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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徒命人


那位束著紅紋腰帶的捕頭還是在村里人的帶路下找到了這里,帶路的正是最開始發現那條血路的周獵戶。捕頭看著焦黑的大地,已經燃燒殆盡的樹干,被壓在樹下的張永順,以及仰面躺在地上的顧箴,不禁納悶道:“這是發生什么了?”

  

  周獵戶也沒法回答,因為他也很納悶。但是他認識那兩個人,于是便回頭說道:“劉捕頭,這兩人就是張永順與顧箴。”

  

  “哦?”劉捕頭也沒想到讓眾人一籌莫展,好像消失了一般的二人怎么會出現在這里,這是讓雷給劈了?多大罪過啊這是。

  

  既然找到了人,劉捕頭也顧不著納悶,連忙快步上前,就看到此時這個名為張永順的人,整個裸露的皮膚上都布滿了細密地灰黑色鱗片,雙手指甲奇長且鋒利,頭發散亂無序,被那棵粗壯的已然焦黑的樹干壓在樹下。

  

  周獵戶哎呀一聲,顯然是也見著了張永順此時的身體,若不是平日里還有些交集,周獵戶都快認不出來了。即便如此,周獵戶背后還是不住地泛起雞皮疙瘩,他略顯驚懼地往劉捕頭這邊湊了湊,小聲問道:“劉捕頭,他這是……”

  

  劉捕頭此時面色已經沉了下去,周獵戶不知道,劉捕頭卻因為本職原因已經見識過了這東西。他左右看看,看到了仰面躺在地上的顧箴,也不回答周獵戶的話,轉而說道:“周獵戶,你去看看這個顧箴。”

  

  周獵戶有些不敢,生怕又是一個長著鱗片的怪物,但礙于劉捕頭的身份,還是壯著膽子上前。離得近了,周獵戶見顧箴面色如常,雖然頭發也一樣散亂,但只是身上破破爛爛。身上好幾處地方都被劃出了長長的口子,甚至臉上也有一道,但還是一個人。

  

  沒有看到他不想見到的,周獵戶松了口氣,聽到顧箴勻稱細長幾近不可聞的呼吸,確認了顧箴沒事,便蹲下來拍拍他,“陳家小子,快起來。”

  

  顧箴現在的父親,名叫陳疏成,并非生父。

  

  劉捕頭路上已經聽周獵戶介紹過顧箴此人,陳疏成一家四口定居常右村不過四五年時間,從名字上來看,村中人便已經認定了顧箴并非陳疏成親子,他們也從來沒從顧箴口中聽到他喚陳疏成一聲父親。雖然知道,但常右村除了張六其人,民風還算淳樸,也沒誰上去深打聽緣由。

  

  比之顧箴一家的私事,村民們關注更多的還是在村中里正的幫助下,村子中間那一座空閑已久的房子,終于有了一個學塾的名字。先生便是陳疏成。

  

  讀書識字,大多村民們也只是在趕赴縣城時,聽人說起過。村子里倒是有幾個識字的,比如說里正和他的兩個兒子;前些年走南闖北終于回村養老的孫三里;已是花甲有六,深居簡出的常尚山老爺子。但識字就只是識字,這幾個人里有一個算一個,是誰也當不起先生這個名諱的。

  

  更讓村里人驕傲的是,因為陳疏成的存在,周邊村子也開始將自家孩子送往常右村村中的那座學塾蒙學,這讓里正與村中人在日常交際中總顯得高人一些。前些年還因為水源問題鬧得不愉快的鄰村大桐村也主動幫忙疏通了水源;逢年過節村中里正去縣里點卯時,腰板也顯得比其他村子的里正更直一些。

  

  所以就算是張六,也不愿與陳疏成一家交惡。一家人性格也好,這些年來與村子里的人相處的還算愉快。

  

  周獵戶拍了拍顧箴,顧箴悠悠醒轉,實在是有些困頓,不止是身體上的,更多的是精神上的。

  

  他看向眼前人,顧箴想了想,是村中的周獵戶,便起身說道:“周獵戶,你這是……”

  

  周獵戶白了顧箴一眼,這小子怎么跟個沒事兒人似得。就問道:“這是怎么回事,張永順這是怎么了?你又怎么扯進來的?”

  

  劉捕頭將目光從張永順身上挪開,看向顧箴。顧箴清了清嗓子,將昨夜發生的事,一直到圓靜和尚的離去中間發生的種種簡單說了一遍,當中自然是隱去了韓兮象二人。

  

  劉捕頭從顧箴口中聽到了圓靜大師的名諱,也不疑有他,實在是圓靜大師在清源寺也是配得上穿著一身黃褐色海青的長老人物。

  

  見已經找到了二人,劉捕頭伸出手放在嘴唇邊長長地吹了一聲哨子,不多時,陸陸續續從四面趕過來許多人,有一同從縣里趕來的劉捕頭手下的捕快,有本村人,還有少量的路過的鄰村人。

  

  眾人趕過來的第一印象還是這被雷侵襲的大地,然后便是那怪異的張永順,劉捕頭不想解釋太多,任憑眾人交頭接耳,只是吩咐手下捕快從附近收斂來大量的干枯樹枝堆在張永順身上,并從懷里掏出火折子,親手點燃了樹枝。

  

  顧箴充分發揚了防火意識,召集眾人在周邊劃出了一片隔火帶。顧箴在村中本就有小夫子的稱號,因而動作還算快,不久就將附近的枯草土地都清理了一遍。大火燒了兩個時辰,期間不停地加柴加火,張永順父母已逝,他自己與楊氏這么多年也沒有一兒半女,在一般意義上來說,已經算是滅門了。

  

  直到張永順的尸體燒沒,劉捕頭這才號召人滅火下山,至于張永順的骨灰,自然是無人拾撿了。

  

  一行二十多人在周獵戶的帶領下朝村子里去,顧箴與村民行在中間,后面是五個跟著劉鋪頭來到村里的捕快。捕快們在后面閑聊,都在議論著剛才看到的張永順的尸體,有人說是妖怪,有人說怕不是得了癔癥。但很快就被前面說是妖怪的捕快反駁道,你是什么時候看到犯癔癥的會長鱗片,后面說是癔癥的也就沒話了。

  

  說是妖怪的那個看同伴沒話了,又補充道許是張永順成了妖怪惹了天譴,這才被雷劈死了。更加坐實了自己的猜測。

  

  懷青縣周遭,一般有了案子,大多是一個老捕快帶著一個年輕一些的也就處理了。若是發生了命案,則由捕頭帶著二三個捕快去。

  

  也實在是好久沒發生過這般慘的案子了,劉捕頭推測,那張六恐怕在自己家中便已經身亡了,尸體是被一路拖到張永順家的。畢竟是江源寺大師們嘴中所說的五陰熾盛之人,不能夠以常理揣測。

  

  劉捕頭還記得他年輕時候,城西一家商鋪店主做生意賠了個底兒掉,當晚就沒了理性,以致于一家連老婆孩子再到家丁丫鬟八口人都被那掌柜的殺死。

  

  當時他還是三班衙役中的快板,快板專司巡夜和護衛,偶爾也會被派去下村收稅和押運官銀。那晚他在城東,正靠著一棵樹偷懶,就看見面前清源寺的大門忽然就開了,由一位劉捕頭眼熟的老和尚領著五個弟子快步往西而去。劉捕頭初還有些詫異,不久便看班頭騎著一匹馬跑來,通知所有人去城西集合。

  

  劉捕頭與同伴跑到城西的時候,戰斗已經結束了,老和尚在幫著受了傷的快板查看傷勢,交代注意事項。沒受傷的兩個人則來回抬動尸體。劉捕頭到了就只剩抬尸體了。連著那個掌柜的一共九具尸體,沒有一具不是滿身傷痕,最嚴重的甚至活活被砍了頭,劉捕頭找了一圈才在一個水缸里找到。

  

  至于那個掌柜的,劉捕頭仔細看了兩眼,與張永順很像,都是身上開始長鱗片,五指變得彎曲且干枯,但腦袋上長出了一個尖角。

  

  所以今天看到張永順的樣子,劉捕頭才不懷疑顧箴的話,以致于連問話都省了,只是聽了周獵戶與顧箴的對話。再加上清源寺圓靜和尚的背書,劉捕頭回去就可以直接結案了。唯獨那道驚雷還是沒法解釋,但結果是好的,也就沒必要去計較了。

  

  下了山,村民陸陸續續散去,顧箴跟著劉捕頭及手下捕快往自家去。顧母還在翹首盼望,直到看到了兒子的身影,這才快步跑過來。顧箴也看到了母親,他有些不自然地頓了頓身子,表情變換了一番,這才從人群里出來,大喊了一聲‘娘’。

  

  顧母將兒子抱住,隨后開始查看顧箴身體,直到確認沒什么傷勢,這才長舒口氣,隨后便掩住袖子,開始哭泣。顧箴低頭看著母親,這個頭上已染白霜的女人,心下有些感觸,他上前抱住母親,小聲地安慰著。顧母嗚咽不止,丈夫早死,她一個人拖累著兒子遠赴他鄉,生活開始艱難起來,她也沒在顧箴面前掉過一滴淚,只因顧箴已成了她唯一的寄托。直到遇見了陳疏成,輾轉在常右村落戶,她才覺得安穩起來,不必在每天半夜起來查看門閂是否拴好,兒子有沒有睡,藏在枕頭下的銅錢有沒有丟。

  

  劉捕頭幾人沒有打擾他們母子二人,而是往張永順家去,常右村里正正在張永順家等著。里正是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年輕時候也出去闖蕩過,熬了幾十年還是一事無成,這才回了村子,后來因為年紀大了,在村中也有些威望,也就在上任里正去世時接任了里正的位置。

  

  劉捕頭將在山上的事情與里正說了一番,并囑托里正要約束好村里的村民,不要出去隨意散播山上所見。倒不是怕蜃客一事被人知道,而是怕鬧得人心惶惶,影響社會治安。里正是個明事理的,認真答應了下來,并說會與村民一起安葬了楊氏和張六。說著還嘆口氣,實在是有些見不得一夜之間,本就有數的村子里又少了兩戶人家。

  

  顧箴與其母親也走了過來,顧母已經平靜了下來,她好好感謝了一番劉捕頭,顧箴也做了一禮,與劉捕頭閑聊了幾句。

  

  劉捕頭這才知道顧箴原來還是個秀才,這讓他有些意外,忙笑道這些只是分內之事。里正做主從村里劃給顧箴二錢銀子,全當時給顧箴壓壓驚,顧箴母子推脫了好一陣,還是收下了。

  

  此行事了,劉捕頭與手下回縣里復命,顧箴母子與里正將他們送出村口,各自回了家。

  

  顧箴跟在顧母后面進了家門,顧母關好門,聲音還有些哽咽,“餓了沒?娘給你做飯去。”

  

  顧箴平日都是晚上從學塾回來吃飯的,以致于他從昨日午時到現在一口飯都沒吃,只是早些時候吃了兩塊孫清容送的糕點,這會兒聽母親問起,頓時覺得前胸貼后背,便直言道:“餓了,娘您吃了沒有?”

  

  “你沒回來,娘哪吃得下。沒事,你先去房里換件衣服,飯這就好。”顧母往廚房趕,顧箴按照記憶找到自己的屋子。這處院落除了母親與陳疏成居住的主屋,還有顧箴與其妹居住的偏房。倒是沒什么幾進幾出的說法,畢竟是村里自建的房子,這還是里正念在顧箴與陳疏成一家兩個讀書人的身份下,做主將這間空置了的房子分給了顧箴一家,條件自然是陳疏成要負責教授村里孩子的啟蒙。

  

  顧箴屋中的陳設很簡單,角落是個柜子,對著的是一張木床與一張書桌。書桌前是個竹凳,正對著窗戶,桌上放著一盞油燈,幾本書與兩根毛筆,一塊鎮尺,一個筆架,一疊草紙。

  

  宣紙自然是沒有的,顧箴看了看自己襤褸的一碰就破的衣服,從柜子里找出一件灰色長衫穿好,袖口有些洗的發白。他坐在床上,手下意識地推了推眉心,這回倒是沒有大笑不止,只是還是愣了一下,顯得不太自然。

  

  沿著床沿橫著躺下來,雙腿垂在地上,他閉著眼,長舒口氣。

  

  ……

  

  懷青縣城

  

  韓兮象跟在隊伍中往城里走,他抬頭望去,大門上掛著用篆體寫就的‘懷青縣’三字匾額,兩側是城墻,只有三米多高,城門左右城墻上各站著一個衛兵,是離著懷慶縣城十里遠的衛所派兵駐防的官兵。收回視線,他往孫清容身邊靠了靠,小聲問道:“你家靠不靠譜啊?怎么沒看見人?”

  

  孫清容已經將裙衫褪去,此時穿著一身布衣,韓兮象也是同樣打扮,這是張莽臨時決定的,嫌棄孫清容的裙衫和韓兮象的袍服太過扎眼,惹人注視。她看向城門,“家里人路上已經交代了,讓我們到了就在城門茶攤等著便是,自然有人等著。”

  

  韓兮象往城門內看去,沒看見茶攤,眼瞅著到了自己一行人,由官兵查看了一番車馬和路證,揮揮手就放行了。

  

  進了城,眼前果然能看到一個茶攤,孫清容眼神示意了韓兮象一眼,孫清容率先上前,她看了兩眼茶攤,在一個桌上坐下來。面前是個中年男人,身前放著一本醫書《千金方》。開茶攤的中年人見來了客人,過來招呼,孫清容要了兩碗茶,待人走了這才笑著說道:“沒想到還讓李二叔過來一趟。父親那邊有什么交代的嗎?”

  

  李姓中年人哈哈一笑,“許久沒見二小姐了,沒想到您還記得我。”簡單客套了兩句,他接著說道:“長話短說,老爺說了,我這段時間就在懷青縣落腳了,隨行的還有十個信得過的伙計,二小姐要是有了需要,全可以來找我,這是地址。”說著從懷里遞過去一張紙條,“上面那個是家中為你們一行人安排的住處,下面那個是我們落腳的地方。鑰匙放在了門口左邊第一塊青石下面。老爺跟我說嫌命長就別打聽,我還想多活幾年,就先走了,二小姐還請自行去住處。”

  

  中年人說完,朝一邊的韓兮象點點頭,拿起身前的醫術站起來離去,孫清容也沒相送,看清了上面的地址以及一個簡略的地圖,又跟韓兮象慢慢坐了一會兒,這才起身離去。

  

  追上前面漫無目的行走的車隊,孫清容二人上了馬車,車廂內張莽正在閉目養神,見二人回來了,開口問道:“怎么樣了?”

  

  “辦妥了,家里已經安排好了住處,在城西。”

  

  “那便走吧,到地方再說。”張莽掀開窗簾,看了眼人來人往的懷青縣街道,慢慢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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