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一起走出醫(yī)院的時候，已經是晌午了。

        趙庭柯早上吃的不多，這會兒已經餓了，她準備下午去張蕓店里，所以打算隨便對付點就先過去，趙庭柯看向葉渡，“葉先生往哪邊走？”

        葉渡指了指趙庭柯來時的方向。

        這邊是屬于開發(fā)區(qū)，小區(qū)不太多，趙庭柯問，“你是住哪邊？”然后又反應過來自己這問題有點唐突了，準備換話題的時候，葉渡說無芥蒂隱私被打探的樣子，說，“明興園。”

        就是那座中式園林大門的那個小區(qū)。

        趙庭柯笑了笑，“那倒是挺近的，我走過來的，你是怎么來的？”

        葉渡說，“11路。”

        于是兩個人就一起走了回去。

        今天的溫度不算高，馬路上兩個人并肩而行，三三兩兩的小車從他們的身邊一躥而過，這雙車道路上還栽種著去年剛種下的梧桐樹，漲勢不快，葉子倒是很大，密密的隔開了陽光跟他們的距離，眼前的路上是稀稀疏疏從縫隙間投下的斑駁點點。

        路過一家窗臺明凈的輕食店，葉渡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手機。

        “已經這時候了，吃個飯回去吧，”葉渡說，“我家里沒什么可以吃的了，回去做也太晚了。”

        這話趙庭柯從出寵物醫(yī)院門的時候就想說了，但礙于葉渡的身份，她怕提出來的話會讓葉渡覺得她居心叵測，畢竟葉渡的身份應該會有不少人想跟他結交，她不想回去做飯，本來打算跟葉渡說分手后自己再找個小店隨便吃點，葉渡正好提了，也就趕巧了。

        “好。”趙庭柯說。

        兩人的食物都很簡單，趙庭柯點了份雞肉沙拉，雞肉雙份，葉渡點了份三明治配黑咖啡。

        葉渡手機點單直接付的款，趙庭柯?lián)u了搖手機，說，“我發(fā)你。”

        葉渡正在驗證指紋，也不知道聽清楚了沒有，隨意的點了點頭。

        葉渡不是一個多話的人，這點趙庭柯從觀展的時候就看出來了，吃飯的時候也很安靜，他們坐在店里的一個角落位置上，倆個人都靠墻，趙庭柯著實餓了，三下兩下的對付完了，胃這時候才跟大腦發(fā)了信號，但趙庭柯已經感覺到撐了，葉渡的咖啡已經喝完了，趙庭柯想了想又點了兩杯同款咖啡。

        她也渴了。

        一杯給了葉渡。

        葉渡看著手邊新的咖啡，“這咖啡很苦，你喝的慣嗎？”

        其實喝不慣，趙庭柯從小到大就不喜歡咖啡，總覺得咖啡有股子餿味，上了大學以后唐哲愛上了咖啡，還在家里專門買了一個咖啡機，每次聞到這個味道趙庭柯都要皺鼻子跑開，但這話肯定不能跟葉渡說。

        所以她笑了笑憋著氣抿了一口，味道沒敢嘗就直接咽了下去。

        等到再回過氣的時候，嘴里的苦味真的是讓他把剛才吃完食物之后的幸福感都給苦沒了。

        葉渡淺嘗了一下也放下了，他剛剛已經喝完一杯，想來應該是飽了。

        兩個人用完餐，趙庭柯也不想回家了，準備從這兒打個車直接去張蕓店里，剛剛張蕓發(fā)信息說爺爺今天下午就到，正好過去一起等他。

        她先出門在路邊等車。

        等到車來了，上車的時候看到葉渡拎著一杯打包的咖啡出來，葉渡跟她笑著擺了擺手。

        司機一踩油門馳出去很遠。

        張蕓的兩家店，一家在商場里，一家在商場隔了一條街的門面處，這個門面周圍都是小區(qū)，來來往往的生意要比商場要好得多，張蕓平時也是在這邊的時間更多，趙庭柯去到店里見到張蕓的時候，張蕓還在吃飯。

        看來上午的生意比較忙，這會兒都一點了才吃中飯。

        跟張蕓一塊吃的還有店里的兩個員工，兩個員工，一個趙庭柯喊靚姨，一喊陳姨，兩人都跟張蕓年紀相仿，跟張蕓好多年了，生意困難的時候沒有走，資金周轉不靈的時候兩個月沒開工資也沒走。

        有段時間張蕓想把兩個店鋪都關了，靚姨和陳姨死活不同意，張蕓有半年的時間店里一趟沒去，工資就更別說想起來發(fā)了，靚姨和陳姨就撐著這個攤子，一個管商場，一個管這邊，從賬目到買賣生意按時按點的發(fā)給張蕓，等到張蕓回來的時候兩個人一口氣歇了半個月的假。

        這倆人也算是看著趙庭柯長大的，看見她過來了問，“吃了沒啊。”

        趙庭柯在她們身邊坐下，她們吃飯的桌子就是店里的大圓桌上面鋪了一個攤子，店里的都是紅木家具，怕熱碗有印子在上面落下，幾個人就在門口的帷幔柱子后面吃，如果有人來了也能第一眼看見。

        張蕓順手給她盛了碗湯，“你看她這嘴都沒擦干凈。”說罷順手抹去了趙庭柯嘴邊的一小點白色的醬沫，“喝湯，這趟靚姨做的，燉的時間可久了。”

        靚姨是廣東人嫁到這邊的，平時煲個湯做個煲仔飯真是是很拿手，靚姨看著她笑瞇瞇的，“我給你留了在冰箱，你媽說你明天來的，回頭帶回去加熱一下就行。”靚姨的兒子在外地上學，比趙庭柯還小幾歲，一年到頭的回不來幾趟，看趙庭柯就跟自己女兒一樣，小時候張蕓工作太忙，趙庭柯還被靚姨帶到他們家睡很多次。

        趙庭柯小時候嘴就甜，見人愛笑，看到誰都是一頓哥哥姐姐叔叔阿姨的喊，張蕓那時候就說她是騙嘴巴的小玩意，小開心果，一顆棒棒糖就能給人騙走，趙楠康護著不給她說，每次一有張蕓要生氣的樣子，趙楠康就趕緊抱著趙庭柯躲出去。

        躲出去后父女兩個人蹲在馬路邊看人家賣水果，等到一籃子水果快賣沒了，就換一家店接著看。

        趙楠康大學老師，平時的工作不趕在開學期末就不太忙，那時候早上上學都是趙楠康送著去，他早上要上班，就讓張蕓多睡一會兒，下午放學誰有空誰接，但從來沒有讓趙庭柯一個人學校里等到晚上還沒人接的情況。

        趙楠康跟張蕓大學就在一起，兩個人的愛情沒經歷什么風雨，張蕓學的是設計，趙楠康畢業(yè)就留崗了，工作兩年就結婚，婚后一年有了趙庭柯，他們是所有的同學中過結婚最早的一對，那時候人人看好，郎才女貌，只是上帝所愛者不長命，趙楠康得了胃癌，查出來的時候已經轉移擴散了，天意弄人不夠如此。

        趙楠康三餐按時吃，不沾煙酒每天鍛煉，半年前檢查的時候還說他的身體年齡不到三十歲，半年后的檢查一個禮拜就送入了手術室，前后在病床上拖了半年，最后人形銷骨立，頭部已經瘦出骨的樣子，跟半年前在背著趙庭柯在學校里大肆奔跑的樣子判若兩人。

        趙庭柯從來不怕他，每次去醫(yī)院就往他床上撲，趙楠康那會兒已經呆了很厚實的帽子，不想把自己最丑的一面展現(xiàn)給女兒，但每次趙庭柯來還是會打起精神陪她說說話，聽她在學校里的故事，說著說著他就沒了精神，睡過去。

        最后還是沒有留住他。

        半年后他的骨灰按照老爺子的說法，給他送回了家安葬。

        趙庭柯的爺爺精神也垮了，張蕓那段時間還沒開始做家具，就在城里老爺子家來回跑，后來趙庭柯的外婆心疼女兒，就把趙庭柯接過去養(yǎng)了一陣子，張蕓又舍不得把她接了回來，那一年，趙庭柯轉了三次學，終于在第二年的時候，一切都沉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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