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相比新疾病，還有一個令眾人更無法接受的結論。

        病毒pcr出問題了，正好錯漏了某個病毒的檢測，所以才導致相互矛盾的結果。

        但這一點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

        這項檢查和立體腦活檢一樣，都是許秋親自監督，甚至親自完成的，失誤的幾率很低。

        基本上可以不考慮了。

        眼下，約瑟夫，一眾名醫，還有申主任、霍主任等神內醫生都停下了手里的動作，翹首以待。

        “問題出在這里……”

        許秋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

        約瑟夫表情一怔，看得心驚膽戰的。

        好在一旁的霍主任趕緊遞上了紅筆，“許醫生，來。”

        “嗯。”

        許秋接過筆，圈出了“mrzr反應陽性”這一行字。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這是什么意思？

        許秋道：“接下來，查個麻疹病毒就能真相大白。”

        麻疹……病毒？

        這次別說是約瑟夫、霍主任這些專家了，就連場下的主治、站在角落旁聽的住院醫、小實習生都滿腦袋問號。

        怎么會跟麻疹病毒扯上關系！

        麻疹，這曾經是兒童最常見的急性呼吸道傳染疾病之一，傳染性非常強，兩三年就能發生一次大流行。

        而且沒有特效藥！

        一個呼吸系統的疾病，怎么引起一系列中樞神經系統的癥狀？

        不說兩個疾病影響的系統天差地別，大夏早就普及開了麻疹疫苗的接種，兒童接種率近幾年都在百分之九十九以上，全國也僅僅只有少量的散發。

        甚至，在2011~2012年間，大夏差點就如當年消滅天花一般，差點就消滅了麻疹。

        世衛組織也相當振奮，已經預備恭喜大夏提前完成“滅絕麻疹”這一人類小目標。

        然而，讓大夏疾控和世衛都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2010年的時候，大量反疫苗愛國人士涌現，無數大夏家長相信了疫苗有害論，拒絕讓孩子接種麻疹疫苗，甚至偽造疫苗接種本騙過各項檢查……

        這也讓大夏止步于滅絕麻疹的前夕，2012年后，境內麻疹又肆虐了一段時期，因此死了不少兒童，后續花費巨大的代價才慢慢控制下來。

        總而言之，如今大夏雖然還時不時地冒出一兩例，但這種急性呼吸傳染病已經算是少見的了。

        以前碰到個麻疹，全院都得人心惶惶……

        而現如今很多臨床醫生都沒有多少經驗，一有麻疹，往往都是院感、感染科、上級醫生立馬就處理了，很多人幾年才能見到一兩個麻疹。

        這時，霍主任突然想起了什么，“病人已經是高齡了，他的年代，是不是還沒有接種麻疹疫苗？”

        許秋點點頭：“大夏1965年首次使用麻疹疫苗，而病人出生于1950年，正好是普及疫苗之前的嬰兒。”

        “怪不得……”

        這樣說來，范富國的確可能感染麻疹病毒。

        但這和中樞神經系統的疾病有什么關聯？

        許秋再次給出解答：“麻疹感染中，有一種罕見的并發癥，亞急性硬化性全腦炎。

        它是病毒性腦炎的一種。

        簡單來說，病人可能曾經感染過麻疹病毒，甚至是變異型的毒株。

        雖然隨后經過治療好轉，但免疫系統卻沒能完全清除病毒，出現一定程度的免疫逃逸，導致體內仍舊有少量病毒的殘留。

        后續，病毒在體內進行長期復制，逐漸蔓延到中樞神經系統。

        在此之前，病毒和體內的免疫系統一直保持在平衡之中。

        然而在某一個時刻，病毒數量終于復制到一個相當龐大的體量，打破了和免疫系統之間微妙的平衡！

        而這也致使免疫系統對感染后的神經系統大開殺戒，發生了極其強烈的免疫反應，出現了嚴重的神經系統炎癥！”

        亞急性硬化性全腦炎……

        就像是一個蟄伏在體內的惡魔，沒有人知道它的存在，于是默默地休養生息——

        當它足夠強大時，突然掀起腥風血雨，也終于與曾經擊潰它的免疫系統迎來了大清算。

        這一刻，全場醫生的腦子都是嗡嗡的。

        范富國身上的一切謎團，仿佛都解開了。

        為什么14-3-3蛋白、tau蛋白和s-100蛋白全部都是陽性？

        因為免疫系統殺死了感染的神經細胞，造成了中樞神經的大面積受損，才導致三個標志同時升高。

        為什么提示有全身性炎癥反應？

        還是免疫系統！

        麻疹病毒潛藏在病人體內多年，早就遍布全身，最終才通過血腦屏障進入中樞。

        就在它獠牙畢露打破平衡的那一刻，免疫系統才終于察覺，激發整具身體的對抗，引起全身性炎癥！

        而病理結果、腦電圖均提示病毒性腦炎，

        卻沒有在病毒pcr中找到任何能引起腦炎的病毒，也能說通了。

        此前，誰也沒有意識到，還得去查一個麻疹！

        教科書里，可不曾將麻疹病毒寫入病腦病原體的記載之中……

        這已經不是有沒有臨床經驗的問題了。

        而是，時代的局限。

        在疫苗齊全，缺少麻疹病人的時代，神內醫生，呼吸科醫生，兒科醫生，恐怕掌握著再如何豐富的知識，在麻疹、麻疹并發癥上的了解，也不如1965年大夏普及麻疹疫苗之前的老前輩更加精通。

        ……

        很快，新的麻疹病毒抗原檢測成為最后的希望。

        結果出來之前，醫生們則都回到了各自科室，開始了日常的忙碌。

        許秋這邊，也上了手術。

        隨著地位水漲船高，手術實力也進一步被認可，盡管許秋如今還只是個主治醫師，但他主刀的手術，基本都是只有副主任、主任能染指的三四級手術了。

        此外，臨海小血管第二期手術已經在臨醫在內的五家醫院同步開展，即將接近尾聲。

        同時這款具有劃時代意義的血管，也已經入圍國家技術發明獎、科技創新獎、科技進步獎等等，在國際領域，這款產品也不斷被提名，一大波獎項正在路上……

        而破格升入副主任的要求，正是國家技術發明二等獎主要人員。

        許秋頭銜后邊的“主治醫師”，馬上就要成為過去式了。

        下午，兩臺手術過后，許秋頭發凌亂，又跑去急診科那邊處理了幾個急診病人，才終于有了些休息的時間。

        辦公室的椅子還沒坐熱，約瑟夫、申主任等人便咋咋呼呼地找來了。

        “什么事？”許秋批改著實習生、住院醫們上交的病歷，下意識瞥了一眼手里的紅筆。

        他猛地一愣。

        這支筆，上邊怎么寫著“臨海國際友好醫院”？

        約瑟夫平息著內心的驚疑，道：“許秋，猜錯了，病人的抗原檢測是陰性，根本沒有找到麻疹病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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