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員變動，也給秦簡音帶來不少額外的工作。

        即便皇帝又提拔了柳容進明光堂，與高關良一樣擔任參政，可秦簡音還是忙得連軸轉，大有在明光堂一直住到過年的架勢。

        防風川芎作為他的親衛侍從，除了守家之外就沒別的工作了，無所事事。

        守家還會看到小周府那幫人蓋房子，不止進出不方便，而且塵土飛揚，叮鈴咣當的，嘈雜得很，實在鬧人。

        秦簡音推己及人，為免兩人眼見心煩，便準許他們不必守家，可以四處閑逛，只需要按照約定的時間套好馬車，接自己回家就可以。

        馬車還是小周府的管家送過來的。秦府這邊房子還沒蓋好呢，馬廄倒是先置備齊全了。

        于是防風和川芎便在采買年貨時，遇見了同樣出來散步的衛一衛二。

        這兩個更是自由，衛二好歹還有個給秦簡音做藥膳的任務，時不時來往一下明光堂和秦府，衛一自打回京以來，除了逛街，什么也沒做過。

        周誠又不需要護衛隨侍，家里小廝已經足夠多，因此連衛隊都被他全塞進乾玄隊訓練了。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衛一見衛二除了送藥膳就是悶在家里，生怕對方發霉，好說歹說把人拽出來遛彎。

        四人在北大街狹路相逢，大眼瞪小眼。

        其實衛二因為總去找秦簡音的緣故，跟防風和川芎也熟悉了，但是衛二老不愛說話，又冷著臉，弄得防風和川芎都以為他不好相處。

        先打破尷尬的是川芎。

        川芎見著衛一，倒是很高興地迎過去，纏著對方給自己講一講沒看過的話本子。

        ——秦簡音因為宴公子的緣故，對話本說書之流視作洪水猛獸，路上看見勾欄瓦舍有人說書都要繞幾步，川芎知道之后，都不好意思去街上聽人說書了。

        話本子川芎倒是不買，因為他不喜歡念書，大字都不識幾個。

        川芎在四個人里是年紀最小的，現在還沒及冠，又受師兄師姐們喜愛，人也單純得像張紙。

        他覺得衛二兇巴巴的，自己惹不起；但衛一性格好，又肯教他一些新奇的招式，因此他還挺喜歡湊在衛一身邊。

        與性格跳脫開朗的衛一和川芎相比，旁邊倆人就顯得大相徑庭了。

        防風和衛二，兩個都不是愛說話的人，也不怎么擅長人際交往，聽見衛一和川芎在前頭嘰嘰喳喳，只覺吵得頭疼。

        他們倆肩并肩走著，最后還是防風先一步開了口，問道：“喂，你和衛一是雙胞胎對吧？是武安王的護衛？”

        防風也知道自己貌似在說廢話，但是秦簡音說過，人與人之間和諧的關系，就是在一句句無關緊要的閑話中建立起來的嘛。

        比如吃飯了沒，從哪來，到哪去，如此有來有往的，慢慢就熟悉起來了。

        然而衛二看了他一眼，卻淡淡地說：“不是。”

        說完就回過頭，目不斜視地繼續往前走，不搭理他了，也不多解釋幾句。

        “不是？”防風疑惑，并不知道衛二只是說自己不是護衛的意思。

        但衛二實在太沉默了，雖然沒什么表情，語氣也很正常，可防風莫名其妙就是覺得他在嘲諷自己，順帶著鄙視前頭活蹦亂跳的師弟。

        防風十分糾結，他聽見川芎都開始眉飛色舞地和衛一描述公子做的飯菜了，心說自己也得熱情一點吧，不然顯得多冷漠啊，仿佛兩府上的人關系不好似的。

        于是他主動問道：“那個，上回武安王和我們公子……是怎么一回事？”

        沒辦法，秦簡音回府之后，對小周府發生的事閉口不談，他不好主動追問，但又擔心自家公子，只能從旁人那里打聽。

        最近小周府的人往秦府來得特別勤，據說周誠還朝明光堂去了幾次，就硬賴著不肯走，也不知道為什么。

        秦簡音沒說，他和川芎在府里不知情，還是聽那邊的侍衛說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周誠是什么人防風十分清楚，因此相當擔心自家公子是不是受了欺負。

        看秦簡音的反應，可能真的是。因為秦簡音一向如此，遇著了什么難事，只會自己想辦法處理，也不肯說出來讓他們憂慮。

        “我有名字，衛二。”衛二道，“他們之間的事，無需別人憂心。”

        說完就面無表情地兩眼望著他，似乎在等他問下一個問題。

        一來二去的，防風都有點疲憊了，默默在心底嘆了口氣。

        衛一和川芎看起來似乎性格差不多，但是防風覺得，川芎是真傻的，衛一只是性子好，看得通透。

        衛二就更不用說了，總是冷冷地看著其他人，兩只碧藍色的眼睛都顯得格外不友善。

        防風捫心自問，自己難不成是什么時候得罪了這個人么？

        總不能是上回在小周府，自己跟川芎一起對付衛一衛二的事吧？可是最后別說摸著衛二的衣角了，他倆加起來，連衛一一個人都沒打贏呀！

        現在防風是知道了，衛二是個大夫，不怎么會武功。

        他哪知道，對于不怎么熟悉的人，衛二一向讓衛一出面應對。但今天衛一被川芎纏住，因此衛二說的話還算比較多了。

        四人之中，川芎是對郜京最熟悉的，于是做了向導，還趁機偷懶，將手里的年貨統統給衛一拿，自己騰出手來，抱著一盒果子大吃特吃。

        他們一起漫無目的地閑逛，一路溜達到了內城外圍，估摸著到了秦簡音出宮的時辰才分開。

        衛一衛二回小周府，防風和川芎去守衛那邊駕來先前存放的馬車，在宮門外候著。

        等那一盒果子吃完的時候，川芎忽然一拍腦袋哎呦叫了起來：“我忘了！衛一把咱們買的年貨帶走了！”

        說著又看看防風，沮喪道，“我還給白芷師姐買了空竹呢。”

        剛才川芎和衛一聊的太開心了，衛二跟防風又各懷心事，以至于告別時誰都沒想起那一堆年貨。

        防風看川芎一臉懊惱的樣子，不由得會心一笑，勸慰道：“明日再去拿回來也是可以的。”

        白芷說的一點都不錯，川芎這小子，總是透著傻氣，但是也很可愛。

        防風想，快過年了，但自己竟然都不知道要送白芷東西。她天天待在乾玄隊訓練估計也挺無聊，有空不如給她帶點小玩意回去。

        白芷和衛二一樣，話很少，性格也不活潑，但是防風偏偏覺著，待在她身邊可比待在衛二身邊舒服得多。

        一定是氣場不和。防風如此總結。

        他和川芎在宮門外沒等多久，秦簡音就出來了，但是神色疲憊，拄著個不知道打哪弄來的竹杖，一瘸一拐地走路。

        川芎連忙上去攙扶，擔憂地問秦簡音怎么了。

        防風只疑心與周誠有關，把馬凳取下來放好，在旁邊聽了一耳朵。

        秦簡音不動聲色地朝后看看，發覺沒人看見，于是更瘸了，還一揮手拒絕川芎的好意，道：“沒什么，不小心跌了一跤，嘶——”

        他一挺身板，隨即面露痛苦地捂住了后腰。

        上回皇帝將夏褚調離原職，任命張湖接替大理寺卿，本該是夏褚與張湖交接事務，可是夏褚最近身體不適，很少出門。

        話是這樣說，但秦簡音總懷疑夏褚是心有不忿，才會甩手走人。

        大理寺那邊留下一堆事情，接近年底，又接手了一個比較棘手的案件，所以張湖忙得團團轉，秦簡音有些無奈，只好過去看看情況。

        身為丞相，他對各部門都比較熟悉，大理寺的職責當然也略有接觸。

        正好明光堂那邊有高關良和新上任的參政柳容幫忙，他還算輕松，因此能騰出一點時間關心大理寺的事。

        今日他與張湖正在翻找卷宗，想尋些陳年的資料，但書架上文書太多，手下人一不小心把書架給弄倒了，還帶倒了幾個燈盞，燈油灑得到處都是。

        大家手忙腳亂地撿東西，可屋內昏暗，秦簡音沒看清，不小心踩在打翻的燈盞上，仰面朝天摔了一跤，幸而沒有崴到腳。

        場面一度混亂，離得最近的張湖又是慌張又是好笑地扶他起來，誰知自己也一下子滑倒在地，結結實實摔他身上。

        張湖可是個近兩百斤的壯漢，差點沒把他壓得吐血而亡。

        還好是冬天，大家穿得都厚實，而且有衣服墊了一下，他摔得不是很嚴重。

        秦簡音與防風二人說完原委，滄桑地望向天空——腰疼、腿疼，最近天氣還特別冷。

        好想告假啊，好想待在被窩里不出門啊。

        想歸想，要真告假也不行，他只不過摔了一下，有點疼而已，因為嫌麻煩，連張湖要去喊太醫他都沒讓。

        又不是病得出不了門，大理寺現在事情還沒處理完，明光堂那邊也只有高關良和柳容，要是他隨便翹班，總會有人要說些什么。

        所以還是涂點藥膏，熱敷一下得啦，好好休息一晚上，或許明天就能恢復了。

        晚些時候，衛一親自把川芎買的年貨送了過來，還添了許多金帛珍玩、點心補藥之類的物什，說是周誠吩咐管家給秦府置辦的。

        秦簡音聲稱東西太多家里擱不下，只是收了點心，其他的還是叫衛一原樣帶了回去。

        這些天周誠總找借口送東西過來，小周府的人隔三差五來一趟，秦簡音又不在府上，防風和川芎只好先收著，等問過秦簡音再處理。

        要只是送吃的用的也還好，收下便收下了，可周誠不單如此，還時不時跑去明光堂找他，而且想跟他一起住在那。

        之前秦簡音一直睡在辦公的地方，后來高關良來了，才挪去空房間。只是其他人不在時，他圖方便，偶爾還是會在原先的住所休息。

        明光堂除了辦公的地方，還有兩間空屋子，其中一間高關良和柳容放了換洗衣物，偶爾住一住，另外一間是他的。

        當然，就算其他屋是空的，周誠也是一定要賴在他屋里的。

        本來他勉強答應了，但是周誠得寸進尺，非要跟他睡一個被窩，還笑得賊兮兮的，盡說些奇怪的話。

        他有點毛骨悚然，索性拿掃帚把周誠趕了出去，并勒令對方不許再來，這才得了幾日清凈。

        距離他答應跟對方相處才過去幾天啊，偶爾拉一拉手就已經讓他很難適應了，可周誠連坐著都要擠在他旁邊，還老是想抱他摟他，有一回甚至想親他。

        雖然一次也沒得逞吧，卻十分耽誤他處理公務，還弄得他無所適從，甚至有點后悔。

        現在周誠變本加厲，甚至想和他睡在一塊兒了，他覺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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