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手術(shù)室跟床整整半天，林書怡覺得現(xiàn)實還是那么的不真實。

　　她一定是在夢里。

　　三個人，三個手術(shù)室。

　　她在夕月那間。

　　眼睜睜的看著那張床要被推出去，林書怡失神，抓著床固執(zhí)的不肯松手。

　　她說：“也許....我們...可以...再試一試...說不好呢？....”

　　空氣都僵住了好久，護(hù)士低著腦袋上前，搖搖頭，一聲嘆。

　　他們都戴著口罩，只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面，眼睛里面有東西，林書怡的鏡片上起霧了，手緩緩松開。

　　遲緩的脫下手套，耳邊有那絕望的喊叫穿透沉重的大門。

　　在她的印象里，安然一直是十分得體優(yōu)雅的女人，說話的聲音總是軟軟甜甜的，很好聽。

　　重新?lián)Q上無菌的裝備，拖著腳步走進(jìn)隔壁的那間，怔怔的站在門口，手術(shù)臺上的手術(shù)燈好刺眼，讓她不敢去看。

　　好半天才艱難的在休息椅上坐下，她低著頭，血的味道能透過雙層的口罩進(jìn)入到鼻腔。

　　醫(yī)生們忙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林書怡坐在角落里，聽著器械微弱的碰撞聲，眼鏡很模糊。

　　手術(shù)衣被身體里出的汗浸濕，現(xiàn)在黏黏的貼在身子上，又濕又冷。

　　她在夢里。

　　顏明川的情況很不樂觀，身上雖然沒有很大的傷口，但鈍器的擊打讓內(nèi)臟受了傷，斷了好幾根肋骨，送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昏迷了。

　　燈一直亮了將近五個小時，主刀醫(yī)生用手中的長剪剪斷鑷子夾住的線頭，而后疲憊的直起腰來，對著周邊眾人點點頭。ωωw..net

　　“整理一下，急送ICU觀察情況。”

　　手術(shù)燈熄滅，失去了這璀璨的光源，林書怡只覺得眼前一黑，但也只是一瞬，手術(shù)室里還有一盞常亮的節(jié)能燈，只是和手術(shù)燈相比，它顯然黯淡了許多。

　　急忙起身，長久的保持一個姿勢不動，血液循環(huán)不怎么通暢，差點摔個跟頭，還是一旁的麻醉師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護(hù)士推著床從她的身邊經(jīng)過，林書怡覺得呼吸有些困難，她望著顏明川寧靜，和眼角上的紗布幾乎是一個色度的臉，想不通。

　　“明川...怎么...會這樣呢？....”

　　林書怡使勁掐著自己的大腿，大口大口的呼吸，身體恢復(fù)了些力氣，她跟上去。

　　鋼制的門緩緩打開，走廊里立馬就有了動靜。

　　顧城臉上呆呆的迎上來，嘴張著，一直在動，卻沒見他講什么話出來。

　　負(fù)責(zé)手術(shù)的醫(yī)生很沉穩(wěn)的告知顏明川的情況，他還活著，還沒渡過危險期，需要再觀察一段時間。

　　真的很險很險。

　　林書怡沒有看見安然，等候區(qū)的椅子上是空的，已經(jīng)出了手術(shù)室，她便摘下眼鏡，用袖子擦了擦，戴上后眼前的世界重新恢復(fù)清晰。

　　這個時候她看到了有一個女人蜷縮的靠在顧城身后的墻邊，把頭深深埋進(jìn)膝蓋里。

　　她也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抬起頭，是安然。

　　似乎是想站起來，但看得出來她的身子很軟，沒有力氣。

　　看到她臉上的憔悴和無助，本來清亮的眼睛里是渾濁，布滿血絲，林書怡低下頭。

　　護(hù)士繼續(xù)推著床往電梯那邊走，她跟著走了幾步，頓下來。

　　顧城聲音很低的叫她：“學(xué)姐。”

　　她輕輕應(yīng)了一聲。

　　“學(xué)姐.....拜托你.....”

　　“....我知道.....”

　　電梯門將要關(guān)上，林書怡仰起頭來，深呼吸兩口，快步跟上。

　　......

　　他們走后，顧城站在原地好一會兒，他看了眼時間，沒有去管安然，徑直離開了。

　　在樓梯口他停住，沒有回頭，聲音很平靜：“安然，我無話可說了，什么都沒有了。”

　　地板上很冷，徹骨的寒意從下到上傳遍全身，血液似乎都被冰住了。

　　這個點了，剛才那是最后一場手術(shù)，現(xiàn)在整層樓應(yīng)該只剩下她一個人，很靜。

　　生活被鮮明的一分為兩段。

　　早上，她還給女兒精心打扮，送她去上學(xué)，天氣不是很好，知道夕月愛漂亮，特意給她選了好看的白色連衣裙，保暖又輕便。

　　是最近新買的，因為夕月又比去年長高了些，安然知道小孩子的衣服更新?lián)Q代很快，提前就預(yù)備下的，今天這件白裙子夕月還是第一次穿，另外還有很多新衣服呢。

　　現(xiàn)在，真的什么都沒有了。

　　明明也就是只隔著這么久，連一天的時間都不到，卻恍若隔世。

　　安然想不通，弟弟說過沒事的。

　　他說沒事的。

　　他說他會平安回來的！

　　保證過的！

　　可是....怎么會這樣呢？

　　夜色暗的深沉，黑暗從窗戶外侵襲進(jìn)來，時間太晚，外面零星的燈火都陸續(xù)熄滅了，而她身邊的那盞白熾燈，傾瀉出的光線似乎也暗了些。

　　傍晚還有夕陽的時候，警察來過醫(yī)院將張建強帶走了。

　　他對警察說，是李成動的手，還有....沈如海....，夕月就是被沈如海帶走的。

　　沈如海.....沈如海....

　　為什么呢？

　　為什么要對她的家人做這樣的事情？

　　不是榮安的事情嗎？世界上的東西好難懂啊。

　　她真的很笨。

　　安然松開環(huán)抱雙腿的手，木然的盯著自己的手。

　　電梯發(fā)出一聲響，門還沒來得及全部打開，蘇曉晴就沖了出來，四下張望。

　　夕月出來，情緒的崩潰之后，安然就失了力氣，對任何事物都沒了反應(yīng)。

　　沒辦法，只能她幫著去安置夕月，火急火燎的趕回來。

　　她看到，空無一人的樓層里，安然縮成小小的一團(tuán)，絞心的啜泣和悲鳴讓人心臟發(fā)顫，她狠狠的用手敲著自己的腦袋。

　　蘇曉晴頓時紅了眼眶，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情緒又洶涌上來，咬著嘴唇，抹了抹眼角，她走過去，無聲的抱住安然，臉貼著安然散發(fā)著薰衣草香的發(fā)，蘇曉晴不知道現(xiàn)在該怎么辦。

　　她所能做的就只有這樣了。

　　她哽咽道：“然然，哭出來吧，哭出來，別都壓在心里，會好一點的...”

　　手上的動作被禁錮住，安然把頭埋在蘇曉晴的頸窩處，那一抹溫暖的濕潤讓蘇曉晴知道，安然還活著。

　　壓抑到尖銳的哭聲也漸漸越來越大，最后演變成嚎啕大哭。

　　“為什么....出事的...不是我？....”

　　“我愿意....下地獄....能不能....讓他們....都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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