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箱啤酒十二瓶，沈航本來打算一人一瓶先干掉，多的退還給老板，沒想到一幫人戰斗力強悍。他和裴尚尚一人干掉了兩瓶半，梁沉和李家唯緊隨其后，兩瓶也快下肚，一箱啤酒還不夠，沈航又去緊急讓老板抱來了一箱。

        鐵板燒串陸陸續續上桌，川式辣椒的味道果然不同凡響，夏逾手邊擺著一瓶啤酒，吃一口串喝一口酒。

        他本來只想淺嘗輒止，但這辣味實在是太上頭，明明辣得不行又舍不得放下，不留神酒就喝多了。

        等到時星野發現身邊人有些不對勁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夏逾的動作明顯開始變得有些緩慢和遲鈍。

        他面前放著一小碟鐵板燒茄子，一小段茄子從中間切開，細嫩的切肉上灑了些蔥花和辣椒。

        夏逾正一筷子一筷子地把中間的小米椒往碟子外面夾。

        他拿筷子的姿勢標準，卻什么東西都夾不起來，從時星野的角度看，他更像是在做著不明意義的機械動作。

        “煮熟的辣椒還會自己生長嗎？”夏逾喃喃自語。

        時星野忍俊不禁，他把夏逾手邊還剩下一點底的啤酒瓶拿開，回頭問老板：“有主食嗎？”

        “有，鐵板炒飯。”

        “先來一份，不加辣，你們還有誰要主食的？”

        “吃串兒要什么主食啊！”沒人響應。

        “行，一份就夠。”時星野又回頭告知老板。

        不一會兒老板將不加辣的鐵板炒飯拿上來，時星野幫夏逾把面前的碟子推開，又拿了個勺子給他：“吃點主食，免得一會兒起來頭暈。”

        夏逾很乖，接過勺子開始舀飯。

        他吃了幾口，吃不下了，默默放下勺子，把自己的碟子拉回來，又開始拿筷子挑茄子上的辣椒。

        那一碟茄子剛才單獨晾著，早就冷了，也不知道為什么夏逾那么執著，時星野讓老板重新做了一份不辣的鐵板燒茄子，送回來后夾了一段放到夏逾面前：“吃這個吧，那個別要了。”

        夏逾“哦”了一聲，接過碟子看了看：“辣椒被我夾完了？”

        時星野覺得好笑：“是啊，幸好你動作快，它生長速度才趕不上你夾的。”

        夏逾滿意地點點頭。

        但他實際上已經吃得差不多了，一小段茄子吃了兩口也吃不下了。

        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時星野吃了那么多辣的，胃也有些燒得慌，為了不浪費，他把夏逾剩下的那一盤炒飯拿過來，絆上剛剛叫來的茄子段，用勺子扒到自己的盤子里吃完。

        “星野，不用這么節省吧？”沈航笑他，“想吃炒飯自己再去叫一份唄！”

        “你們都不吃了，我一份也吃不完。”時星野低頭掏出手機，準備去老板那兒結賬，一回頭，卻發現身邊的夏逾不見了。

        時星野環顧四周，見夏逾正站在老板那兒，用手機對著店門口的二維碼掃描。

        時星野忙過去，壓下夏逾手里的手機，對老板道：“我來付，老板多少錢？”

        “那位同學已經付過了，加上兩箱啤酒一共六百二，給你們抹零了。”

        這時候店里的音響里響起一個“xx寶到賬六百元”的女聲。

        夏逾抬起頭笑了一下。

        “你怎么這么不乖？”時星野壓低聲道，“不是說好了我來付的嗎？”

        “你和沈航今天一共才拿了四百獎金，我們吃了你們六百，本來就很不好意思了，”夏逾喃喃，“而且你上回已經請過我一次。”

        “上回是上回，”時星野堅持紅包轉賬給他，“不一樣，你要是想請，以后只請我一人，我隨叫隨到。”

        “真的？”夏逾問。

        “對，別便宜那些家伙。”

        夏逾竟被他三言兩語給說服了，在時星野的目光示意下當著他的面收下了紅包。

        吃完一頓飯天已經黑得徹底，裴尚尚和沈航兩個拼酒的也有些醉了。

        他們兩個喝得最多，加的那第二箱啤酒幾乎全是被他們兩個人給干掉的，得知時星野已經付完了錢，二人便勾肩搭背地一起朝學校的方向走。

        幾個人走得三三兩兩，李家唯和唐余說是吃太飽了，想去操場走一走消消食，紀明宇則表示帶了幾本書，要趁校圖書館晚上還沒關門之前還掉，梁沉說自己要去水果店提一兜水果回寢室，轉瞬間沒了影。

        很快回寢室的路上就只剩下夏逾和時星野兩個人。

        眼下時間還不算太晚，h大規定大一至大三晚上十一點前必須熄燈，或許是一種壓縮之后必遭反彈的心理作祟，每到夜晚，h大的校園里便十分熱鬧。

        除了籃球場常年人來人往，籃球撞擊地面的聲音不斷，操場上、林蔭道上，還有學校中央的情人湖邊，都到處可見人影。

        甚至還有學生騎著自行車在校門口通往教學樓的那段林蔭道上夜行。

        夏逾和時星野并排在校園里走著，過了一會兒，有幾個不知道是大幾的學生吹著口哨，騎著單車從他們的身邊一晃而過。

        時星野怕夏逾被他們撞著，把他讓到里邊，還把他往里輕推了推：“小心。”

        夏逾由著他折騰，一言不發。

        時星野看出來他醉了，但看他整個人沒什么異樣，走路也不搖晃，便沒有攙扶他，只是不動聲色地落后了他半步，免得他走著走著不小心摔倒。

        “以前，我讀中學的時候……”夏逾忽然開口。

        “怎么？”時星野湊近了他些，想聽他要跟自己說什么。

        “我媽媽不讓我晚上在外面走，甚至不讓我一個人去上晚自習，一開始她會開車接我上下學，后來她太忙了，就幫我和老師打了申請，讓我從此以后都不用再去上晚自習。”

        “為什么？”時星野問，“你家應該離一中挺遠的吧？為什么不住校？”

        夏逾頓了頓：“你怎么知道我家離一中遠？”

        時星野被他問住，過了一會兒才道：“你不是說你媽媽得開車接你上下學嗎？而且芷云江一中和二中都離市區那么遠，應該沒多少人會住在學校邊上吧？”

        確實，夏逾是從芷云江附中直升一中的，那兩個學校都在郊區，就他們住的芷云山附近，那個地方其實沒什么正經民居，以前是未開發的鄉村，后來因為建了學校，才有房產商看到商機，在那附近開發造房子。

        芷云江一中和二中都是搬遷過校址的，反正從夏逾上中學開始，他們學校附近那塊就在造房子，一直到他畢業后還沒造完。

        會住在那里的要不就是家里有錢在那兒買了房沒裝修，要不就是為了就近方便在那兒租毛坯房將就的。

        因為缺少基礎設施和完善的物業，周邊環境也不好，到處是裝修的雜音，葉雨青最終放棄了幫夏逾在學校附近租房的打算，每天上下學都自己開車接送他。

        夏逾道：“我和我媽都沒有想過讓我住校。”

        “為什么？”時星野又問。

        夏逾卻不再回答了。

        他搖搖晃晃地，走上了一旁人行道上的臺階。

        那一片地方晚上走的人比較少，因為林蔭道上的燈光是對著中央的柏油路照的，人行道在樹蔭下，夜晚黑暗看不見路，蚊蟲又多，很少有學生晚上會走上那邊。

        夏逾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的步子能有多穩，小心翼翼地走在人行道邊沿。

        時星野始終亦步亦趨地跟著他。

        “以前我晚上甚至都不敢這么走，我害怕獨自一人，害怕人多，又害怕黑暗，”夏逾回過頭，笑了一下，“現在我好多了，特別是這個學期，有一個人出現在我的世界里。”

        “誰？”時星野心頭微微一動。

        “我不記得了……”夏逾微微歪頭。

        時星野：“……”

        “我不記得他是誰了，”夏逾茫然地道，“他像是一道光，照進我的生命里，讓我覺得……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好像也沒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時星野猜測他嘴里說的那個人有百分之八十是自己，但是他又沒有證據。

        怪只能怪夏逾還醉著。

        他要是能對自己徹底坦誠就好了。

        到寢室樓下，為了防止夏逾在爬樓梯的時候摔著或者睡過去，時星野直接將他送上樓。

        到寢室時，裴尚尚和梁沉已經在了，他們酒量好，酒醒不少，兩人正在分食半個西瓜，看見時星野陪著夏逾一起進來，各自怔了一下。

        “喲稀客！”裴尚尚高聲叫嚷著，“來啊，時學弟，來吃瓜！”

        時星野擺擺手，問：“夏逾學長的床位是哪個？”

        “這兒！”裴尚尚指了指自己隔壁。

        夏逾把自己外套脫了，準備換鞋去洗澡。

        “有人在洗手間嗎？”他問。

        “沒人，都給你留著呢！”梁沉道，“知道你洗澡時間長，我和裴大師回來就洗了戰斗澡！”

        夏逾點點頭，彎下腰去拿放在自己桌下的臉盆和洗浴用品。

        結果一個沒穩住，往下一栽差點摔了。

        “小心！”時星野急忙拉住他，“你要什么，我幫你拿。”

        夏逾往后退了一步。

        時星野幫他把臉盆拿出來，交到他手上：“別洗太久，容易頭暈，要是不舒服了叫我。”

        夏逾接過他手里的臉盆，反應了一下，點頭。

        梁沉在一旁看見他們這個架勢，沖時星野做口型：“醉了？”

        時星野點頭。

        “那能行嗎？”裴尚尚擔憂地問，“會不會一會兒暈倒在洗手間里了？”

        “還一個多小時熄燈，”梁沉看了眼時間，“你讓逾哥晚上不洗澡那絕不可能，他肯定受不了。”

        裴尚尚：“說的也是。”

        “我沒醉。”夏逾忽然道。

        所有人回頭望向他。

        “我沒醉。”夏逾又堅定地道。

        “好好你沒醉，”時星野笑著道，“那你快點去，給你二十分鐘，我在外面等你。”

        夏逾認真地思考了下為什么時星野會在他的寢室等他，最后點了點頭。

        “時學弟你不走啊？”等夏逾進洗手間后，裴尚尚回過頭問時星野。

        “我等夏逾學長洗完澡再走。”

        裴尚尚“害”了一聲：“你還信不過我和梁胖嗎？我們肯定會盯著他，不會讓他在里頭出事的。”

        不過轉念一想，他和梁沉玩起游戲來根本沒時間觀念，而且夏逾洗澡總是習慣鎖門，真萬一有什么事多一個人幫忙也是好的。

        于是也便隨他去了。

        十五分鐘后，夏逾準時從洗手間里出來。

        時星野靠在洗手間門邊的墻上，看了下手機里的時間：“真準時，那我先走了？”

        夏逾搭了條毛巾在頭頂，頭發濕噠噠地還在滴水，聽見時星野說要走，眼睫往下一垂。

        “晚安，”時星野笑著對他說了一聲，又抬起頭，對寢室里另外兩個人道，“走了！”

        “拜拜！”裴尚尚揮了揮手，梁沉忙著游戲干脆沒聽見。

        時星野也不在意，轉身離開他們寢室。

        夏逾跟隨幾步，望著他的背影。

        時星野聽見動靜，在走廊上停下腳步，本想回頭，但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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