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0
搭帳篷是個技術活兒。
還好鄭若淵和厲凱經驗足,又很熱心。幫著團隊人員一一將帳篷搭起來。
厲凱不經意一轉眼,發現在大家忙活的功夫,木清揚的帳篷已經搭差不多了。
木清揚在帳篷外加固繩結。
厲凱一下子幫著搭了六七個帳篷,累的滿頭大汗,跑到清揚的帳篷旁邊,一屁股坐下來,擦了擦滿頭的汗,“清揚,看你細手細腳,搭帳篷也很專業。
木清揚從旁邊拿過兩瓶水,丟給他一瓶,自己擰開一個,不緊不慢地說,“沒聽說過嘛,這個年代,男人當機器使,女人當男人使!
厲凱喝了一口水,差點被嗆出來,他瞪圓了眼睛,“清揚,我對你真的是,越來越刮目相看!”
木清揚呵呵一笑,“會搭帳篷很了不起嗎?”
“不僅是會搭帳篷,”厲凱喝著水,一著急竟真的嗆著了,“咳···咳···清揚,我發現你真是個咳···咳···有趣的人!”
木清揚將四個角上的繩結都打好,聽說這個月份的珠峰到晚上溫度會降到零度左右,她將睡袋和保暖用品也都拉了出來。
她見厲凱一直笑瞇瞇看著她,想起剛才他的話,回他一個太陽般的微笑,說,“那是因為你,太閑了!”
厲凱一聽,咳的更厲害了,邊咳邊笑,“我說真的,木清揚!”
“我也說真的!”木清揚的帳篷已搭好,就在帳篷旁邊坐下來,手里已多出幾張紙,幾只筆,她邊動筆邊說,“等我閑下來,我也會好好發現你,”說話的功夫,她的筆已降落在白色紙張上,“你看,我忙的功夫,哪有時間畫這個!嗯,閑下來,就可以了。”
厲凱就坐在旁邊,一邊看著遠處忙碌的游人,一邊看著木清揚畫畫,嘖嘖稱奇。
“我沒記錯的話,你在文學院,怎么畫也畫的這么好?”
“現在這世界千變萬化,單靠專業,誰知道以后能不能有口飯吃,多一技傍身總是好的!”她手上的筆沒有停。白色襯衣的袖口輕挽,露出一小截白皙手臂。手腕靈活彎曲,鉛筆在紙上靈動游走,輕描勾勒,黑色線條,一點點交接起來,豐滿立體!
厲凱在一旁饒有興趣地看,問她,“你是屬于有天賦的吧?還是你本來喜歡,然后一直專攻這個,準備畢業改方向?”
“天賦?”木清揚懷疑地笑笑,“沒有什么是可以靠天賦完成的!”
厲凱:“這種繪畫類的東西,肯定得有天賦你才能畫下去,將來也才能有所成就。”
“你看到的天賦,也許正是別人多年的努力!”她停下筆,十分不贊同他的話。
厲凱被她駁的啞口無言,再不說話,兩手撐著身邊的地,微微轉頭,看著她畫。
她立刻變得認真專注,旁若無人般。
他才慢慢看清她畫的是山,山峰連綿,蒼茫孤寂!
他注意到她的手腕,有些驚訝地問,“你的手···你的手腕,不像是紋身,是胎記?”
木清揚頓了一下,意識到他的問題后,十分坦誠無畏,“嗯,是胎記。”
“呵呵,形狀很特別哇!像是一個圓滿的心形!”
“難道不是蝴蝶的翅膀?”
“你這樣一說,是有點兒像呢!哈哈,像你這樣,有胎記的人,想丟也丟不了!萬一哪天走失了,登個尋人啟事,某某同學,身高多少多少,走失時穿白色襯衣,黑色褲子,右手手腕上有一對粉紅色翅膀胎記!哈哈,怎么樣”
“那好,都會像尋怪物一樣把她給找出來吧!
“對,關進動物園也說不定。就像電影里放的尋找美人魚一樣,商業價值···嘖嘖嘖···”
他話未說完,那邊,鄭若淵已朝這邊頻頻喊話,“厲凱,你回來,還有活兒沒干完吶!”
厲凱只好爬起來,拍拍了身上的灰,一溜煙跑了。
經過努力,團隊人員所有帳篷趕在黃昏之時扎好。
鄭若淵在帳篷外集齊人員,交代晚上的注意事項,安排行程。
團隊人員一一席地而坐。
鄭若淵掃了一眼,看到石豫和多吉還未過來。
他說“稍等!
便朝著石豫那邊走過去。
鄭若淵看了看多吉,小孩已經醒了,懵懂地揉眼,石豫朝他道謝,“辛苦你們了!”
鄭若淵擺擺手,有些自嘲地說,“如今大家都是一條船上的人了,希望多吉快點好起來。今天情況怎么樣?在高海拔地方感冒發燒的話,我不說,你也知道!”
“嗯,我懂。”石豫把多吉拉起來!岸嗉饋砗人耍∥覀冊摷侠玻
“我已備足發熱的藥。晚上體溫正常最好。如果發燒,想辦法護理降溫,目前,只能這樣了!
“晚上的用水,可以安排厲凱給你們多點兒,熱水,涼水,都要夠!氧氣袋也準備好!
石豫拉著多吉跟著鄭若淵朝大部隊走去。
晚飯過后,團隊人員都嚷嚷著要守夜,看珠峰的星空。
珠峰的星空有多美呢?
木清揚從喬楠發來的短信里,了解到珠峰的星空可能真的是無價之寶吧。喬大爺從她木清揚到達珠峰大本營開始,嘟嘟地發來了足足三十條短信。木清揚打開喬楠發來的各種旅游app和攻略照片,算是窺見了一二。
珈麻31團隊所有人員,都整裝以待,默默翹首以盼,等待著這藏地的浩瀚星河,璀璨夜空!
木清揚在不遠處,找到一個她認為拍攝的最佳地,架起了三腳架,雖然是攝影界菜鳥,但還有個后盾啊。想到此,她狡黠一笑。
鄒陽看見木清揚遠遠支起了攝影裝備,跑過來,上前仔仔細細認認真真研究探尋了一番。
平時多是一臉嚴肅正派,此刻,看到攝影設備,不禁兩眼放光,一臉膜拜,再沒了平時的寡言矜持,“哇,rrs的三腳架!三腳架里的勞斯萊斯啊!看看這,碳纖維的架身,多么華麗閃亮啊,腳管表面還有鉆石圖案,還有這球型云臺,今天真是見識了!見識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深深嘆了口氣,仰起頭,無不遺憾地說,“天啦,這么好的裝備,木清揚,以我們這種技術真的是,真的是暴殄天物啊!彼荒樛聪В路鹗澜缒┤盏臉幼印
“有什么可惜!”她揚揚下巴,朝著石豫帳篷的方向,“有人會!”
鄒陽呵呵一笑,“你真指望他拍啊,他還有個尾巴。今晚上不累死才怪!”
“我有辦法讓他拍!”
鄒陽直覺地問,“什么辦法?”
“你幫他照顧多吉,他來拍星空!
鄒陽本來微張的嘴巴,一聽這話,嘴巴緊緊閉起來,又嚴肅又認真地,幾近咬牙切齒,“真是個好辦法!”
木清揚哈哈大笑。
“倒還有一個辦法?”
鄒陽又瞪起了眼,凝神看她。
“那就是祈禱,今晚的多吉平安無事!”
鄒陽神情立刻松懈委頓下來,“等于沒說!”
夏天的珠峰,星空來的特別晚。
夜晚下的山口,閃爍著瑩瑩燈光,人影綽綽,一個個帳篷又像是一個個含苞欲放的花朵。
石豫帶著多吉住進了小小的帳篷,帳篷里開著手電筒,光打在身上,泛出暖的橘色光芒,石豫的影子被拉在帳篷的陰影面上。
石豫將多吉塞進睡袋,摸了摸他的額頭,心里一跳。他佝身將毛毯鋪開,坐下去試了試,還是太薄了。晚上萬一不夠保暖,這個家伙真要遭罪了。他催著多吉把藥喝了。
然后,翻了翻旅行包,看到那幾包老大爺給的中藥湯,提溜出一包,撕開,接著微仰頭倒進嘴里,咽了。眉頭都沒皺一下。
多吉嘴角抽搐了下,很驚訝,“叔叔,藥苦嗎?”
“當然苦!你沒聽過嗎?良藥苦口!”石豫喝完藥,嘴角扯出一抹狡黠的笑。
多吉看著那包藥,似乎躍躍欲試。
石豫拿著手機,看看時間快夜里十點了,找到永樂藥房的老大爺號碼,直接就撥了過去。
那邊,老大爺聲音清脆,“有事?”
石豫把多吉的情況趕緊照實說了一遍,最后特別強調,“大爺,在這里燒到38度,是不是很不樂觀。我應該怎么辦?我很擔心!這里空氣稀薄,如果高燒厲害,后果會不會很嚴重?”
大爺并不緊張,“我給你的湯藥給他喝了吧?”
石豫眼睛移向多吉,“沒有!
“先喝吧。或者帶他來我這里!
石豫停頓了下,“好的,我時刻關注他的身體狀況!
他將中藥包又拿出來一袋,撕開了一角,遞給多吉,就說了倆字,“喝吧!”
多吉看了他一眼,默默接過來喝掉了。
之后,擦了擦嘴,安靜地躺下,揉了揉困倦的眼睛,十分稚氣又認真的說,“阿古,你和阿內,對我最好了。”
石豫已經習慣了這個小孩,藏語和漢族夾雜著說。
他微微笑了笑,搓了搓雙手,晚上已經很冷了,手腳冰涼,揉了揉多吉的頭發,“睡吧!”
看到多吉睡熟了,他擰了塊溫熱的毛巾,擦了擦他有些燙的額頭。想到晚上會更冷,石豫起身,打算去藏民家借條被子。
清揚已經打了好幾個哈欠,她也忘了在三腳架旁邊來來回回多少趟了。穿了雙運動鞋,可能鞋子單薄,雙腳有些麻木,她就圍著三腳架三米之內開始踱步,壓腿。一會兒,便氣喘吁吁,感覺全身像是輕飄飄的。
一個人影走過來,在斜后方拽了下她的胳膊。
她轉過頭來。
模糊的燈光下,她鼻頭通紅,嘴里呼出隱隱白霧,額前的碎發伏貼在光潔的額頭上,一股孩子氣。
石豫眼神轉開,遠遠看了下她的裝備,“都準備好了?”
清揚干脆地答,“好了,就差你了!”
石豫來到三腳架旁,調試了下高度和相機,“這么重的設備,平時背著,你不累嗎!”
“累!”
石豫咔擦按了下快門,手眼不停,“累還背,你可以找人幫忙。
腳越來越麻木,木清揚又起身準備繼續踱步,“找誰?你嘛!憑什么啊,憑什么你幫我背!”
石豫幫她調好參數,聲音中像是夾雜了一絲莫名的意氣,“木清揚,我知道你的心理,從不愿欠人人情,當然,也不愿對別人伸出援手。即使欠了他人人情,也會想立刻還清。生怕彼此生出什么牽扯。你的世界,清清楚楚,非黑即白,我離你三丈之外,也請你保持距離。是這樣的,對吧?”
木清揚腳步沒停,十分肯定地答,“對,每個人都是獨立個體,誰都有權保有自己生活的樣子。我不想被打擾時,就請你遠離。”
石豫也笑了,“可我們是群居動物,誰都不可能只靠自己活在這個世界上。難道,長這么大,你從來沒受人恩惠?”
“當然有,我知道感恩!”木清揚轉頭不悅地看著石豫。
石豫嘆了口氣,認真看她,然后用手指了指天上的星空,“嗯,懂得感恩,只是對幫助過你的人。若沒有,最好是兩顆永不相遇的恒星!”
木清揚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抬起頭,不知何時,夜空上已閃耀出一兩顆星,萌動耀眼,她原地轉了三百六十度,站定,“呵,石豫,你到底是來拍照的,還是來和我探討人生的?”
看向星空的她,突然笑了。
一口細牙整潔糯白,平時笑時,嘴角微牽,大都帶著點兒平淡涼漠,事不關己。這一笑,似乎連眼睛都帶的彎了起來,光芒如星。
“參數我已調好,角度你自己挑,今天的星空恐怕要到十一點多,外面很冷,注意保暖。”
他轉身離開。
清揚的目光,隨著他消失的背影,再轉到裝三腳架設備的包上,一件黑色的羽絨服不知何時靜靜地躺在上面。
她腮幫子輕輕鼓起,沉默如定。
石豫到附近的藏民帳篷里借了條被子,返回小帳篷,看到多吉還在睡。輕輕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額頭。額頭還是熱的,但呼聲均勻,并不急促。他的心稍稍放松了些。
小孩有一張可愛稚氣的臉,臉頰上有兩朵蘋果紅。那是亙古的太陽在他們的皮膚上留下的印記。那臉膛上發紫的顏色,是日光的親吻。這里,擁有著天下最為稀薄而潔凈的空氣,最為燎烈的陽光,最藍的蒼穹,還有最廣袤的大地。
石豫想起十六歲時,第一次跟著叔叔到拉薩的情景。那時,天上的云飛的很快,路上的人沉靜稀少,穿紅衣長袍的僧人到處都是,手捻佛珠,一臉祥和。雖然跟著叔叔在西藏斷斷續續呆了兩年。但,那兩年所遇所見,如風云開闔,林濤翻涌。
叔叔做藥材生意,南遷北徙,四處奔波。在江南時,雖處于一個屋檐下,但他因生意繁忙極少在家,相處時間也不多。唯獨去西藏時,最愿意帶著石豫。小嬸待他也算溫厚,但聽說叔叔要帶他去西藏,起初極力反對阻止。理由是,不能耽誤了孩子學習,在大人的眼里,孩子學習大過天。怎么能容忍正常上學時間,東奔西跑,不務正業。
“你就縱性慣著他吧。因為父母沒了,就覺得欠了他,是吧!百般想法對他好,好···這我能理解。但,正經,不應該是勸他老老實實,勤勤懇懇去上學嘛。學有所成,才不算是愧對了他早死的爹娘。這樣,東奔西跑算什么,早晚有天變成野混小子,你就滿意了?再說了,欠,也是老天欠他的,又不是我們欠的!毙饘儆诘湫偷哪戏脚耍珯C妙算,聰明通透,少有的聲嘶力竭。
但叔叔的回答果斷干脆,不容辯駁。
“他是我侄兒,對他好應該!男人不應該只會趴在桌子上學習,出去鍛煉適應社會,才是應當。自給自足,才什么也不怕!”
那晚,月朗星疏,他在廊下聽的清清楚楚。
他自此便跟著叔叔。閑暇時間,總跟著他,牌桌上,端茶倒水,酒桌上,敬酒遞煙,生意場上,察言觀色,風月場中,聲色不動。叔叔的朋友堆里,他也能分辨出哪些是厲害角色,得罪不得,哪些是酒色飯友,損人利己,哪些是真情摯友,可相助相惜。那些年,在一所叫社會的學校里,他混跡其中,但也不忘,瞅著空的功夫,拿出《三國志》,看厚黑學,做三角函數,解參數方程。那時候,仿佛有無盡的能量,身體里積聚著可怕的亟待喚醒的力量,逼迫著他學習,長大,堅定,謀慮······是的,父母與他早已合為一體。
“咳咳咳······”多吉咳嗽起來。
石豫被從回憶中拉回來,他按亮手機,倒了一杯水,讓多吉慢慢喝。然后裹了條毛毯,坐在小孩的旁邊,看著他。
沒有父母的孩子,注定早長大,命運,是座密不透風的墻,想沿墻而上,或穿墻而過,談何容易?
多吉喝了水,又睡下了。
帳篷外的聲音從喧鬧到寧靜,石豫猜著很多人都去看星空了。身體到情緒的疲憊,使他靠在帳篷邊緣的箱子上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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