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應聘
隔日楚陽把秦簡音拉去鐘口城,路上秦簡音還在唏噓:“真是的,難怪說商人心細謹慎,穿身樸素的衣裳有什么不可以啊。”
楚陽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可能一看你就很窮,所以他們連帶著也不敢相信咱們縣衙吧。”
秦簡音:嘖,沒一句愛聽的。
要不怎么說人靠衣裝馬靠鞍,等他換了身衣服出來,連成衣店的掌柜都有點懷疑自己的眼睛了。
在青石縣安定休養了幾日,秦簡音終于褪去長途跋涉的憔悴模樣,精神也好了些,洗干凈頭臉,換好衣服往那一站,多年養出來的儀態自然而然顯露出來,周身的氣勢頓時一變。
他現在雖沒有以前那么瘦弱,但是乍眼看上去,依舊像是連風都經不得吹。他身形修長,容貌出塵,含笑的眸子清澈澄明,如同一泓清泉。
竹青色蘭花紋綢料長袍穿在身上,頭發用一根黑紫色的樹枝狀發簪挽起來,站在那里,會讓人聯想到生在山間的翠竹,堅韌高潔。
如果說從前涉世不深的他難免帶著點嬌養出的貴氣,像是哪家的小少爺,那么后來經過一番歷練,他更平添了幾分從容寧靜、恬淡清淺,有了些含蓄內斂的文人風骨。
就連楚陽也看得一愣。
楚陽早習慣了他的落魄模樣,沒想到拾掇干凈之后跟變了個人似的,笑著說,要是他當初進城時是這副打扮,自己肯定不敢上前搭話。
秦簡音聽了,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他試完衣服還想換掉,怕把衣服弄臟了,但楚陽堅持不要他換,他也只好穿著這身衣服出了成衣店的門。
路上看見有賣時令鮮花的,楚陽還買了幾朵,趁他不備,悄悄往他頭上簪了一小朵海棠。
別說,還怪可愛的。
這趟進城,秦簡音順路去盧府投了參加考核的名帖。
回頭花時間稍微準備一下,只待三月初一,便去盧員外家應試。
這兩天從上面撥調的錢糧都到了,他在準備考試之余,也抽出時間幫著發放,順便和災民們聊了聊。
期間薛應又給楚陽回函,說開放荒地一事得去問提命侯,雖然自己已經和提命侯打過招呼了,但是還是需要楚陽和周念自己商量著辦,畢竟人家買地也是在合法的范圍之內。
秦簡音看了信函,對楚陽笑道:“我猜薛知州果然會這么說。”
薛應的說法倒是沒什么問題,但周念在袞州盤踞多年,他作為一個知州,不可能這么多年對實際情況一點都不了解。
推楚陽親自去與周念協商,倒不如說是逃避責任,順便觀察楚陽背后有沒有人。
之前秦簡音不過是基于懷疑的態度,推斷薛應與周念開采私礦的事有關,前幾次寫信還在試探薛應,如今倒是真的可以確定了。
楚陽問:“既然這樣,簡音你說,我們下一步該怎么做呢?真的要去找提命侯嗎?”
秦簡音思索了一下,點點頭,“嗯,等過些天,我和向南兄一起去吧。”
正好支撐縣衙周轉的錢還沒著落呢,給他點時間,他好借機想個法子坑周念一筆。
沒過幾天,約定去盧府應試的時間到了,秦簡音再次騎著驢長官進城。
盧員外還是個講究的人,找個教書先生須得先答過筆試,筆試合格方可留下面試,通過面試才決定是否招用。
去的人有十來個,也不算少。
大家對待筆試的態度儼然像對待科考,坐在盧家布置好的庭院里,每人用小屏風隔離起來,答完題交上去,然后可以離開庭院,到旁邊花廳休息等結果。
答完題目的書生們都坐在花廳,三三兩兩交談,盧家姑娘便趁著這個時候偷偷隔一道門簾子看。
這個機會還是她跟父親纏來的,理由是既然給她找夫子,她自然得看合不合眼緣。
試題由盧員外和霍老先生一起看。
盧員外沒什么才學,略識得幾個字,因此不知答題結果如何,只認得出字好不好看;霍老先生卻是嚴格,仔細挑出答得好的,還放在一起作對比。
幾張單獨挑出來的卷子里,秦簡音的赫然在列。
不知不覺,小半天的時間過去了。
盧府的下人們很貼心,給疲憊的書生們送上了茶水點心。
點心!秦簡音眼睛一亮。
他都好久沒吃過點心了,頓時再想不起方才答了什么題,擦干凈手,拈起一塊點心送進嘴里。
顧忌著這是在別人府上,他的言行舉止也格外注意,吃得很優雅,和旁邊或坐或立,或是神色不安,或是翹首以盼的其他人形成了鮮明對比。
因此盧云一眼就注意到了秦簡音。
這人多好看哪!長得好就不說了,穿著青色的衣衫,安靜地坐在那兒,就跟幅畫一樣,即便是擦手端茶的動作,也比別人要好看的多。
他忽然低垂下眉眼,手也按在心口上。
即使離得老遠,盧云也能瞧見他濃密的睫毛;他小口抿著茶水,看起來淡漠又疏離,仿佛謫仙一樣。
當下盧云就去把父親拉過來,指著沉靜的秦簡音說:“我要這個人當夫子,他跟神仙一樣。”
其實,秦簡音只是吃的太急,噎著了。
盧員外站門后邊看了半天,但總覺得秦簡音看起來太年輕,心里有些猶豫,可就這一會兒功夫,盧云已經不高興了,不依不饒地拽他袖子。
她從花廳后邊一直鬧到書房,霍逸被她吵得頭疼,連帶著對秦簡音也起了偏見,心道這小子該不會是個繡花枕頭,說不得還是個人面獸心的家伙,專門來騙小姑娘吧。
于是霍逸說:“員外,既然云姑娘要求,不如老夫等下先問其他人,最后再仔細考一考這個后生,多問幾句,磨一磨他的銳氣。”
盧賢自然答應。
試題判完,不合格的人遺憾離開,留下來的幾個挨個被下人送去書房。
秦簡音最后一個被叫進去。
其實霍逸將他答的試題與本人對上后,出于欣賞,內心的偏見已然消散了大半,只不過仍有些別扭,因此將人從頭到腳仔細審視了一遍,“呵”了一聲。
秦簡音無辜地看看他,心中莫名其妙,自己一直在花廳坐著,連亂走動都不曾,難不成哪里得罪了這位老先生嗎?
他哪里知道內院起的一場風波?要是知道了,估計也只覺得冤得慌。
霍逸翻了翻他的試題,道:“你就是秦簡音?試題回答的不錯。多大年紀?哪里人士?”
噫,怎么招個教書先生跟查戶籍似的,秦簡音心道。但是他面上還是微笑著,“晚生一十八歲,海州人士,現居袞州青石縣。”
聽了他的話,霍逸唔了一聲,又問:“可應過州試?成績如何?”
“尚未應過州試。”秦簡音答道,然而接著就看見霍逸皺起眉頭,露出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眼神。
他奇妙地心領神會了,立馬補充道:“晚生是準備參加明年的州試。”
霍逸這才收回自己的目光。
盧員外聽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按捺不住,問:“那你可曾婚配?”
要是女兒喜歡,秦簡音卻成了親,那多傷她的心啊。
“嗯?”秦簡音嚇了一跳,好一會兒才緩過來,窘迫道:“尚、尚未,晚生年紀尚輕,還不曾考慮這些。”
“哦,我……鄙人就隨便問問,秦公子別害怕。”盧賢自知失言,若無其事地坐了回去。
霍逸又問了秦簡音幾個有關教學的問題,因為先前在西疆也有過講學的經驗,秦簡音還算熟練,對答如流。
盧員外雖不太懂這方面的問題,但也跟著聽了幾個人的回答,直覺他還不錯。
看到盧員外和霍老先生都露出滿意的神色,秦簡音心中有數,不出意外,自己十拿九穩了。
但最后霍逸又問了一個問題:女子讀書,所求為何。
依霍逸之言,女子終歸要嫁人成家、相夫教子,因此教書內容要多從《百家姓》《千字文》《列女傳》等講起,至多加一個《詩經》,詩詞諸項便是多余,更不論其他典籍。
但秦簡音對這個說法持有不同的意見,他鮮有與人爭辯的時候,此時卻不免想多說幾句。
或許是自幼被家庭環境熏陶,他并不覺得女兒家天生就該受什么苛刻的制約。猶不見安國將軍李青檀,雖為女兒身,依舊可以建功立業。
想來,女子大多心細善學,若是也能讀書科考,定不比男子差一等。
如今女子已受世俗之見限制,困于后宅家庭不得自由,又何苦連學什么不學什么都得被嚴格管束著呢?
在他的記憶中,母親知書達理、內外兼修,父親時常會聽她的意見,兩人互敬互愛,不也很溫馨么?他們也沒說過男子、女子必須如何如何的話。
可是顯然這樣的家庭還是少有。當今世上,大多數人還是和霍逸一樣,覺得男子則當出仕為官,多學多思,女子要以持家為重,懂的東西多了,心思活絡,就不柔順了。
一老一少就此話題,將書房當了辯論堂。
盧賢倒是好脾氣,聽這個也有道理,聽那個也有道理,其實他心里覺得學什么都可以,反正他有錢,自家姑娘過的高興就行了,就算嫁不出去也能養一輩子。
但是不能再爭辯下去了。
盧賢和稀泥道:“好啦,到時候小云愛學什么學什么就好了。”
秦簡音這才得以從書房出來,被小廝引去花廳稍坐。他略想想,又有些后悔:怎么就非得逞一時的口舌之快,萬一錯過了這次套近乎的機會可劃不來。
雖然經了這一茬波折,但盧賢和霍逸商議過后,還是覺得秦簡音比較合適。
一來吧,旁的幾個人,見識學識還真比不上他;二來呢,盧云鬧得厲害,說若不是這個夫子,自己就要去砸了學堂。
這可有些嚇人,盧賢疼女兒,不得不妥協。
定下人選后,盧賢便讓下人去將落選的書生好生送走,為了表示誠意,給這些書生一人還發了一吊錢。
(https://www.dzxsw.cc/book/36280641/32525298.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