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葉滿之真的驚到了，同時好奇心也被勾了起來，“快跟我說說，你們怎么遇到的？”

        顧纁：“十四歲那年，父親讓我下山歷練，我用了一年的時間走到了瑜國地界，在一處比較老舊的小宅子里修整了一晚，翌日清早，我站在院中的井旁打水，朱婉就趴在我放下去的木桶上被我拽了上來。”

        原來朱婉是這么得救的，葉滿之又想到了在她夢魘中看到過的一幕幕，神情低落。

        “然后你便把她帶回了飛仙宗嗎？”

        “是。”顧纁應道，“她在井底泡了一天一夜，整個人極度虛弱，我救不了她，只能以最快的速度帶她前往飛仙宗。”

        “父親將她醫治好后，便留她成為內門弟子與我一起修習。”

        葉滿之沒再答話，只是輕輕點點頭，看向眼前的場景。

        少年顧纁正與兩頭兩人高的兇獸纏斗，雖然靈力還不足以將它們一擊斃命，但好在他扎實深厚的功底，與它們相比，依舊占據上風。

        兩頭妖獸見打不過，便一人叼一口吃食趕忙逃走了。

        少年顧纁收了自己的流光雙劍，在一棵松樹后找到了一只瑟瑟發抖的白色小獸。

        小獸見到他，害怕地一寸一寸向后挪，口里也溢出“吚吚嗚嗚”的叫喊。

        少年顧纁笑著伸手摸了摸它，“你別怕，那些欺負你的妖獸，都已經被我打跑了。”

        小獸眨巴眨巴眼睛，好像聽懂了他的話一樣，親昵地蹭蹭他的手。

        少年顧纁似乎被它的這個動作逗笑了，露出比剛剛更加開心的笑容。

        隨即想到什么，從自己的簍子里拿出兩個白軟的饅頭，掰成小塊喂到它嘴邊，“餓壞了吧，剛剛看那兩頭妖獸搶了你的吃食，快吃吧！”

        小獸眼睛一亮，也不客氣，哼哧哼哧將饅頭吃進嘴里。

        看著小獸的樣子，少年顧纁嘆了口氣，“我也不知道父親為什么非要將你們趕盡殺絕，妖獸里面明明有像你這樣無辜的小獸、祥獸。”

        葉滿之看著畫面中雖然經歷過顧利云魔鬼訓練的少年顧纁，依然有著善良博愛的一面，嘴角忍不住上揚。

        “顧少宗主，你這個時候，還蠻可愛的嘛！”

        顧纁迅速瞪了一眼她，便揮手將這段畫面跳過了，耳尖突然之間粉粉的。

        “誒！你干什么？怎么又不看了？”葉滿之不滿道。

        顧纁看似平靜地翻著一個又一個畫面，“我都說了，這些不重要。”

        還害羞了呢！

        葉滿之看著一臉嚴肅，但耳朵卻紅了的顧纁，低頭笑笑并沒有戳穿他。

        突然，顧纁眉頭一鎖，揮動的手漸漸放下。

        葉滿之也注意到了他的反應，擔心地看向畫面。

        畫面里的顧纁已經與此時的顧纁很是相像了。

        不知是因為五官長開顯得他冰冷起來，還是因為他又經歷了什么，葉滿之只知道他現在渾身都散發著拒人千里之外的狠戾。

        “殺了他們吧。”顧利云看著在他面前跪了一地的男男女女，輕飄飄地說道。

        看到如此隨意裁決生命的顧利云，葉滿之現在只想砰砰上去給他兩拳。

        畫面里的顧纁眉眼微微低垂，似乎在隱藏他眼里的復雜情緒，“他們都是半妖，有著人類的一半血統，就不能，放過他們嗎？”

        顧利云走近他，嚴厲地說道，“怪就怪在他們擁有一半的妖族血統，這世間的妖都該死，他們這種人不人，妖不妖的怪物更該死！”

        跪在地上的其中一人，聽到這種話，氣極了大喊道，“我不允許你這么說！你這么做，就不怕死后下地獄嗎？！”

        “下地獄？”顧利云大笑兩聲，蹲到他面前，指指自己和顧纁，“我，包括他，我們早就身在地獄了，相比我，你還是先擔心擔心自己吧！”

        說完，顧利云攥住那人的脖子，將他慢慢得活生生得掐死了。

        他松開手，尸體落地，跪了一地的人開始驚叫大哭。

        雙手捂著嘴的葉滿之突然想到自己跟著顧纁跌進困獸圖后，曾氣到說著他下地獄，那時的他，好像在壓抑著什么。

        被自己的父親親手拽下地獄，這該有多無力啊。

        顧利云站起身，再次走到顧纁身邊，“我已經幫你處理了一個，這些，你還不打算動手嗎？”

        畫面里的顧纁雙手握緊，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卻還是沒有走動一步。

        顧利云似乎早知道會這樣，他拍拍顧纁的肩膀，“沒關系，用中毒的親師弟親師妹的性命，換這些該死東西的性命，這種方法已經多久沒用過了？”

        他這話是什么意思？除了在他小時候每天循環放上幾百遍母親殞命的畫面，顧利云到底還想了多少種方法折磨他？！

        葉滿之的雙手也不知何時捏緊了，她狠極地盯著顧利云。

        畫面中的顧纁聽到他的話也是一愣，終于抬起眼看向他。

        “這次，該到那個，你最小的師妹了吧？叫——葉滿之。”顧利云稍稍向他傾著身子。

        原主？

        葉滿之心下一跳。

        畫面微微一晃，這具身體還是原主的葉滿之面無表情地走了過來。

        她并沒有穿飛仙宗的弟子服，而是穿著一身簡單方便的褐色麻布衣，不卑不亢地走到了顧利云和顧纁面前。

        “叫我來干什么？”原主沒有對著顧利云喊師父，甚至連一個禮都沒有做。

        畫面外的葉滿之看著她的樣子極度舒適。

        可顧利云根本不介意，依舊笑瞇瞇地對著葉滿之道，“乖徒兒，為師最近得了一枚可以極快提高修為的藥丸，給你。”

        原主看著攤在他手上的黑色藥丸，默默開口道，“我能不要嗎？”

        顧利云雖然還在笑，但語氣透出威脅的意味，“是個好東西，吃了吧。”

        原主的視線從藥丸落在他臉上，又轉移到了他身后站著，無意識微微搖著頭的顧纁身上。

        畫面外的葉滿之也被原主的一舉一動牽引著，她的心里一直默念著不要，不要。

        但原主根本聽不到，她從顧利云手里拿過藥丸，放進了嘴里吞咽了下去。

        頓時，她喘著粗氣蹲到地上，痛苦地攢緊衣角。

        “那……那……我先走……了。”一直在倒吸涼氣的原主，撐起身子，似乎想趕緊回去對抗藥力。

        但她還沒走兩步，就實在受不住地轟然倒地，輕吼著在地上來回打滾。

        畫面里的顧纁看著倒在地上的葉滿之，雙眼通紅，身體也不受控制地發著抖。

        “給她解藥。”突然，他輕聲與顧利云說了句，便轉身朝屋里走去。

        顧纁使勁關上房門，像個屠夫一樣一路斬殺過去，殺到最后一個人，似乎像泄恨一樣，又拿著劍刺了好幾下，鮮血直濺到房門上。

        畫面并沒有直接顯現出房里的景象，而是一直對著倒在地上的原主和顧利云。

        可葉滿之依舊被嚇到半張著嘴吸著冷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房里安靜了好一會兒，渾身臟污的顧纁，紅著眼提著滴血的流光雙劍走了出來。

        這幅場景里的顧纁真的如同從地獄里走出的墮仙，葉滿之有些害怕地下意識看向自己身旁的顧纁。

        這么一看，她才發現此時的顧纁也是眼眶通紅，死死盯著畫面里的自己。

        葉滿之小心地搖搖他，“顧纁，你還好嗎？你別嚇我。”

        顧纁沒回話，依舊死死盯著前方。

        葉滿之順著他的視線向前看去，畫面里的顧纁在同時抬起眼，朝她這邊兇狠地盯過來。

        她驚呼一聲，背貼著木椅，差點翻到。

        剎那間，眼前的畫面突然消散，畫面里、畫面外的顧纁合二為一，周圍的景色黯淡下來。

        這才是真正的夢魘吧，跟溫柔的師姐比起來，顧纁你就是個魔鬼吧！

        葉滿之趕緊站起來向后退，心里哀嚎起來。

        “你這么懦弱，活該害死了你母親！”

        “妖、獸都不該存在在這世間！”

        “你我早就身在地獄了！”

        “殺了她，殺了她！”

        顧利云的聲音在兩人四周盤旋，這些話就像毒藥一樣激化著已經失了神志的顧纁。

        葉滿之邊后退邊出聲試圖叫醒他，“顧纁，你清醒一點，這是你的夢魘，你不能陷進去。”

        顧纁也一步步緊緊逼著她，雙手召出尖利反光的流光雙劍。

        “還愣什么？趕緊殺了她！你知道我最看不起你這副猶猶豫豫的模樣了！”顧利云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葉滿之找不到這段聲音的來源，她只能憤恨地朝虛空中大喊一聲，“顧利云你閉……”

        還沒說完，她便看到顧纁雙手轉動流光雙劍，將其化為一把長劍，直直將劍尖刺了過來。

        “刺啦”一聲，葉滿之徒手握著劍，使出渾身力氣將長劍逼停在自己的心口處。

        但奈何劍尖太過鋒利，還是堪堪刺進去了一寸。

        劇烈的疼痛讓葉滿之在第一時間就流出了生理淚水。

        她看著眼睛里沒有絲毫溫度的顧纁，委屈又害怕地朝他喊道，“你之前明明說過，在夢魘里受傷，是會死人的！我不想死！顧纁！你醒醒！”

        顧纁看著落淚的葉滿之突然皺了皺眉，握著長劍的手松了松，隨即恢復原來冰冷的樣子，手也握緊。

        葉滿之看著他的變化，以為他還要使力刺向自己，緊緊地閉上了眼。

        與她想得不一樣，長劍并未再進一寸，而是被輕輕抽出，而后顧纁猛地朝虛空一刺。

        顧利云終于出現，他被死死釘在長劍上，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眼神已經恢復清明的顧纁。

        顧纁將長劍抽出來，收了回去，復雜地看著這位存在于自己夢魘里的父親。

        “對不起，你只該存在我的夢魘里，折磨我就夠了，但她，不能隕滅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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