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行走坐臥皆是拳
顧箴心下叫苦連天,但礙于剛才常尚山那一連兩個‘干什么’,當下也不好出聲說話,只好用哀怨的眼光看向常尚山。
哪知道常尚山往這邊看了一眼,“目視前方,你看我干什么?我搶你媳婦了?注意力要集中,目光匯聚在一點,不要隨意轉動,用知覺感受身體的變化。我們所謂的站樁,不僅是要以樁功配合氣的流動尋找到華池穴,用以突破境界,還需要讓你的身體記住現在的感覺,以致于隨時保持這種身形。最終的目的,便是達到行、走、坐、臥皆是練拳的狀態!
顧箴不是沒有接觸過常老爺子,往日倒是沒覺得這老爺子怎么這么多的話,而且平時還很和藹的一個人,到了教拳時候就像是變了個人一樣。
他按照常尚山的話,雙眼集中看向面前主屋窗戶上的窗花,全身感官都放在了自己的身體上。
常尚山乘著吹進院中的微風瞇起眼,院中養著的鴨子嘎嘎叫著,一并進了菜地,挑選著心儀的菜葉吃起來。屋中時不時傳來輕微的笑聲,顧箴的精神都集中在身體上,用心記住當下的感覺。
“歷代拳家都以為,無極樁是武夫修行的根基,事實上也確實如此,拳理有云:‘太極者,無極而生也!@是道家的說法,但是也契合無極樁的竅要。意形合一,陰陽相調,無形無象,講究的就是一種平衡和諧。”
“我教你的拳法屬于內家拳,首先需要的便是放松身體鍛煉筋骨之力,只有打造好了筋骨,才能夠產生勁力,將人本來所習慣的用肌肉發力改為以筋骨發力。這樣才算是武夫的入門。當然,我說的是內家拳,外家拳當做別論!
“改變了發力的習慣,就要學習如何換勁,中間如何轉換?怎么換勁?這個過程是從無到有的,也就是無極。”
常尚山考慮到顧箴沒有修行基礎,便在一邊慢慢教授些淺顯的拳理,“無極樁所要達到的,除了我方才與你提到的外三合外,還需要做到虛領頂勁、含胸拔背、沉肩墜肘、勞宮吸空、尾閭中正、腳趾抓地。這是所有內家拳的基本要求。最終目的,都是修正好你的身形,改變你的發力習慣!
“你先慢慢找到這種感覺,什么時候身姿正了,就可以開始‘服氣’了。”
院中聲音又沉寂下來,顧箴消化著常尚山的話,身姿也在慢慢地調整,院中除了自然的聲音之外,再無動靜。
約莫過了一炷香,顧箴身體晃了下,常尚山適時開口,“不要用腳跟受力,要將身體的重力放在整個腳掌!
常尚山正要接著說話,就聽主屋掀開了一扇窗,一位老婦人的面容從窗內出現,對著常尚山喝道:“老不死的,你也不看著點。鴨子們糟蹋菜地你也不管管。這還怎么吃?”
“哎,哎。這就去!
常尚山從搖椅上爬起來,跑到菜地里驅趕著鴨子。鴨子們嘎嘎亂叫,撲棱著翅膀左搖右晃地亂跑,常尚山在后面追趕,迫使他們從菜地里出去。
窗戶里又露出一顆小腦袋,是小丫頭陳亦筠,她扒在窗戶上先看了看好像被定了身的一動不動的大哥,又將目光放在菜地,“張奶奶,常爺爺太笨了,要不我去幫他吧,我在家里趕雞趕得可好哩。”
張秋雁摸著陳亦筠腦袋道:“不用管他,老不死的天天就知道坐著,越來越懶了,這次馨兒來了更是連窩都不挪了。哪天不定就要癱死在椅子上!
屋子里除了常尚山的妻子張秋雁,兩個小丫頭陳亦筠、朱珠,還有一位年輕女子,她聽得張秋雁開口,有些猶豫道:“師奶,怎么好咒師公呢?”
張秋雁瞪了女子一眼,“你呀,就跟你爹一樣,太怕這糟老頭子了。不是還有師奶在這兒呢嗎?大不了老婆子我來教你。你師公論打架可是從來都沒贏過我,哪次不是讓我狠揍的!
年輕女子會心一笑,師公怎么舍得打師奶呢?她轉了話頭,“師奶,晚上吃什么?我去準備!
張秋雁道:“你看看,我說什么了,我們老兩口從冀中道帶你過來可不是拿你當丫鬟使喚的。晚上讓你師公做!
“師奶,馨兒孝敬您二老是應該的!
“不用說了,就這么定了!睆埱镅愕皖^看向兩個小丫頭,笑道:“亦筠,朱珠,晚上吃常爺爺做得飯好不好啊。”
朱珠點點頭沒有異議,陳亦筠則有些好奇的問道:“常爺爺會做飯嗎?”
“當然了,你常爺爺做飯可好吃了!
陳亦筠聽罷笑著道:“嗯嗯,好的呢!
張秋雁轉頭望向窗外,“老頭子,晚上做飯給亦筠和朱珠吃啊!
常尚山才把鴨子趕出去,正在關菜園的小門,聽見妻子的話有些為難道:“幾十年沒做了,不一定行了!
“你年輕時候把我從武當山騙出去時候怎么沒說不一定行呢?現在不一定了?是不是嫌我老了,看上誰家婆娘了?”
常尚山一陣頭疼,“做做做,也沒說不做啊。晚上燉個鴨子!
不敢對張秋雁生氣,常尚山準備拿鴨子撒氣。
顧箴在一旁有些想笑,但還是盡力地憋著,生怕常尚山將氣頭從鴨子那里轉移到自己身上。但常尚山顯然沒打算放過他,他背著手來到顧箴身邊轉一圈,沒找到什么毛病。就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
本就站了許久的顧箴一個不穩,往前踉蹌了一步,常尚山哼了一聲,“這么孱弱的身子,你就不怕一陣風吹過來給你刮跑了?”
顧箴心道您老現在說什么是什么,我不跟你爭論。就定下身子,重新擺起無極樁的架子,目視前方,不去搭常尚山的茬。
常尚山數落完顧箴,心情顯然好了不少,又背著手往廚房去。
主屋里,陳亦筠坐在床邊晃著兩條小腿,“張奶奶,大哥在干啥呢,怎么一動不動的?”
“你大哥啊,在跟你常爺爺學本事呢!
“什么本事?厲不厲害?”
“當然厲害了,等你大哥學成了啊,就能保護小亦筠了。”
“一動不動地怎么保護我?”
“哈哈,往后你就知道了!彼D過頭,“馨兒,你看看外面那小子怎么樣?”
女子有些羞怯道:“師奶,別取笑馨兒了。”
“你也老大不小了,洛安城那么多青年才俊,也沒中意一個?”
“我還想跟著您二老多伺候幾年呢,現在不想這個!
“喲,那可別耽誤了。過了十九,可就老姑娘了!
“師奶……”
“好好好,不說了不說了。”
年輕女子說到這里想起了什么,“師奶,外面那個是師公新收的弟子嗎?”
張秋雁想了想,“倒是沒收進門,但是確實答應了這小子的爹要教些本事。也算是弟子了!
“啊,那我豈不是要叫師叔了。他多大?”
張秋雁這倒是不清楚,轉過頭看向坐在床沿捧著蜜餞吃著的陳亦筠,“亦筠,辭修今年多大了?”
“嗯……大哥比我大七歲,我十二,大哥是……十九了。”
“嗯,年紀倒是也差不多,比你大一歲。”
“師奶……”
“哈哈哈,不說不說。”
院子里就剩下顧箴自己,先前被常尚山拍了一下,身形變了樣,好在很快就調整了過來。他發現自己與原主人的精神糅合之后,不止身體,精神上也強健了幾倍不止。
事實上,除了兩道神的交融外,顧箴在來到幸洲大地時誤打誤撞開了道家的雷霆府,也間接使他愈加壯大了神魂與身體。就像孫清容所說的,雷霆府作為道家所追求的無垢之軀的前提,自然是妙用無窮的,放在書本上的就有鍛體、培元、固神之效,這也是顧箴明明已經錯過了練武的最佳年紀,常尚山卻還是肯教習的原因所在。
很快找好了狀態,顧箴也開始試著習慣這種感覺,按常尚山所說,無極樁的竅要便是通過樁功來改變從前的身姿習慣,將其調整到一個適合習武、適合身體里的氣流轉的身形。最終的目的便是達到行走坐臥皆是練拳,將身體時刻保持在最好的狀態對敵或修身。
這讓顧箴有些向往,畢竟那日圓靜和尚與張永順帶給顧箴的震撼還是很大的,這種橋段放在曾經,顧箴也只在武俠小說與志怪傳記里見過,真擺在自己面前,任誰都是想要去嘗試一下的。
他這邊還在憧憬,院門外走進來一個人,他先是看向背對著自己的顧箴,又望向主屋,與女主人張秋雁點頭致意,隨即轉向廚房去找常尚山。
顧箴看見了來人,是自己的繼父陳疏成,陳疏成經過顧箴身邊,笑著看了他一眼,倒是沒說話,徑直進了廚房。
常尚山正在廚房里磨刀燒水,準備一會找個不順眼的鴨子開刀。他磨刀的手頓了下,伸手從一旁水盆里撈一把水澆在刀上,同時開口道:“你來了!
陳疏成站在廚房門口,雙手攏著袖子,“常先生以為辭修如何?”
常尚山又磨起刀,“還成,雖然晚了點,但是還能打磨打磨。那小子沒說清楚,或者說根本不清楚,是因為張永順那事兒?”
陳疏成沉默幾息,道:“實際上,我也不清楚,但確實是因為張永順那事兒之后,畢竟之前的辭修你也見過,于現在是大不相同的。”
“呵呵,你倆雖然不是一個姓,但還真像個父子倆,說的話都一樣。我也不追究,只是好奇!
陳疏成舒口氣,“誰又不好奇呢?”
“哈哈,你就沒問一問?別是辛辛苦苦養了好幾年,被哪個老怪物奪了舍!
陳疏成沒理會常尚山話里的調侃,“這點眼力我還是有的,只要他還是他就好。我會等他跟我說的!
“嗯,你既然這么說,那八成不會是了。我可不想跟道家那幫子人牽扯上。那道雷你有頭緒沒有?”
“已經可以排除是道家所為,懷青縣方圓,有這本事的只有那兩位,其中一位是個憊懶的性子,不會是他所為,另一位那日不在懷青縣,我已經確認過了。也沒聽說哪位道家高真來過懷青縣!
“目前沒什么頭緒!
“倒是奇了。”常尚山磨刀的手不停,偶爾澆上一些水,“說起張永順,我往日沒見他有何異常,為何偏偏我二人不在,就被蜃氣滲體了呢。你說幕后人此舉是何意思?”
“八成是警告你我二人,莫要摻和進去!标愂璩珊币姷赜行┓迲C,“若是沒有這事兒,我還真沒有興趣。但他不該用辭修威脅我!
常尚山呵呵笑道:“這是拿那小子當親兒子了啊。”
“我既然與雅琴結為連理,自然是要接納辭修的!标愂璩善搅藨C氣,“也算因禍得福,辭修轉了性子,倒是也肯接納我了。”
“行了,那小子交給我,晚上在我這兒吃?叫上王雅琴。”常尚山將刀橫起來放在眼前,瞇起一只眼打量刃口。
“不了,我還是要回去的!标愂璩删芙^道。
“晚上燉鴨子,我下廚,老婆子已經留下那兩個小丫頭和那小子一起吃了。”
陳疏成攏在身前的手垂下來,轉身就走。
“我去叫雅琴。”
李萊這兩天還是在村里轉悠,自從被那老人教訓過之后,他也不敢大張旗鼓地打聽,只是悄悄找過人形容老人的樣貌。還真讓他鎖定了人來,老人名叫常尚山,是個識字的花甲老人,生在常右村,年輕時候就出去了,是最近幾年才回到村中的。
老人平日里就喜歡躺在自家院子葡萄藤下,有個妻子,倒是沒見過子女。偶爾會有陌生人來訪,也多半是來了就走。
村里人都覺得老人這是在外面沒混成個人樣,不得已只能帶著妻子回到村子里養老來了。但之前也說過,村里除了張六之流外,都是些民風淳樸的人,也沒誰哪壺不開提哪壺地當面跟老人提過這事兒,相反老人平日里待人溫和,總有些好聽的故事,村子里的孩子都喜歡聽老人說故事。
前些年村中里正還擔心老人會威脅到自己的地位,畢竟里正這位置說到底還是要講究個德高望重的,老人閱歷不差,是個識字的,還是個土生土長的常右村人,畢竟常右村的那個‘!肿畛蹩删痛碇<胰恕5髞硪淮蝺扇怂较吕锏耐菩闹酶购螅镎簿蜎]了顧慮。因而常尚山這兩年倒也沒遇到過什么腌臜事。
李萊又借故暗示過幾個人,也沒聽見誰說過常尚山會武一事。于是李萊便不敢再打聽了,明顯是常尚山想要隱瞞下來,雖然這兩天沒再見過常尚山,但誰知道他有沒有在暗處再觀察過自己。
雖然自己也是個一關一竅的武夫,但在常尚山面前,李萊可不敢說能走上一招。
在確定了常尚山的家之后,李萊就時不時地去看一眼,最開始只敢出現在街角,后來幾次沒見什么動作,就開始在街上轉,也見過常尚山一面,以致于確定了常尚山確實便是前日那個最起碼鎮了兩關的武夫。
當時李萊見了常尚山立時淌出了一身冷汗,但老人顯然沒有追究的意思,兩人錯身而過,好像從來也沒見過一樣。
這讓李萊有些慶幸,同時也大概揣摩出了常尚山的意思。
我與你打個招呼,也不怕你找到我。但是不要想著有什么小動作,我常尚山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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