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余孽
就像沒辦法讓染了墨的紙重新變白。
李延祥的身體也不可能恢復如初了。
他只能不斷吸收別人加諸在他身上的詛咒,作為一個承受絕望的容器而存在。
生和死的界限。
把他們徹底劃隔開來,形成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江蘺卿說不出心里空落落的感覺。
世界本來就沒有公平可言。
可是卻喜歡把諸多苦難,加在本就困苦的人身上。
江蘺卿沒有過這些經(jīng)歷。
所以她永遠都不可能信誓旦旦說出,能夠感同身受別人痛苦的這種話。
“我陪你。”
她垂眸輕聲說道。
如果說,最初夸下海口說要找到真兇,是想要為了自己能活命才說出的緩兵之計。那么現(xiàn)在是真心實意,隱隱作痛的良心有內(nèi)疚在作祟。
但回過頭來看。
江蘺卿很高興她沒有袖手旁觀。
“不能看TA說了什么,要看TA做了什么。”
之前在網(wǎng)上看見的這句話,記憶猶新。
她不知道李延祥是以什么樣的心情,用另一種方式繼續(xù)“活”下來的。
可是她不想當個食言的人。
“一切都會變好的,我們都要努力活著。”
江蘺卿再次抬眸時,眼神愈發(fā)堅定。
她不是很擅長安慰人,但是她始終覺得要為自己說出來的話負責,答應過的事情就要做到。
為了這樣的原則,堅持到現(xiàn)在,她從沒后悔過。
“可是我已經(jīng)死了。”
李延祥微微偏過頭,深邃不明的視線看著她,輕聲提醒道。
“在你面前的,是一個死人。”
“可是延祥,你還能和我聊天,還坐在這里。”
“我甚至和這樣的你交了朋友。”
江蘺卿彎眸笑起來,“你看,你不也是在這個世界好好活著嗎?”
“嗯……”
李延祥的瞳孔微微收縮,垂下眼瞼不再看她。
在未曾被江蘺卿注意的角度里。
他眼眸中搖曳的不安濁色被逐漸拭去。如若蒙塵的明珠被揩拭,漸漸顯露出原本的光彩。
“延祥,你爸是個什么樣的人?”
“很嚴厲的人,對我要求很嚴格。典型的大男子主義家長,但是我媽媽對我和姐姐都很好,爸爸對姐姐是漠視不管的。”
“爸爸把我視為希望,姐姐很討厭爸爸忽視她,所以有時候會任性一點。”
李延祥認真回想。
“我的記憶缺失了很多,只記得八歲的事情。”
“因為我患有先天性疾病,所以經(jīng)常需要住院。姐姐說過,我活著是累贅,可即便如此爸爸還是對我寄予厚望。”
“在為我求醫(yī)的路上,他好像慢慢變了。”
車窗外。
雨滴連成了密密麻麻的線,如撥箏弦。
狹道泥路上,大巴車的車輪碾過坑坑洼洼的路,車身輕微左搖右擺著,濺起一片片渾濁的水花。
雨刮器剮蹭摩擦的響聲不斷。
白霧如一層厚重的帷幕,將落嶺與外界徹底隔絕。
“幾位,到落嶺鎮(zhèn)入口了。”
司機干咳幾聲諂笑著提醒,假寐的祁南“羊”也睜開眼睛,高傲地揚起下巴。
“你回去吧。”
有江蘺卿這個活人帶著他們進入落嶺,他們就能夠獲得自由通行的權利了,不用再被接送。
順利下了大巴車。
雨恰巧停了,白霧開始散開。
無聲的世界里如同邀約般蠱惑游人,又像是一種歡迎儀式。
“小朱的花樣還挺多的。”
江蘺卿不由感慨贊嘆。
“那是誰?”
李延祥落后一步,跟在江蘺卿的身后走進小路,側(cè)頭看著她。
“我們的新朋友。”
“哼,豬。”
仿佛感知到了什么氣息,祁南“羊”輕快邁開羊蹄,蹦蹦跳跳地踩著石子。惡魂是第一次被帶出來,初來乍到去別人的地盤,新鮮得很。
就差把“到此一游”寫在頭上了。
在這個世界里。
善魂不受拘束,惡魂處處受制,想去新的場景除非有人類帶著,并且要自愿。
小路兩邊是茂密的樹林。
遮天蔽日的繁茂枝葉低垂。
形似怪異巨人的樹木枝干上,宛如露出了比哭喪還難過的表情,鵪鶉似的靜默著。微微顫動枝葉,卻是一動也不敢動。
落嶺鎮(zhèn)上家家戶戶門窗緊閉。
若有若無的白霧縈繞不散,江蘺卿一行人往霧氣最濃重的深處走去。
“下過雨后,晚上的山路真不好走。”
江蘺卿弓著身子擦了擦額頭的細汗,腳步沉重而緩慢,小心翼翼避開夜色中潮濕的泥坑。
稍有不慎踩空,那一腳都是泥了。
她的一只手緊緊地抓著旁邊的樹干,借此來保持身體的平衡。
祁南“羊”蹦蹦跳跳幾下就躍了上去。
站在山坡上。
它探出一顆小腦袋往下看江蘺卿費勁爬山,漆黑的小羊臉上仿佛有嘲笑似的得意。
江蘺卿有點氣悶,不理他。
李延祥好心在旁邊扶了扶。
“可惜這里不是我負責的地盤,不然就能帶姐姐飄上去了。”
“沒事,就當是補我的運動量了。”
江蘺卿喘著氣摸黑翻上去,總算爬過了這個陡峭的斜坡。
在泥石流沒有發(fā)生之前,這里的地貌都比較原始,也和后來在現(xiàn)實里被修繕維護過的不一樣。
“啪啪”拍了拍手上的泥屑。
江蘺卿忽然冷不丁地打了個寒顫,若有若無的覬覦的視線悄然窺探過來,好像有什么東西在盯著她。
李延祥也不說話了。
他的目光越過江蘺卿的身影,與什么平靜對視著。
“……”
祁南“羊”也扭過頭,往身后看去。
地上的落葉堆積,風掃過而“沙沙”的緩緩蠕動。
月色對落嶺向來吝嗇,只投落幾縷細線似的光。樹影連成片搖曳著,江蘺卿如若順應某種召喚般回頭看去。
在她身后不遠處,是神色淡漠單手抱臂的朱松凌。
人形?
不是豬?
他頎長的身影就站在那里。
冷瓷白的膚色和漆黑的風衣,呈現(xiàn)出鮮明對比。本該溫潤的眉眼浸染著淬毒似的冷意,無處不在彰顯他與外界的那個“他”不同。
垂落的長風衣擺如煙霧組成一般。
細看之下竟然是由糾纏的怨念組成,衣擺煙云似的飄蕩著,顯得格外朦朧不真切。
“小朱,你怎么是人?”
江蘺卿心直口快。
“不然呢?”
惡魂朱松凌眉峰微挑,目光挪移兩寸落在祁南“羊”的身上,他的唇角掀起不甚明顯的弧度。
“難道你以為,我會和某個蠢得連自己形態(tài)都控制不住的人一樣?”
毫無預兆的。
漆黑的綿羊在瞬間羊毛膨脹,一下炸開來:“你再罵!”
朱松凌不予理睬。
反而慢條斯理道:“紅椿鎮(zhèn)和落嶺鎮(zhèn)都不安全了,我媽盡力提醒過相關的人了。神像被打碎還被現(xiàn)實里的警方收繳,那幫舊神的余孽察覺到了。”
“什么舊神余孽?”
江蘺卿一邊努力抱住炸毛亂撲騰的惡魂祁南“羊”安撫,一邊扭頭好奇地看著朱松凌。
“你不是見過了嗎?”
惡魂朱松凌斜睨她一眼:“還從我手上救走了一個,就是那個紅發(fā)的,愚昧卻不自知的助紂為虐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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