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出了醫館,兩人兵分兩路,云臨負責竹葉鎮東邊,江常曦負責鎮子西邊。
竹葉鎮的鄉紳富戶多住東邊,他們早被后浦縣令接出竹葉鎮,留下偌大的宅院。
他們走的著急,除了方便攜帶的金銀細軟,其他的東西一概沒拿走,包括倉庫中的粳米細面。
因此,主人家雖離開了,宅院里依舊有人進進出出。
“什么乞丐?”大娘抱著一袋細面,匆匆走過,“沒聽說過,你去問別人吧。”
“不知道不知道,竹葉鎮哪里有過乞丐?”
“我說你這個姑娘一點眼色都沒有,沒看見我這忙著嗎?”大漢把梳妝鏡擱在地上,指著周圍人說,“你想找乞丐,你看這里誰不像乞丐?大家都是乞丐。”
說完他吃力地抱起梳妝鏡,擦著云臨的肩膀走過。
云臨側眸,用余光掃了眼大漢,說道:“你們不是乞丐……”
大漢停下腳步,想聽她的后半句話。云臨轉身盯著大漢,一字一頓:“是強盜。”
“我們不是強盜,”大漢沒有生氣,只是咧開嘴笑,看上去很憨厚,“我們是死人。”
云臨微怔,心臟仿佛被一根針刺了一下。
大漢雖是笑著說的,她卻感覺到寂滅的悲涼,認命的麻木。這是他們最后的吶喊,以綿薄之力,對不公、對被宣判死亡的反抗。
她站在原地,望著來去匆匆的人,心情沉重而又壓抑。
“姑娘,”年老和藹的老婦人遞給云臨一個白面饅頭,打斷她的沉思,“我看你在這兒站一半天了,肯定餓了吧。”
云臨沒有接饅頭,老婦人又往前遞了遞,說道:“是白面做的,以前可吃不到,”她回頭,“喏,是我兒子從這家拿的。”
云臨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一個黢黑精瘦的漢子靦腆地笑了笑。
老婦人把饅頭塞進云臨的手里,慈祥地勸道:“吃吧,死也要當個飽死鬼不是?別學那些趴墻根的人,嫌里面的東西沾了瘟疫不干凈,不敢吃。都是要死的,還管怎么死的做什么?”
“謝謝,”云臨咬了口饅頭,“老夫人,我想向您打聽個人,請問您知不知道鎮上的乞丐都去哪里了?”
老婦人搖頭道:“姑娘,我們鎮上沒有乞丐。”
云臨微微蹙眉:“沒有?怎么可能?”
老婦人肯定道:“真的沒有,姑娘。”
竹葉鎮大多數人姓陸,往上數十八輩,老祖宗是同一個人,吃的都是宗族里的飯。
少數其他姓的,也多為外地來的工匠商賈,又或者是鎮上唯一的大夫,都不必乞討為生。
“既是如此,我不打擾老夫人了,”云臨捏著饅頭,若有所思地走遠,“告辭。”
老婦人望著她的背影,嘆了口氣:“好好一個年輕姑娘,進來這鬼地方做什么?真是……”
得到老婦人肯定的回答,云臨犯了難,難道她要一幢民居一幢民居的搜過去?
云臨腳蹬土墻,三兩下登上一幢三層木樓,將竹葉鎮盡收眼底。
她略微數了下,竹葉鎮有近三四百多幢民房,其中不乏高門大院,房間無數。她用蠢辦法挨個查看不是不行,但是太費時間。
而且,萬一那貪財的“乞丐”把她當做搶功的,挪動公孫惜花的位置,豈不是平添麻煩。
嗯?貪財!
王四說那人年紀輕又貪財。
云臨的腦海中登時浮現出一個眼角眉梢都透著算計的少年。
年紀輕,對上了。
衣衫襤褸像乞丐,對上了。
鬧著感染瘟疫的風險撿象牙,也對上了。
難道就是他?
云臨隨手抓住一個人,激動地問:“竹葉鎮哪個年輕人最貪財?”
那人像看瘋子一樣打量著云臨,甩手準備走,奈何力氣沒這女子大,只好晦氣地回答:“陸輕。”
“嗯?”云臨面露疑惑,“陸輕?”
一連問問幾個人,回答都和第一個人一樣。
那少年叫什么來著?
哦對,他叫陸重。
等等,陸輕陸重,輕和重,聽起來似乎像兄弟。
云臨眉梢微挑,也不是不可能。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云臨踏著屋檐朝醫館奔去,不想和同樣踏著屋頂行來的江常曦撞了個滿懷。
兩人捂著額頭對視一眼,福靈心至般異口同聲道:“陸輕!”
—
當得知她們有話要對自己說時,陸重的第一反應是他的悲慘親情故事還沒編好。
五百兩到底做他阿耶好,還是做他阿兄好?
看五百兩的年紀和面相,稱作他阿耶未嘗不可,可是那不就占了他的便宜。
若稱他為阿兄,五百兩便宜是沒怎么占到,就是不如父子情深更能打動人。
陸重糾結著和兩人走到醫館后院的僻靜之地,牙一咬心一橫,保險起見,這便宜他就讓五百兩占了。
給他五百兩,讓他叫聲阿耶,吃虧嗎?不吃虧。
“我……”
陸重的聲音還沒從嗓子眼里擠出來,云臨已然先問出聲:“陸輕可是你阿兄?”
沒想到他會乍然聽到這個名字,陸重神情微滯,腦子里卻飛速運轉,恍惚間想到一個好故事。
他撲通一聲跪到在云臨身前,抓住少女的青色衣擺哭喊道:“我聽老羅頭說姑娘有治瘟疫的藥,求姑娘救我阿兄一命。”
江常曦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到,追問:“陸輕真是你阿兄?”
云臨不習慣旁人跪她,連忙把人攙扶起來,溫聲細語:“你別著急,慢慢說。”
陸重抹著眼淚說道:“我阿娘生我的時候難產血崩而亡,我出生沒多久阿耶一頭栽進河溝里,被人發現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鎮上的人都說我是克父克母的天煞孤星。”
云臨聞言輕嘆:“可憐的孩子。”
江常曦靜靜地觀察陸重的表情,良久后亦是一聲長嘆。
陸重同樣也在觀察兩人的神情,見她們面色松動,便知她們信了七八分的樣子。
“他們說我克死了父母,將來也會克死阿兄,他們勸阿兄上山砍柴的時候把我丟在山里,”陸重適時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阿兄才不聽那些人的話,對我最好了。”
“我小時候身子骨弱,只喝的下羊奶,家里窮,買不起羊。阿兄就白天種地,晚上給老爺洗牛骨,辛苦了大半年,買了只母羊回來,專門下奶給我喝。”
陸重時不時哽咽到說不出話,云臨手足無措地捏著手帕替他擦去鼻涕眼淚,輕聲哄道:“沒事了,都過去了。”
“小時候我就發誓要賺好多好多銀子,給阿兄買幢大房子,請好多下人服侍他。這樣子他就不用白天種地晚上做工,還要抽出時間給我煮飯。”
“可是……可是……”陸重說到此處泣不成聲,“阿兄還沒來得及享福,就染上了那該死的瘟疫,只怕是時日無多了。”
他一把抓住云臨的手,紅著眼乞求道:“求姑娘看在……看在我與阿兄兄弟情深的份上,賜我一顆藥吧。”
想起師父也曾如此為她求藥,云臨心中頓生不忍,忙問道:“你阿兄在哪里?帶我去看看。”
“就在家中,姑娘的意思是……”陸重抓著云臨的手收緊,“姑娘愿意救我阿兄?”
云臨輕應一聲。
江常曦傳音提醒:“你只有三顆解毒丹,已經給老先生一顆了。”
“他也算至情至性之人,我愿意成全他,”云臨頓了頓,“況且,我們要從陸輕那里問到公孫惜花的下落。”
想到她的毒誓,江常曦沒有再攔,同羅老大夫告別后,兩人跟著陸重朝他家走去。
一路上,江常曦總感覺哪里不對勁,但又始終說不出來。直到抵達堂屋外,她猛地一拍腦袋,總算悟出哪里不對了。
鎮上人皆答陸輕重財,然而方才聽陸重所說,陸輕分明是一個老實憨厚的漢子,和那位要挾喊價的“乞丐”不像是一個人。
她的視線落在陸重身上,她覺得這更像他能做出來的事。
云臨回頭問:“怎么了?”
江常曦正要開口,堂屋中傳來弱弱的聲音:“給我個痛快,我要痛死了……”
“阿兄感染瘟疫后疼痛無比,日日要我給他個痛快,我……”陸重微微哽咽,拉回云臨的注意力。
云臨遂對江常曦說:“我先進去看看。”
江常曦猜不到陸重打的什么主意,但不管他打什么主意,都不能傷到云臨分毫。
她抱臂等在院中,耳畔突然傳來云臨的高呼,心下一慌,快步走入堂屋。
陸重伏在一個絡腮胡帶疤大漢胸前,傷心欲絕地喚著阿兄。
云臨一臉復雜地站在一旁,既有被欺騙感情的憤怒,又有尋到人的歡愉。
陸重聽見云臨高呼一聲后遲遲沒動靜,以為她救不回五百兩,哭得是真傷心,還不忘演戲道:“我阿兄沒救了是嗎?”
五百兩無意識地喃喃:“讓我死了吧,讓我死了吧……”
一聽這話,陸重更傷心了,哭得如喪考妣般撕心裂肺。饒是見過大風大浪的江常曦,一時之間都呆住了。
少年差不多哭嚎了一盞茶的時間,淚眼婆娑地看著兩人,一抽一抽地說:“叫姑娘見笑了。”
蒼了個天,他也不想抽抽,實在是控制不住啊!
云臨默默良久,掏出懷中的紅色瓷瓶,倒出一粒解毒丹喂公孫惜花吃下。
“嗯?”陸重茫然地發出個鼻音。
“令兄一口南音,閣下一口北音,”江常曦皮笑肉不笑,“令兄與你還真是兩個阿耶不同娘所生的親兄弟。”
陸重哭蒙了,附和著點頭:“大家都說我和阿兄長得不……”話音戛然而止。
等等,兩個阿耶不同娘,那不是異父異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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