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半仙
城北醴泉觀,梁都城香火最旺的道觀。
這最負盛名的道觀卻有一位最不靠譜的觀長——李三思,道號邈然,此人正是知命之年,人稱邈然半仙。論修為梁都無出其右者,但他性情散漫、喜云游好吃喝,一副放浪形骸做派。
數年前江澈與邈然偶然相識,邈然稱江澈骨骼驚奇、敦厚誠善,是繼承衣缽的好苗子,于是纏了江澈半月想收他作徒弟。
江澈那時對尋仙修道之事豪無興趣,又覺得邈然這個老頭一把年紀還吊兒郎當的實在不靠譜,只把他當個忘年交。每回邈然像個牛皮糖纏著自己說要收徒,他都恨不得遁地躲藏。
如今周伯病危,江澈別無他法,一早便來醴泉觀碰碰運氣,若能讓邈然出手相助,說不定還有救。可這邈然老兒行蹤不定,外出云游動輒一年半載,說是游歷修煉,實則還不是為了游玩吃喝,滿足這個老饕的口腹之欲。
好巧不巧邈然今日正好在觀里,天剛擦亮他就被一個久違的訪客驚醒。
一陣涼風毫不客氣的掀開房門,他只道是徒弟言墨不懂事,攪擾老人家的清夢,卻聽見門外一個熟悉的女聲,那聲音是帶著調笑的冷淡,“小老頭,聽說你回來了。”
邈然這才反應過來原來是老相識,不慌不忙的起身收拾,“山君別來無恙啊,你可真是一點都不見外!
穆清嗤笑道,“從你是個少年人的時候我便認識你,現在成了糟老頭子,我都沒嫌棄你,你且知足吧!
邈然大笑:“你還是那么嘴上不饒人,我可不像你啊,我是凡人,雖修煉了幾年可還是會有生老病死,想當年我不也是玉樹臨風冠絕梁都城。不像您,一別多年依舊是光彩照人啊!
邈然的陰陽怪氣于對方毫無作用,“那自然!
“嗐,多年不見山君您的臉皮還是這么厚!
“彼此彼此!
算算日子,穆清駐守杳山已經有三百年了。
人間的歲月既漫長又孤寂,她眼見著山腳下的人們來了又去,草木枯榮,朝代更替。凡人短短一生,不過是神仙彈指一揮的剎那。
所以穆清從不與凡人深交,免得生死別離時徒添煩擾。
但邈然是個例外,穆清遇見他時他不過十六七歲,還是個心思純然的愣頭青,哪成想年歲見長,模樣滄桑了,臉皮也是越來越厚,全然一副無賴做派。
“山神大人來人家家里做客還是空手來的嗎?”
“來人家家里做客連杯茶水也沒有,也好意思張口!
“茶水自然是有的,”邈然領著穆清到涼亭坐下,給她斟茶,“哎呀,我記得山神大人那里有好些桑露草,那毒草你也沒什么用,我用來煉藥是最好的。”
“有手有腳,要草藥自己采去。”穆清揀一塊碟子里的點心嘗了嘗,倒還算可口,又連著吃了幾塊!霸S多年前,我讓你做的那件事情,你可沒有做到。”
邈然嗆了一大口茶,不住咳嗽,狡辯道,“那件事可不是我的緣故,是那小兒太固執!庇稚钌顕@了口氣,“你不是說,他不是你要找的人嗎,那就不用在他身上多花心思了。山君要我收他為徒,莫非有什么別的用意?”
穆清吃完一碟子點心,灌了口茶,“不過是可憐他罷了!
言墨領著江澈來涼亭見邈然,“江大人來的趕巧,昨兒個師傅才回到觀里,帶了好些南疆的美酒和特產,這會兒好像還在會客呢。要是平時有什么要事找他,甭管是青耕鳥還是靈符傳信他通通不理會,好幾次我大半年都聯系不到他,還以為在哪個荒郊野嶺喂了野狼,或是在哪個寨子里做了壓寨相公呢!
“幾年不見言墨兄越發風趣了。”
他這會兒卻沒心思和言墨一起數落邈然,就指望那老頭子趕緊治好周伯。
江澈遠遠瞧見涼亭里邈然端坐著,是少見的端莊做作模樣,仿佛在長輩面前裝乖的少年人似的。面前兩杯茶水仍散著熱氣,老頭自顧自說著話,對面卻半個人影沒有。
難道這老頭去了趟南疆還魔怔了?
邈然問:“我的小友來了,您可要見一見?”
對面的人盯著江澈看了一眼,不語,化作一陣云霧翩然而去。
邈然瞧見江澈很是高興,“喲,這不是江公子么,聽說當了大官,江大人公務繁忙,怎么今日有時間來我這小破觀!”
江澈知道他還在怪自己沒有拜他為師,臉上擠出個不能再尷尬的笑容,“邈然仙師說笑了,我今日來是有一事相求。”
邈然高傲的抬起下巴捋了捋胡須,“喲,是什么大事還能讓江大人向老道開金口?”
言墨在一旁竊笑,小老頭這模樣可像極了鬧別扭的小孩,哪里有半分一門宗師的樣子。
只見江澈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懇求道,“府上周老伯病重,求仙師搭救。”
邈然好奇:“那老伯是你什么人?”
“是府上的管事,也是,我唯一的至親!
邈然聽了擺出一副泫然欲泣的做作模樣,“真是個有情有義的好孩子,真讓人動容,如今像你這樣秉性純善的好孩子可不多了。”
言墨生怕外人看見自家師傅這副德性,順勢道,“那師傅,我們趕緊去救人吧!
邈然轉過身,捋捋胡子,哀嘆道,“唉,也罷,誰讓老夫我慈悲心腸,即便別人看不上我這小破觀,我千請萬請人家也不愿意拜我為師,我又能如何?還不是放下一切救人于水火,不就是損耗些修為、折兩年壽命么,有什么要緊。只可憐我年邁無依孤苦伶仃,可恨衣缽難傳,就讓我這垂老之軀獨自消散在這無情的塵世之中吧!”
“過兩年,等我百年之后,你們要把我葬在臨水的地方,我喜歡吃魚。等我做了鬼捕魚吃也方便些。你們有空要常來看我,記得帶上兩壺好酒,還有白礬樓的燒魚、燒雞、乳炊羊、蔥潑兔……”
“師傅您離百年還有五十年呢!毖阅驍嗔隋闳皇脺I。
邈然狠狠瞪了他一眼。
“拜拜拜……”江澈無奈,明明知道老頭是在賣慘,卻別無他法,給邈然結結實實磕了個頭,“師傅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邈然奸計得逞,偏還受害者似的假意擦擦眼淚。
“好徒兒,請起。今后你就是我邈然的第二個徒弟了。”繼而臉上再藏不住得逞的笑容,“走吧,救人去。”
那輕快的步伐一騎絕塵,哪有半分“垂老之軀”的樣子。
邈然給周伯把過脈后臉色便沉了下來,江澈心急,“仙師……師傅,周伯還有救么?”
邈然不答,走到桌邊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昨日的冷茶喝了一口,“筆墨!
不等江澈去取言墨便從懷里掏出筆和一個小硯盒,邈然從衣袖里拿出一張符紙,寫了一張符對著念了幾句,放在茶水里化了,“給他喝了!
江澈把符水喂給周伯,過了一會周伯的臉色便緩和了些,人也有了意識。
邈然:“他不是生病,而是中了妖蠱。”
“妖蠱?”
“是一種古老的蠱術,確切的來源和效用我也不確定,可能是“七煞引。”
言墨大驚:“七煞引?我在《卑南秘錄》讀到過,據書中記載這種蠱源于南疆,養蠱者以苦、惡、疾、傷、妒、恨、亡七種人間煞氣和人血為引飼養蠱蟲,是最邪性最惡毒的蠱。如果被這種蠱蟲咬到,剛開始會慢慢虛弱,失去意識,像生了大病一般。慢慢的蠱蟲將人的血肉和靈魂蠶食,一點一點,從痛不欲生到成為一具沒有靈魂的空殼,任由施蠱之人擺布。”
“周伯深居簡出怎么會接觸到這種蠱?這施蠱之人又是何居心?難道是周伯的仇人所為!
邈然:“江湖中是有一些關于七煞引的傳聞,可沒有人真的見過。”
江澈:“周伯年紀大了都不怎么出門,隔四五日會去東市幫府上置辦用度,每月十五會去廟里進香,接觸的人簡單得很。而且他為人和善,從未與人交惡,仇人是不可能有的。師傅,這蠱可有解法?”
邈然:“按理來說有,可我還需要些時日去找。放心吧,有了我的符可保他三五天平安無事,我會盡快找到解決之法。”
江澈深深一揖:“多謝師傅,徒兒定當赴湯蹈火來回報您。”
邈然嘿嘿直笑,像摸小貓一樣摸了摸江澈的腦袋!拔业纳敌⊥,你也是個苦命的。以后萬事有師傅在,別怕!
江澈還沒有完全適應小老頭的矯情,感慨之余雞皮疙瘩掉了一地,不過他覺得,這小老頭似乎也沒有記憶中那么不靠譜。
江澈在老周榻前守了兩日,見他的氣色慢慢恢復,已經能吃些湯水米粥,雖仍有些精神不振,但比起之前粒米不進的狀態算是好了不少。
江澈也終于有精神去解決枯木案的事情。
大清早這一只腳剛剛邁出大門,周函之便像一只陀螺撞了過來,氣喘吁吁的拽住江澈,“阿澈……你怎么搬到這里來了,我剛剛去府上找你,家丁說你離家出走,剛剛大理寺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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