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游街
夾襖的事掀過去,皇帝轉而說起官職任命的事。
榜眼和探花被直接指去了翰林院,皇帝看著答題,有意將秦簡音調往別處,因此還未任命他什么官職。
皇帝道:“朕有意留你在戶部任職,便擔任戶部侍郎,你意下如何?”
戶部侍郎,是僅次于戶部尚書的正四品官職,足以顯示出皇帝對秦簡音的重視。
依照昌國舊例,歷來狀元初入朝堂,所居的最高官銜不過從四品,正四品的,秦簡音這是第一個。
不過皇帝也是有自己的考量。
一來,秦簡音的策論和殿試答題著實出眾,二來,書成也是一把年紀,抗不了幾年重擔了,盡快歷練提攜新人,好歹叫書成早日頤養天年。
皇帝沒有瞞著秦簡音,很坦然地說了原因。
秦簡音一開始還有些顧慮,得知皇帝的想法后,也更加確定自己會試殿試得了第一的原因。
于是他道:“承蒙陛下厚愛,只是學生資歷尚淺,難以擔當重任。還望陛下準許學生去地方任職,也好多聽民意,觀民生。”
京中雖好,可終究離百姓遙遠,留在京中也不能親力為民。秦簡音不愿拂皇帝一片好意,可也不愿德不配位,故而請命去地方任職。
皇帝有些意外,問:“你可想好了?”
在地方任職,哪怕是一州知州,甚至抵不過京中六部里從五品的郎中。這也是為什么官員們擠破頭也要進京的緣故。
這個秦簡音當然知道。他笑道:“陛下,學生聽聞袞州知州尚未定下?”
此言一出,皇帝也明白他的意思了。秦簡音就是從袞州考出來的,這是還想再去袞州呢。
于是皇帝也不再阻攔,略提點了幾句,便直接定了旨意,叫他五月前到任。
連官職都安排好了,秦簡音心中欣喜,想著盡快回家去收拾行李,就可以早點和楚陽他們見面,因此就要告退。
“回來。”皇帝頗為無奈地看著他,“一會兒還要騎馬游街,狀元郎這么急著走?”
秦簡音:“……”
一時分神,他竟把這事都給忘了。
不過看起來皇帝貌似也沒有責怪自己的意思,那就當做無事發生吧。
狀元游街,自然免不了被百姓圍觀。
昌國民風向來比他國開放許多,女子們非年非節也可以隨意上街走動,更不用說放榜的大日子。因而這一路秦簡音走的艱難無比。
一上午時間,郜京早傳開說狀元郎是個俊美無匹的青年,故而今日街上的百姓都比往常多了許多,全是為了一睹狀元郎的真容。
前頭鳴鑼開道,秦簡音策馬其后,頭戴宮花,身著紅袍,后面是一隊禁軍。
沒辦法,幾十年前狀元游街時出過一點亂子,連馬都差點被驚著,因此之后不得不防備齊全了。
秦簡音從小到大加起來,都沒這會兒見到的姑娘多,且還都直白地盯著他。
一時間他的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放,眼也沒處瞧,只好緊握著韁繩,目視前方,盡量做出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實則手心兒里直冒汗。
忽然不知誰喚了聲“秦狀元”,他下意識扭頭看去。
仿佛是什么信號似的,百姓哄鬧起來,開始有人零星地朝他那邊丟香囊丟絹花。
不管砸得準的砸得不準的,都一股腦全扔過來,甚至還有個拔了頭上的簪子朝他擲過來。
有心要躲吧,可四面八方全是“暗器”,他一不小心便中了招,帽翼上掛了塊帕子,也不知誰丟過來的。
他面無表情地將帕子薅下來,恍惚間,覺得自己大約不是游街的狀元,而是游街的囚犯。
手上這塊帕子也不好留著,他索性隨手接了個不知是什么的東西,裹在帕子里,一齊拋回了人群。
結果引得那邊的人群哄鬧起來,他側頭一看,眼中不禁帶了點笑意。
這一看不打緊,朝他丟過來的玩意兒更多了。他也是閑的發慌,玩心大起,接到什么,便笑著照原樣拋回去。
人堆里不少懷春少女紛紛捂臉捧心:狀元郎的眼神勾煞人!
下午光是游街便用了個把時辰,走到后面秦簡音都餓了——他中午宮宴沒怎么吃飽。
隊伍路過一個賣燒餅的老大爺那兒,他聞著餅味兒,不由自主多看了兩眼。
誰知人群中一個壯漢仿佛知道他心思似的,付錢拿了一個餅,便用油紙包了,用力一擲,正好落進他懷里。
比起珠花釵環香巾絲帕,燒餅此時此刻可是太合他心意了。他拿著燒餅,騎在馬上沖那好漢作揖,又友善地一笑,便打開紙包吃燒餅。
一時間,喧鬧聲全被那壯漢嗷嗷叫的聲音遮住了:“吃了俺的餅,可就是俺的人了!”
秦簡音:“……”
手里的餅頓時就不香了,他差點被噎死。
下一刻禁軍中便出來了兩個人,去找那壯漢談人生理想去了。
誰知壯漢的這一舉動仿佛使周圍人開了竅,他們哄搶一番,將老爺子攤上的燒餅買空了,一股腦朝秦簡音身上砸。
人擠人的,還差點出了踩踏事故。
燒餅不比輕飄飄的小物件,砸在身上還是有點重量的。
秦簡音面露恐懼之色,策馬快跑幾步,走出一份落荒而逃的意味。
他惡狠狠地咬了一口燒餅,回頭看看地上的油紙包,露出惋惜的神情。
早知道不該接第一個燒餅的,現在掉了一地,多浪費啊。
游街回來,他打北門進宮,由侍從引著再見皇帝,路上正好遇上安原,便停下略微聊了幾句。
近些天安原也很忙。
之前他們翰林院按旨意,要編修國史,因此他被陛下召回翰林院擔任要職,這些天正到要緊的關頭,剛科舉結束,翰林院要進新人,各處不得不多費些心神。
安原先是恭喜他考中狀元,接著又問他游街一趟,有沒有什么感觸。
秦簡音見安原一臉促狹的笑意,便明白對方是在打趣自己,忍不住嘆了口氣。
“累。”他道,“怎么這么多人啊。”
安原笑道:“是‘怎么這么多姑娘’吧!沒辦法,郜京的姑娘,熱情的很,今天你可終于長見識了吧?”
被挑明了說出來,秦簡音尷尬地笑了笑,無奈道:“平川兄,這種見識,其實也倒不必有。”
安原吭哧笑了幾聲,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同情,走了。
下午的事皇帝自然也聽說了。
劉內官講了事情經過,說有個壯漢當街對狀元郎出言不遜,禁軍便訓誡了那個壯漢幾句,叫他不要鬧事便放人走了。
皇帝聽完,有些好笑地問:“所以你說簡音他被燒餅砸了,原因就是這個嗎?”
劉至道:“正是。是那壯漢起的頭,丟完燒餅后,狀元郎他……接過來吃了,而后那壯漢便說了些孟浪的話。”
皇帝:“……”
他的嘴角微不可見地翹了一下,片刻后說:“那……告訴御膳房,給狀元郎多做些燒餅。”
晚上他要留秦簡音在宮中用膳。
晚膳時分,兩人坐定,皇帝微笑道:“聽說簡音喜歡燒餅,朕叫御膳房備下了,嘗嘗吧。”
桌上的燒餅長得確實誘人,色澤金黃,看上去十分酥脆,燒餅一面還撒了些碎胡麻粒兒。
可是秦簡音聽著皇帝的意思,覺得有點瘆得慌,因而擱了碗筷就要謝罪:“學生錯了,不該饞那幾口燒餅,差點引得長街都出事了。”
“起來,朕又沒責問你。”皇帝本是想逗一逗他的,誰知他也太老實、太不經逗了,果然還是跟周誠不太一樣。
因此皇帝有些好笑地問:“你當時是怎么想的?”
秦簡音不太明白皇帝問這個干什么,但還是誠實回答:“回陛下,當時學生餓了,宮宴沒吃飽。”
不過后來太多人扔燒餅了,還差點有人跌倒,秦簡音覺得還挺浪費的,深覺后悔,心里暗暗告誡自己,以后萬事都要多思多慮,雖是無意之舉,卻可能會造成不好的結果。
他這一席話讓皇帝有些意外,不覺多看了他幾眼,心內還有些寬慰。
“正則當年也說過類似的話。”皇帝感嘆,良久,又笑起來,“用膳吧。”
秦簡音應聲,見皇帝動了筷子,才敢慢慢夾起面前的燒餅,咬了一口,眼睛一亮。
從坐上桌起他就饞這一盤燒餅了,果然特別好吃,又酥又脆,還不是很油膩。
目睹了這一幕的皇帝總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好像坐在對面的不是秦簡音,而是周誠似的。
那時候的周誠就是這樣,不管什么事,該吃吃,該喝喝,拳頭大的包子一口氣能吃十個。
皇帝抿了一口湯,心道:果然,秦家好好一個孩子,幾年下來,硬是被帶得有幾分像周誠了。
…………
因為舊夾襖被皇帝指使宮人收拾掉了,秦簡音只好穿著一身顯眼的大紅色官袍回家。
跟著他一道走的有兩個親衛,還帶著一些皇帝賞賜的東西。
沒辦法,皇帝知道他家里只有他一個,大約又聽周謹說了幾句,知道他沒要大周府的仆從,便從乾玄隊里頭挑了兩個人出來給他當護衛,說遇著什么事也能保護一二,他實在拒絕不掉,只能答應。
這兩人一個叫防風,一個叫川芎,防風二十來歲,川芎剛滿十七。
見面后,防風先遞了個烏木哨給他,道:“秦知州,這是乾玄隊聯系用的暗哨,您遇事吹響它,若附近有乾玄隊的人,聽到就會來幫您。”
秦簡音將哨子收起來,笑著點點頭,道:“好。”
二人跟著秦簡音到了秦府,防風還沒說什么,川芎好奇地左右看看,面露感慨之色,小聲自言自語道:“秦狀元居然住在這啊,唉。”
怪清貧的。
防風朝他腦袋上敲了一記,叫他別胡亂說話。
兩人幫著把皇帝賞賜的補品金銀綾羅綢緞等物挪去偏房,又收拾了一間干凈屋子出來。
秦簡音抱歉地沖他們笑笑:“真是對不住,跟在我身邊只怕有些委屈你們。”
許是不怎么接觸外人,防風有些不善言辭,只是搖搖頭,道:“大人您多慮了。”
川芎看看師兄,又看看秦簡音,撓頭道:“您也太見外了,陛下已經發話,那我和師兄以后就是您的人了,有事只管吩咐就好。”
托今日下午那個壯漢的福,秦簡音現在對“你的人”“我的人”這種話有點發憷。
他默默點頭,說:“那你們也不要太見外,既然來了便是一家人,咱們大可親近些,平日只管叫我公子便好。”
防風和川芎都說好。
秦簡音看看他們,覺得這兩個人肯定都是一身腱子肉,估計只會打架,心說這可不行。
必須得教會他們做家務,不然總是自己做飯洗衣縫衣服,多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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