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辭行
秦簡音問:“你們會做飯么?”
果不其然,兩個人都搖了搖頭。
“還好我會。”他心想,又問:“你們會做家務么?”
兩人又搖頭,防風欲言又止。
秦簡音問他要說什么。
防風猶豫道:“公子,不如買兩個家仆……”
秦簡音滿腹辛酸地揉揉自己的臉。
等拿到俸祿后,再多兩個家仆倒也勉強能養得起,可是不管錢多錢少,秦府這點地方也住不下呀!
是的,除了不太習慣太多人服侍自己之外,秦簡音還考慮到一個問題,要是有了仆人,仆人住哪兒?
先前他拒絕大周府送仆人過來也有這一層考量,一個都不要還好說,單留一兩個,總不好教人家意識到什么,再操心他住宅的事吧?
他可不想動祖傳的房子,也不想挪地方。
秦簡音在心里默默算了一筆賬。
府上多了兩張嘴吃飯,衣食住行都要花錢,而且既然做了自己的侍衛,自己肯定還得給他們發月錢。
乾玄隊出身,還是陛下給的人,月錢只能多不能少。
真是讓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好在從下月起他就能領俸祿了,做知州的話,一年折合下來怎么也有三五千兩,如果供三個人生活,也足夠開銷。
花了小半個時辰的工夫,他讓防風和川芎對他目前的生活狀況有了明確清晰的認知,并坦然地接受了未來或許要學一大堆家務事的命運。
不愧是乾玄隊出來的精銳。
秦簡音一向對生活質量沒什么要求,因此要收拾的東西不多,除了幾件衣物和令牌等雜物,就基本沒別的了。
他在京中逗留了幾日,到段風無那里拜訪了一下,又去大周府跟周謹夫妻兩個辭行,回家時看見防風不知從哪兒牽回了三匹高頭大馬。
一問之下才知道,原來是防風回宮里取東西,被皇帝召見,于是防風回稟情況時,提了一句秦府的現狀。
或許皇帝心中覺得他怪凄慘的,便又賞了好些東西下來,也算保住了他一州之長的體面。
秦簡音:“……多謝陛下了。”
他覺得不論是陛下也好,殿下也好,又或者是周誠,周家的人都特別貼心,怕他錢不夠花。
要說不愧是皇家么,財大氣粗。
或者可能是他比較窮。
對于秦簡音自己來說,錢多錢少無所謂,夠用就行。但是如今府上多了兩個人,他就不得不多考慮一下其他人的感受。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樂意吃糠咽菜,艱苦生活。
不過當他看見防風川芎兩人其樂融融地圍著灶臺研究,一個燒火一個煮飯的時候,內心還是挺寬慰的。
秦簡音還想著去安府向安原告辭,沒想到安原知道他要外放,自己先來找他了,說是要給他踐行。
“你之前一直備考,悶在家里不出來,來了郜京這么久,哪兒都沒去過怎么行。”安原如此說。
安原都想好了,怎么也得在秦簡音離京之前帶他逛一逛,一起吃個飯也好啊。
怎么說安原也是十一二歲就敢偷偷拐帶秦簡音去春香樓長見識的人,雖說后來差點沒被自己爹罵個狗血淋頭。
春香樓,顧名思義,郜京著名的一家妓院。
當然這事秦簡音記不得了,畢竟他那時候也才兩三歲,黏人得很,走路都伸手要人抱。
秦簡音由安原帶著,抄小路去了明玉臺,因為安原說這兒環境好,菜不錯,也不怕人打擾。
不過明玉臺這個名字,秦簡音覺得耳熟,好像聽過。
他皺眉想了一會兒,小聲道:“聽聞長公主名中帶‘明’字,小字又是‘玉臺’,這地方的主人是誰?起名頗有深意啊。”
長公主周月明,便是傳說中當初和親前夕急病身亡的那位,周誠的姑姑。
安原道:“不知道,我只認得這兒的掌柜。不過這明玉臺確實開了幾十年了。”
明玉臺的掌柜姓施,是近兩年才換的,安原覺得掌柜換了之后,菜色要比之前的好一些。
“說實話,一開始我聽明玉臺這個名字,還疑心是哪位風流雅士傾慕長公主呢。”
安原笑著,對秦簡音附耳說道。
后半句話他說的很小聲,畢竟編排皇室中人不是什么好事。
整個明玉臺分為兩部分,前邊就是普通的酒樓樣式,中間由一個巨大的水上涼臺隔開,后邊就是雅間。
每到夜晚,涼臺上就會安排樂舞,月光與水色交相輝映,美輪美奐。
明玉臺后面的布局與前面不甚相同,宛如一座園林,山石湖水映入眼簾,又有小徑曲折回轉,亭臺樓閣錯落其中。
熟悉的知道這是個酒樓,不熟悉的,還以為自己誤入了誰家的私宅呢。
兩人在一個雅間的榻上落座,喝茶閑談,倒也愜意。大多時候都是安原說,秦簡音聽,偶爾附和兩句。
安原說起自己編修國史過程中,在翰林院的見聞,又向秦簡音灌輸了一堆官場的規矩,秦簡音一邊品茶一邊聽他說。
但漸漸地秦簡音就不吭聲了,安原說到興起,未聽見回應,扭頭一看,秦簡音斜倚在榻上,半闔著眼,歪著頭,大約是睡著了。
安原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敢情對方是把自己當安眠藥了么!他下了塌湊過去,想把秦簡音喚醒。
今日秦簡音穿的是一身藕荷色的廣袖寬袍,黛綠緄邊,頭發用一根碧玉簪子簪起來,額前垂下幾絲碎發。
他的頭微微向窗格那面側著,抿唇蹙眉,好似睡得不安穩。
此時天近傍晚,夕陽從鑲嵌在窗格上的琉璃中照進來,往雅間里投進散碎的光斑,正巧灑落在他的臉上身上。
微光在他長而濃密的睫毛上跳躍,他下眼瞼至臥蠶處有一點點陰影,叫安原分不清那是他睫毛的影子,還是他終日苦讀留下的黑眼圈。
安原看得呆了,文思泉涌,不由自主掏出隨身揣著的筆橐,拿著筆就開始寫寫畫畫。
一時間下筆如神,一氣呵成,而后吹干墨跡,收起來,這才顧得上去叫秦簡音醒醒。
秦簡音一驚,不好意思地向安原道歉。
他聽著聽著,迷迷糊糊就沒了意識,可能真的是最近太疲憊了吧。
安原剛完成了一部大作,心里正滿意著,什么也沒說,反倒叫他好好休息,回頭再補補身體。
秦簡音點點頭,心里卻想,哎嘿,他現在有俸祿拿,能給自己買好多好多糕點吃了。
見時間不早了,他倆便各自打道回府。
又過了一日,秦簡音打算動身前去袞州,便進宮去向皇帝辭行。
今日并無早朝,于是他大清早就去了,想來陛下應當有空,卻聽內官說李大相公和儲君殿下都在御書房,便候在外頭,等人通傳。
前幾日李繪文告病在家,皇帝還特意派人去看,生怕他又要掛印辭官,把老頭兒氣得夠嗆。
皇帝正在和兩人商討朝務,聽到秦簡音來了,于是直接叫人傳他進來。
皇帝合上奏章,笑著對李繪文說:“書成啊,你不是一直想見見他么,可巧今天他來,大約是要辭行去袞州的。”
“臣早就想問的,陛下為何不把他留在京城,偏偏將他外放,去江南做什么知州。”
李繪文一捋胡子,“年輕人不懂事,陛下您也由著他胡鬧。”
話里頗有些怨氣,說著還看了一眼周謹,興許將對方也歸入“不懂事的年輕人”里。
周謹心想這又干我什么事,動了動嘴唇,但最后什么也沒說。
不用想也知道,李繪文必定是滿腹牢騷。
數月前他回京時,李繪文就在一旁聽到了秦簡音回京的消息,當時雖然好奇,但那時見面不合適,便一直無緣得見,只有殿試那天驚鴻一瞥。
待秦簡音金榜題名,請愿去袞州任知州時,李繪文偏巧又在養病,年紀大了,真是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直到現在才趕上一面,知道皇帝將人放出去,怎么也要多說兩句的。
在李繪文看來,地方當然比不上京城。
地方上做得再好,能學的不過是一州之事,而京中即便做個小官,能了解的也比地方要員全面的多。
反正李繪文是想不通,為何秦簡音放著好好的京官不做,非要跑去袞州任職。
皇帝欲說什么,見秦簡音由內官領進來了,只好作罷,吩咐讓人坐下。
秦簡音本想推辭說自己站著就好,反正辭行又不費什么時間。
可是他剛進來,在書房看了一圈,左邊一個丞相,右邊一個儲君,中間一個皇帝,都坐著盯住他看,他一個人站著怪尷尬的,只好謝恩,坐在丞相下手位置。
御書房里點著龍涎香,隨著他進來的動作,甘甜厚重的香霧仿佛也被擾動,琥珀和木質的味道里夾雜了一絲清淺的氣息。
李繪文離得最近,聞到之后,不由得看向他。
作為當事人的秦簡音察覺不到,可李繪文受那股子熏香味兒浸染了小半個時辰,很容易就能分辨出來。
那是桃花的氣味,或許中間混了幾縷梅香,大約還有一絲合歡花的味道。
李繪文想,大約是秦簡音熏了香,又或者配了香囊香珠。
秦簡音和皇帝說話時,總覺得丞相在偷瞄他,有點不自在;而等他裝作不經意地回望過去,那老人家又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樣子了。
說完了自己要動身去袞州的事,秦簡音本意是想告辭的,但是皇帝問完了,丞相又開始問,他一時半會兒還脫不開身。
他說話說的口都干了,慢慢才理解了李繪文的意思。
李繪文好像是想叫他留在京中,以后接了丞相的擔子,他一有推辭的意思,皇帝就開始夸他。
秦簡音抿了口茶,心說皇帝不勸著就算了,怎么還要拱火,什么意思啊。
在場的周謹倒是什么也沒說,可是一直坐在那兒喝茶,擺足了看戲的姿態。
想到這兒,他抖了一下,暗暗罵了自己一句。
他大不敬,他有罪,竟然敢對皇帝不敬,雖然是在心里。
可是現在這局面也實在沒有別的話能形容了。
雖然不明白為什么皇帝和大相公非逮著他不放,好像十分相信他的能力,可是他對自己沒信心啊,他才剛及冠,年輕的很。
從前在西疆他敢接手軍務,那是因為有大將軍在后面撐著,還有孫點等人指點,不怕辦錯事兒;而今在京城,忽然跟他說,叫他以后掌一國要務,嘶,他可不敢。
還不如安心在袞州當個知州,好歹熟門熟路,剩下的……以后再說。
正好還能再躲周誠一陣子,哎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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