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是團餐，八人一桌，木清揚也沒吃出藏地的飯菜有什么獨特的味道，她挑著轉到自己面前的冬瓜肉片簡單吃了幾口，就準備離場。

        厲凱見狀，急忙喊道，“你這就走了？”

        “嗯。晚餐過后，不是自由時間嗎？”木清揚詫異，微轉過頭，半是疑惑。

        “確實是自由時間，但我們是一個團體，作為團長，我得保證每一個團員的安全。可以自由活動，但必須跟我或厲凱報備一下你要去哪里，大約需要多長時間，而且我建議，自由活動時間，最好兩人一起。”鄭若淵頭也沒抬，神色淡藐，顯然，他對厲凱引介進來的這個女生沒什么好感。

        木清揚頓了一下，“我走不遠，酒店附近有個古玩市場，我想去轉下。也就2公里路，我坐車。手機隨時聯系！”唇角一抿，走掉了。

        厲凱無奈地嘆了口氣，順勢瞅了一眼鄭若淵。

        正好被鄭若淵逮個正著，“這一路，由你負責監督她的安全。”

        厲凱撇撇嘴，梗梗脖子，無奈輕笑，“我負責就我負責。清揚她就話少一些，其實很好溝通。老鄭，你這臉跟豬肝似的，別嚇著人家。”

        閆依微笑著打趣，“木清揚人挺好啊，隨性自然。你們就別管她了。”

        木清揚從酒店出來，打的真奔古玩市場，獨自一人自由行走慣了，腳步輕快。

        她從西街古玩市場的東門進去，覺得應該放慢腳步，逛足三個小時才好。

        偌大的古玩市場，兩邊分立寬闊長街，各樣店面，番旗在暮色里輕柔飄飛，人不多。紅石板的街路踏上去是一種厚實的觸覺。

        穿著藏地衣服的藏民，有的蹲在長街中心守著一方小鋪，有的在店鋪外招攬顧客，更多的則是在長街里走躥往來，相互私語。好在這里的藏民大部分都會些普通話，與客人簡單溝通并不成問題。

        木清揚在一個鋪位上蹲下來，眼前是琳瑯的佛珠，粉彩的盤碗，還有一些她根本不認識的小玩意兒。看到一個念珠，她詢問主人，“這個琉璃念珠多少錢？”

        鋪子的主人是位年輕的小伙子，黝黑的皮膚，黑亮的眼睛，看見有買主，立刻熱絡地介紹，眼睛射出的光彩更甚，“姐姐是識貨人啊，這個念珠一共108顆，這里面配的都是上等的好料，有狼牙、降魔杵、青金石，還有天珠，你看這包漿多油潤，這個絕對是頂級的佛珠！”小伙子連連豎起大拇指，這熟斂的樣子，一看就是做慣了生意的生意人。

        “你的普通話真不錯！”木清揚拿起佛珠，用大拇指細心碾過，珠子放在手里，溫潤厚實的質感，一如剛踏入這帕爾街的感覺。

        “我們這里的人基本都會。”

        和小伙子閑拉了幾句，木清揚最終以兩千塊錢的價格收了這串佛珠。

        將佛珠放進包里，她又沿著長街走走停停。這里的文玩市場與別處似乎并無多大差別，一樣的街鋪林立，一樣是各色的銅器、鐵器、陶物、玉石。但在這里，她看到了最多的唐卡，一幅幅精美絕倫。她小時候在外婆的臥室里見過。后來她長大了，外婆臥室的那幅唐卡也不見了。

        她駐留在一幅唐卡前面，久久沒有挪動腳步，這幅唐卡顯然歷經過些歲月，四角邊上的錦緞有些微的毛刺，但那絲毫不影響它整個的絕美絢麗。

        她躊躇了好一會兒，左右瞄了瞄，“請問，這幅唐卡多少錢？”

        店主戴著氈帽，坐在矮凳上，兩手交叉，審慎地看著木清揚，用蹩腳的普通話回，“不便宜的！”然后扶了扶頭上的氈帽，起身走開了。

        既不說不賣，也不說價錢，更沒有熱絡地推銷。木清揚有點兒懵，她不擅講價，又確實不太懂唐卡。猶豫了下，最后狠狠心，咬咬牙，堅定地對氈帽男說：“你就說多少錢能賣吧？”

        店主仔細看了看她，斟酌片刻，伸出右手五指，“這個數！”

        木清揚瞇瞇雙眼，“五千？”

        店主擺擺手，一幅受辱的模樣，“不，五萬。”

        5萬！

        木清楊瞪大雙眼，她看著店主篤定自得的樣子，心里只差嘔出血來。心一橫，也不管氈帽男能否聽懂，“這幅唐卡確實有些年代，色彩也還保持的不錯，但是瑕疵也不少，你看，裝裱的錦緞是不是有了毛邊，還有這里，明顯是被污染了，而且應該是很難清除的污漬。你別看我年紀小，我家里人也收藏過幾幅，既然來了，與這里的東西，也講究個機緣與眼緣，你說是不是，這幅唐卡，3萬已經是天高的價格了，你說呢！”

        店主來回度了幾步，站定，“行，3萬。你拿走。”

        木清揚一愣，這就搞定了，難道不是再唇槍舌戰個兩三回合，彼此再經過猶疑、不舍，以及艱難的討價還價？

        她清清嗓子，“噢，我只是說價格，我并沒有說我要——嗯，那老板，能不能再少點兒，畢竟3萬也不是小數目。”

        店主搖頭，“3萬，拿走。”伸手解下懸掛的唐卡。

        木清揚拉開背包，腦子一轉，“我帶的現金也不多，這位大哥，你看能否再降低點兒價格？或者我先付個定金，有空我再回來付……”

        店主雙眉皺起，忽地出門，不過片刻又回來了。

        木清揚還未反應過來，就見幾個怒色沖沖的大漢沖進店里，斜眼打量她。

        她心里咯噔一下，不動聲色地往門口的方向挪了挪，扯了扯嘴角，“既然談好了價格，我自然要了。只是手里的錢不多，我需要想想辦法！”

        她退到門口時。一名高大的硬漢不知何時擋住了大半個門口。

        木清揚不屑似地揚眉淺笑，“我的同伴很快就會過來。”

        瞟了瞟街上來往的行人，腦子飛速轉動之際，她仿佛看到了救命的“珈麻”兩字。

        眨了眨眼。

        那不是幻覺。

        她喊道，“嗨，珈麻三一，這里！”

        戴黑色棒球帽的小伙子轉過頭來，眸深似海，帽子上千真萬確，赫然印著“珈麻3·1”。

        他腳步不急，慢慢走進店里，走到木清揚身邊，專注著她的眼睛，“買的什么？拿來我看看！”

        木清揚抬手，“一幅唐卡。要價3萬，你幫我看看。”

        他看了看唐卡，對著正焦躁不耐隱忍怒火的氈帽男，用藏語說了兩句話。

        氈帽男店主謹戒地看了看他，似乎有所松動。

        兩人你來我往，木清揚一句也沒聽懂。

        她就站在門口，望著兩人。

        氈帽男眉色不善，食指叩著桌子上的銅板，一下一下，不時看看木清揚，眼睛里隱藏些許的狠利。

        棒球帽不瘟不火，手肘頂著桌子托著下頜，微勾著腰背，木清揚看到的是側影，半明半昧的光影，竟鍍的他恍如暮光溫柔。

        過了大約二十來分鐘，棒球帽走過來，指了指木清揚的包，“八千塊錢有嗎？就這個數了。不能再少了。確定要吧！”

        木清揚利索地打開背包，拿了張卡遞給他，“要！”

        兩人買了唐卡，走出店。

        木清揚不敢相信地看他，“就這樣。可以走了？”

        棒球帽點點頭，“可以走了。”

        木清揚微頓了腳步，“你是藏族人？”

        “不是。”

        “你是我們團隊的？”

        “是。”

        “你叫什么？”

        “石豫。”

        “也就是說我們從昆明到拉薩，一直一路同行。”

        石豫勾了勾唇角，“對啊！”

        木清揚指指他的棒球帽，“今天看到這個帽子，第一次發現它這么好看。”

        石豫搖搖頭，“在拉薩這個地方，還敢在晚上出門，你膽子真大。”

        “晚上出門怎么，現下可是法治社會。”

        “法治社會怎么，法治社會也會有偷盜搶掠！”石豫毫不客氣，“坐車回去好了。團里的小巴好像有點兒高反，不知道現在情況怎么樣了？”

        “等等，我再買個東西。五分鐘便好。”出了街口，路邊有賣酒和特產的作坊，木清揚直接抄到青稞酒坊前，問老板，“老板，是自家釀的嗎？怎么賣？”

        老板指了指酒坊那個宣傳招牌，示意他們自己看。

        木清揚拿過石豫手里已經空了的礦泉水瓶，又問老板要了一個空瓶，“幫我裝兩個一斤。”

        石豫默默看著她。

        裝完酒，木清揚將他的瓶子遞還給他，“請你喝酒了。一人一瓶。全當謝意。”說完，將自己的一瓶放在鼻子前嗅了嗅，揚揚眉，十分享受，“清甜。”

        她想起來什么，突然轉向石豫，“你怎么也會到了帕爾街？”

        石豫握著手里的酒，“我也是隨便逛逛。”

        人行道上不時有人錯身而過，石豫提醒地拉了下她，問：“坐公交還是打的回？”

        木清揚拿著酒，“好不容易出來，從這兒溜達回去，也就半個小時。走回去吧！”

        石豫默然。

        木清揚問石豫：“你會藏語？是專門學習過嗎？”

        “以前來過這邊很長一段時間。”

        “藏語好學嗎？”

        “不難。”

        “那你還會說什么語言？”

        “漢語。”

        木清揚愣了一下，轉瞬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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