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夜半鐘聲(十七)
“阿千,是我!你在哪兒?”三郎聽到阿千呼喚,聲若洪鐘地應著,雙手向前伸著虛空摸索,跌跌撞撞走向阿千。
“吧嗒”,三郎的左小腿踢到一截橫著刺出的枯木,頓時皮肉翻綻,血流如注。他卻似乎感覺不到疼痛,只是脖頸微微后仰,露出被長發(fā)遮蓋的面容。
我心頭劇顫,倒吸了一口冷氣——就著月光,依稀能看出三郎鼻梁高挺、眉骨凸出,略顯方形的寬大下巴將整個面部勾勒的輪廓分明,無形中透出堅毅、強悍的神態(tài)。
唯獨他深陷眼窩的雙眼緊閉,眼皮被密密麻麻的細線上下縫合,就像是趴著兩條蜈蚣。
我略微一愣,似乎覺得這個場景很熟悉,仿佛在哪兒見過,猛不丁又想不起來。
并且,我還有個疑問——“相由心生”,這副面相體態(tài),會是《鑄劍》里記載的那個“唯唯諾諾,背叛妻子阿千”的人?
再看阿千,雖然沾滿血水的頭發(fā)依然像簾子似地擋著容貌,好像古代妖鬼傳說中,整個腦袋長滿頭發(fā)的無頭鬼。但是依然能從夜風吹起的發(fā)絲縫隙里,模糊看到她的那雙眼睛,同樣被縫死了。
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越來越強烈,甚至讓我心情有些煩躁,探詢地看著月餅。
更讓我想不到的一幕發(fā)生了——從來都把情感深藏于心,永遠一副冷冰冰表情的月餅,居然眼眶微紅,微微抬頭,兩行淚水從眼角……
“嘣”的斷裂聲從月餅手里響起,一枚堅硬如鐵的桃木釘,生生掰斷了,釘尖深深扎進掌心。月餅依然仰著頭,慢慢攤開手掌,任由滾燙殷紅的鮮血裹著斷成兩截的桃木釘,掉落。
“三郎!三郎!”
“阿千!阿千!”
這對被狐貍軀體禁錮,不知熬過了多少歲月,忍受著非人的折磨,在無邊黑暗中踟躕千年,終于在姑蘇城外再次相聚的戀人——嘶聲呼喚著、摸索著、蹣跚著、緩慢著、堅定著,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短短十幾米,他們像是又走了幾千年,很長很長,很久很久。直到,蜿蜿蜒蜒向彼此延伸的血痕,于兩人相擁的腳下,交集。
嬌小的阿千,柔柔弱弱地依偎在三郎寬廣厚實的胸膛,呢喃著情郎的名字,只是她的眼睛,無法流出淚水。三郎緊緊抱著阿千,似乎要把她擠進身體,也許只有這樣,才不會再次分開。
阿千微微仰頭,長發(fā)散開,驚世駭俗的容顏如同一道耀眼的光,照亮了整片黑壓壓的樹林。她的嘴角依然揚起一絲淺笑,宛如玉石般晶瑩剔透的手指,輕柔地撫摸著三郎的臉龐:“你還是那般模樣,只是我再也看不見了。”
呆立許久、不忍打斷戀人重逢、驚異于月餅流淚的我,看到阿千的模樣,瞳孔驟然放大,胸口像被猛捶一拳,忍不住“啊”的驚呼!
阿千和月餅,眉眼、臉型、神態(tài),簡直一模一樣!
“誰?!”三郎怒吼。
他們本就說的是幾千年前的吳越古語,我能將就聽懂幾句已經(jīng)可以了,但是要做到交流回復,那是萬萬不能。況且,當時情形,我也能說些啥?
總不能來句“您二位先別急著敘舊,赤著身體有礙觀瞻,要不先穿件衣服再聊”吧?
“是你們?!”三郎側身擋在阿千身前,側耳辨識我們的位置,滿面怒容,大踏步?jīng)_了過來。
匹猛無比的烈風迎面刮過,割得臉皮生疼。我好像看到一座崩塌的大山,遮天蔽日壓了下來;又像是一頭狂奔不止的公牛,頂著犄角撞了過來。
這片林子本就茂密,躲閃很受限制。我又震驚于月餅和阿千相似的容貌,一時間竟愣在原地,眼睜睜瞪著三郎,野獸般疾沖而至。慌亂間,我總算沒忘記抽出瑞士軍刀,橫在胸前,隨時應對。
月餅卻做了個很奇怪的舉動,用力摁下我的胳膊,隨即高聲喊了兩個音節(jié)。十幾米外的阿千聽到月餅聲音,嬌軀微顫,神色茫然地皺起雙眉,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三郎!別!”
我的瞳孔里,是三郎猛然頓住、近在身前的魁梧身軀;我的鼻腔里,是三郎渾身浴血、汗氣蒸騰的腥膻氣味……
我,的,耳,朵,里——是,月餅,喊的,那兩個字!
那是蠱族特有的蠱語,類似于“尼茲”的發(fā)音。
它的含義是——
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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