰!”
胡小妍猛然拍桌,給江小道都來了個措手不及。
“事實就是,你們只有一個大哥,那就是他!你們也只聽他的話,‘海老鸮’管不到你們,也不用想著套近乎。要是沒聽明白,就不用再拜了!”
小要飯的有點納悶。
不知怎么,胡小妍突然一改往日的和善,眼神咄咄逼人,似乎認準了,就要較真這個死理。
江小道當然明白她的用意,可冷不防看到媳婦兒這副模樣,還是有點不適應。
小要飯的眼神一轉,猶疑了片刻,說:“稍等一下!”
說完,他便轉過身,跟其他幾人圍成一圈兒,嘰嘰喳喳地討論起來。
江小道一見這情形,腦子里突然靈光一閃——這不就是五年前,在老崔門前擋道的那個小孩兒么!如今竟也是個半大小子了!
討論完畢,那小要飯的轉過身,嘻嘻一笑。
“大嫂,我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們愿意拜江大哥當老大!”
言罷,他便領著幾人,給江小道和胡小妍磕了三個響頭。
“大哥大嫂在上!咱們幾個從今以后,全聽你們的話,你們讓咱們干啥,咱們就干啥!要是誰敢有二心,就天打五雷轟,喝水嗆死,吃飯噎死,尿尿淹死,拉屎熏死!總之一句話,不得好死!”
小要飯的肚里沒啥墨水,說的都是實在話。
聞言,江小道挺滿意,唯一有點厭煩的,就是這幫小要飯的,遇到點事兒就愛圍在一塊兒商量,心想這大概就是報紙上說的民主吧?
胡小妍卻沒有一點笑臉,而是抬起手,招呼著為首那個孩子過來。
小要飯的以為要給賞,便立馬屁顛屁顛地走上前去,卻不想,剛要開口道謝,就聽耳邊突然灌進一股惡風,只見胡小妍不由分說,掄起手中的短棍,直接抽在了他的臉上。
“啪!”
小要飯的躲閃不及,眼眶上被結結實實挨了一下,登時眉骨開裂,頓覺眼冒金星,一個趔趄,差點兒摔倒在地。
<div class="contentadv"> 眾人一陣驚呼。
別說是其他孩子,就連江小道都沒料到胡小妍憋著這么一出!
小要飯的怒從心頭起,厲聲喝道:“操,你咋打人呢!”
敢罵大嫂!
胡小妍當即又掄起棍子,無奈她畢竟是個殘廢,又是個女人,這一棍沒等掄出去,就被那小要飯的伸手握住棍子。
“我咋了?你憑啥打我?”
見狀,江小道眼神瞬間一冷,雙手立時撐住炕沿兒——只要那小子敢對胡小妍動手,哪怕只是流露出半點意圖,江小道都會立刻廢了他,沒有半點猶豫。
可胡小妍這邊,卻是面沉似水,毫無畏懼。
她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暴力!
或者說,她的整個童年,都在暴力中度過——盡管她從未表露過,但這才是她所熟悉的語言!
一個小要飯的,筋鼻子瞪眼,想嚇她?
“松手!”胡小妍命令道。
小要飯的忍不住瞥了一眼江小道。
“看我!”胡小妍厲聲打斷道,“現在不是你大哥在跟你說話,你得看著我!”
氣勢這東西,雖然無形,卻又切實存在。
小要飯的咽了一口唾沫,氣勢上矮了半分。
“你……你先告訴我,憑啥打我?”
然而,胡小妍根本不想解釋,而是扭過頭,沖屋里唯一一個小姑娘說:“小花,去把灶臺上那把柴刀拿來。”
名叫小花的姑娘頓時一怔,也不知道該去還是不去。
“你們剛發的誓就忘了?”胡小妍提醒道,“小花,你不拿,一會兒就該罰你了!”
小姑娘已經嚇得夠嗆,一聽這話,連忙應了一聲,就往廚房那邊走。
那小要飯的聽見動靜,看了看胡小妍的腿,又看了看胡小妍的眼神,心里突然如墜冰窟,頓時明白了大嫂是要動真格的。
他畢竟不是江小道,骨子里沒那股橫勁兒撐著,整個人立馬慫了下來,說話的聲音都跟著顫抖起來。
“大嫂,我……我錯了!你饒我這一回吧!”
胡小妍抬起胳膊:“找你大哥求情!”
江小道一怔,心說這里還有我的事兒吶?
可倆人畢竟已經行了夫妻之實,眼神一碰,江小道便明白了胡小妍的意思。
“大哥,我錯了,我都不知道我咋惹到大嫂了,你饒我這一回吧!”
江小道故作深思,隨后道:“念在你是初犯,這次就算了吧。”
小要飯的如遇大赦,立馬松開棍子,跪下來磕頭。
胡小妍這才對屋里的其他幾人提醒道:“記住了,你們只有一個大哥,無論什么事兒,都只有跟大哥商量的份兒,輪不到你們自己在那嘰嘰喳喳!”
眾人連忙齊聲答應。
胡小妍又看向眼前那小子,冷聲說:“你剛才罵了我。”
小要飯的挺自覺,立馬自己抽自己嘴巴,賠罪道:“大嫂,我剛才犯渾,下次再也不敢了。”
“停!沒讓你自己打!”胡小妍將他喝住,轉而看向其他幾人,“記住,無論是誰,敢沖撞你們的大哥和我,你們都不能放過!過來,一人扇他一嘴巴!”
立威!
江小道和胡小妍都能看出來,眼前這個小要飯的,是這伙兒孩子的小頭目。
但堂口里只能有一個大哥,那就必須要破掉這個小頭目的威信。
“啪!啪!啪!啪!”
罰過了,也該賞了。
胡小妍很自覺地把白臉的戲,讓給小道去唱。
江小道給他們一人一塊銀洋,并像老爹當年說過的那樣,警告他們不許隨便亂花,否則會引起別人懷疑。
得了賞錢,按說是件高興的事兒,可小要飯的,卻再沒了剛進屋時的歡快氛圍,一個個的都很嚴肅,也終于算是有了點堂口的模樣。
走到那個領頭的孩子面前,江小道特意多給了一塊。
“這個,你拿去買點藥。”
可小要飯的卻拒絕道:“大哥,不用了,這事兒賴我自己!”
江小道覺得他也挺有意思,就問:“你叫啥?”
“小栓子!”
再問其他人,好么,全是窮人家圖好養活起的賤名:小栓子,二柱子,小疙瘩,狗剩子,唯一一個小姑娘叫小花。
好不好聽先另說,關鍵是小道總容易記混。
思來想去,江小道決定給他們改個號:就按張王李趙作姓,東南西北作名,分別叫:張正東、王正南、李正西、趙正北。
因為轉職打探風聲,便又叫做東南西北,四個風口。
江小道挺滿意,囑咐了幾聲后,便讓他們先行離去。
……
夜里,小兩口熄了燈,倒在炕上,互說悄悄話。
“媳婦兒,沒看出來,你還挺猛!”
“嗯。”
“你剛才整那出,讓我想起來一個人。”
“我知道你要說誰,別說了。”
江小道咂咂嘴,胡小妍則是翻過身,沖著墻,一聲不發。
倆人的心里都知道那人是誰,卻又都不愿提起。
好像變了,又好像什么都沒變。
少傾。
江小道忽然推了推胡小妍的肩膀:“媳婦兒,快看!”
“又咋了?”
“下雪了!”
胡小妍坐起身子,抬頭一看,但見窗外的山色,果然一片銀裝素裹,纖塵不染,晶瑩純凈。
江小道也跟著坐起身。
二人無話,肩并著肩,靜靜地看著這場遲來的初雪。
…………
雪霽天晴,轉眼,又是一月光景。
年關既過,新帝登基,通電全國,改元宣統。
元宵節后,徐大人奉旨調任,回京主持朝政大局。
奉天江湖,再起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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