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到廣場的時候，只看到程曦。他背著書包，斜靠在柱子上，低著頭看手機。悠悠想嚇他一跳，就繞到了柱子后面，結果還沒出聲，程曦就轉了個身挑著眉看著她，反而把她自己嚇了一跳。

        悠悠尷尬地抓了抓自己的馬尾辮說：“嘿嘿嘿，你看到了？”

        程曦合上手機說：“二十米遠你就開始一蹦一跳的，跟兔子一樣，不注意到你都難。”

        悠悠笑嘻嘻地努努嘴，然后問道：“大哥，嫻嫻和高橋呢？”

        “他們兩個有事先回去了。走吧，想吃什么？”

        “隨便。”

        悠悠這輩子最怕的問題不是物理題，而是別人問她想去哪里，想吃什么。

        她時常想象有沒有那么一種發明，可以解決她這樣的糾結患者，常常糾結到眼睜睜看著外賣的配送費從一元漲到了三元。因為午餐時間配送費是最低的，錯過了午餐時間配送費反而漲上去了……

        最后，他們來了一家日料店，悠悠點了份咖喱豬排飯，在她的極力推薦下，程曦跟她點了一樣的。

        “大哥，今天我請客！為了感謝你陪我吃飯，以及那些幫我補課的日子。”悠悠舉起了檸檬水鄭重地說道。

        “一碗咖喱豬排飯就想把我打發了？我這么便宜的嗎？”程曦拿起檸檬水自己喝了起來。

        悠悠急得來不及喝，放下了檸檬水擺擺手說：“哎喲，我的親哥啊，我不是這個意思，就單純想請你吃飯，畢竟你陪我吃飯我怎么好意思讓你再花錢。”

        “下次吧，我不可能一碗豬排飯就放過你，畢竟不是誰都可以讓年級第一幫她補課的。”

        “還有，你別占我便宜，我不是你親哥。”

        悠悠第一次覺得程曦這么欠揍，又有點可愛。

        “大哥，我奶奶昨晚半夜突然中風了，起來上廁所然后整個人就摔了下去。然后我和爸爸媽媽就半夜趕去醫院了。”悠悠邊吃邊簡略地和程曦解釋了下今天錯過補課的原因。

        程曦停下了筷子，過了一會兒問：“那你奶奶沒事吧。”

        悠悠鼓著塞滿米飯的嘴說：“沒事，手術很成功。我等等吃完飯剛好再去看看她。”

        “對了！”悠悠突然放下筷子，皺著眉拍了下手，“我這豬腦袋！我忘記給奶奶帶梳子了！”

        “梳子？”程曦疑惑。

        說到這里，悠悠就來了興趣，“大哥，你知道嗎，我奶奶簡直是個傳奇。我聽我媽媽說，奶奶十三歲的時候就嫁給了我爺爺，嫁給我爺爺之前她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大小姐，就連上廁所都有丫鬟背著她去的。可是就是這樣的大小姐，卻嫁給了我一貧如洗的爺爺。”

        悠悠拖著下巴繼續回憶：“我記憶中，奶奶一直都是兇巴巴的，兇著爺爺煮的飯不好吃，兇著爺爺東西亂放。在我爺爺去世前，奶奶沒做過一頓飯，但是她卻有極好的手工活養活了一家人。我奶奶特別特別特別愛干凈，不僅是家里的衛生好，個人衛生也是好到極致。”

        “我昨天離開醫院前，發現奶奶的頭發亂亂的，以她的性格醒來了肯定不愿意自己是這副亂糟糟的形象。”悠悠想著奶奶皺著眉頭到處找頭梳的樣子，笑了起來。

        “我小時候可怕我奶奶了，因為我愛玩泥巴，愛抓蟲子，每次回家的時候都是臟兮兮的，奶奶總是會瞪著眼睛一邊嘮叨我一邊嫌棄地給我清理，順手打我的屁股。我妹妹很像奶奶，愛干凈，奶奶一直都很喜歡她。我也想奶奶像喜歡妹妹一樣喜歡我，可是總是忘記把自己收拾干凈。”

        “你有妹妹？”

        悠悠愣了一下，低頭說：“嗯。我妹妹叫林然然。”

        悠悠到醫院的時候，爸爸讓她看會兒奶奶，他去吃個飯。

        又是滴滴答答的儀器聲音，在安靜的病房里顯得格外響亮。悠悠看著奶奶的黯淡無光的雙眼，頭發依舊凌亂，在心里輕輕地埋怨了爸爸，一點都不懂奶奶。

        悠悠握住了奶奶的手，看著這布滿起伏的血管且蠟黃的手，吸了吸鼻子，微笑著叫：“奶奶，奶奶，我來看你了。”

        悠悠看見奶奶微微地煽動了下睫毛，緩緩地用氣聲說：“然然。”

        她撫摸著奶奶的手，忍住掉下來的淚水，說：“奶奶，我給你帶梳子了。”然后從包里掏出了一把木梳，“奶奶，我要偷偷和你告狀，你的頭發昨晚就有點亂，爸爸居然都不知道給你梳一下。我覺得他身為你的兒子卻沒有我這個孫女了解你呢，等你好了，要好好地說他一下。”

        悠悠一邊給奶奶梳著頭，一邊輕聲地給她講著自己上明德以來發生的趣事。“奶奶你知道嗎？我第一次月考，物理不及格了。爸爸媽媽至今沒問我成績，我也不敢和他們說。奶奶，我覺得好丟人啊，爸爸是物理學教授，他的女兒物理居然不及格……”

        這時，奶奶突然將手慢慢向悠悠移動。

        悠悠趕緊握住了奶奶地手，然后看見奶奶微微揚起的嘴角，便笑著說：“奶奶你放心，雖然我覺得很丟人，但是我們老林家的孩子絕對爭氣。我找了我們年級第一來教我呢！下次絕對考好，到時候你可要給我獎勵哦！”

        悠悠繼續興奮地和奶奶講著年級第一的程曦有多厲害，是怎么幫她補課時，林爸吃完飯來了。

        “你快回去吧，天黑了公交車也不容易等。爸爸就沒辦法送你了。”

        “放心！我都多大了。”

        悠悠走出醫院時，驚訝地發現程曦還在等她。他依舊是低著頭靠在了墻上，微風輕輕地吹動他的頭發，若隱若現的耳機線也隨風搖動。

        后來有一次悠悠問程曦，為什么要在醫院門口等她那么久。程曦的回答是，無聊所以等她。

        哪怕是悠悠再多想一點，都不會相信這個扯到不行的謊言。

        悠悠內心有點觸動，她好像是第一次走出醫院時心情沒有那么沉重，她拍了拍臉，整理好了心情后站在原地對著戴著耳機的程曦大聲喊道：“程曦！”

        不顧路人的眼光，她一直喊：“程曦！程曦！程曦！”

        考上明德真好，可以認識程曦。

        幸好考上了明德，認識了程曦。

        就在那一刻，悠悠喊著程曦的名字跑向他的那一刻，她第一次有想要跑得再快一點的沖動，想要和程曦并肩的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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