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
江苒華麗麗地玩脫了。
她自認為自己是單兵作戰的英雄,一個人勇敢地和兇猛的系統妖怪搏斗。
媽媽不相信有妖怪的存在,爸爸雖然相信了她幫忙找了天師朋友卻無能為力,廟里的方丈大師能夠看到妖怪卻害怕得不敢動。
全世界只有苒苒最勇敢最堅強!
她一定要堅持戰斗到最后一刻,絕對不多花一點錢!
江苒以前是很不喜歡出門的,因為一出門就要花錢。
然后由于和外界接觸很少,她也有點膽小。
但是現在,這些都顧不上了!
因為她被喪病的花錢系統纏上了,所以不管出不出門都必要花錢,也顧不上膽小了!
何況那天爸爸帶她去找天師叔叔的時候,她就想起來了,她可是貔貅呢!
最厲害的那一種貔貅哦!超級強大,絕對絕對不會害怕妖怪的!
雖然現在她不能把妖怪怎么樣……而且也想不起來自己為什么變成了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類幼崽……
但是那又有什么關系呢?!
不管怎么樣,她都是最優秀的貔貅!
絕對絕對不會亂花錢的!
現在那個妖怪不知道用了什么術法,讓她不花錢就會難受……
但是!
她一定要堅強!
只要不真的死掉,就一定要堅持到最后一刻!
等到倒計時還剩最后一秒……算了好像有點危險,那就還剩最后十分鐘的時候去完成任務吧!
江苒得意洋洋地覺得自己是個小天才。
就算被可怕的大妖怪壓制住了全部的法力,也可以堅強地抗爭,以時間換空間,等到天師叔叔出關。
天師叔叔一定要厲害一點呀。
下一次可不能再這么大意了。
好難受好難受。
可是不行,還有20多個小時呢,不能這么快去花錢,不能這么快去完成任務。
江苒感覺自己的腦子里一片混沌。
而后她開始口干舌燥起來。
眼皮越來越沉重,她慢慢閉上了眼。
她沉入了一片黑暗之中,什么也沒再聽見。
不知過了多久,她被一陣尖銳的蜂鳴聲吵醒,然后聽到媽媽啜泣的聲音。
江苒下意識想睜開眼看過去,可嘗試了好幾次,卻只是徒勞地滾動著眼珠。
眼皮重逾千斤,她根本睜不開眼睛。
她張了張嘴,而后感覺到一股冷冽的風刺破了喉嚨。
好冷。
她整個人都開始不受控制地戰栗起來。
“媽媽……”
江苒沙啞著聲音開了口。
白若羽且驚且喜,探身去查看,卻發現依舊閉著眼。
白若羽失望地收回了目光,而后淚又從早已紅腫的雙眼之中滾動而出。
“媽媽。”
江苒又叫了一聲。
這一次,她的聲音清晰了些。
白若羽敏銳地捕捉到了那個細碎的信號,感覺自己心跳迅速快了起來。
她的聲音帶著顫抖:“苒苒!”
江苒終于睜開了眼。
“媽媽,我……要……”
她的聲音很緩慢,很艱難,輕飄飄得仿佛風一吹就要跑掉。
白若羽俯身,將耳朵探了過去,聽到了她結尾的兩個字:“……花錢。”
白若羽:……
她有點遲疑地看向江苒。
從她的角度看過去,江苒一張小小的臉上顯出些許灰敗的顏色,是生命力迅速流失的跡象。
白若羽感覺自己的心揪了起來,再無心細糾江苒話里的邏輯,一邊慌慌張張地通知方醫生過來,一邊按照江苒斷斷續續的聲音,完成了話費充值。
江苒在白若羽完成支付后終于睜開了眼睛。
白若羽淚落如注,一把抱住了江苒:“苒苒你終于醒了!嚇死媽媽了!”
方醫生說,江苒心臟上的病灶迅速惡化了。
但她如今太小,根本沒有辦法做手術,只能保守治療。
換句話說,就是聽天由命。
白若羽覺得天都要塌了,好在江苒很快自己蘇醒了。
可是……不會是傳說中的回光返照吧?
白若羽這么想著,心又提了起來。
她小心翼翼地看著江苒,然后看到江苒一臉呆滯地抬頭和她對視。
……是毫無靈魂的樣子。
就在這個時候,江苒說話了。
說出的話讓白若羽完全聽不懂。
江苒:“媽媽,我要給你四百塊錢。”
她的聲音毫無情緒,像提線木偶。
白若羽沒反應過來:“……啊?”
【任務即將完成,請盡快完成支付。】
系統提示音一遍一遍出現在腦子里,江苒說話時嘴一張一合,機械得不像真人。
江苒呆呆地看著媽媽,眼珠子一動不動,如死去的魚眼。
“媽媽,把我存在你那里的零花錢扣掉四百塊。”
白若羽被江苒的樣子嚇得魂飛魄散,第一反應是她被奪魂了。
……可是,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妖怪嗎?
白若羽在一瞬間就否定了自己的論斷,覺得江苒只是精神疾病更嚴重了。
然后她滿心哀慟地抱住江苒,卻得到了瘋狂的拒絕。
江苒死死滴盯著她,拒絕她的懷抱,和她對視的時候目光分明沒有半點靈魂,卻又有直擊人心的力量。
“我要花錢。”
“我要花掉四百塊錢。”
她的聲音里分明沒有多少焦躁的意味,甚至不帶有半分催促的感覺,卻讓白若羽有種難言的迫切感。
要來不及了。
要來不及了。
潛意識里,有個聲音這么說著。
她要失去自己的女兒了。
苒苒要離開她了。
苒苒……要死了。
這個認知前所未有的強烈,擊潰了白若羽所有的防御。
她試圖使自己安靜下來。
不對,不對。
方醫生說過,苒苒的病情惡化很突然,來勢洶洶但是只要挺過去就沒事了,只要醒過來就沒事了。
方醫生說,她有醒不過來的可能。
可是……只要醒過來就沒事了啊!
她已經醒過來了啊!
可苒苒現在為什么變成了這樣?!
她的女兒不會笑了,變得像木偶一般。
這和說好的不一樣!她的女兒不見了!
被病痛擊垮,被病魔折磨成了另外一個人。
白若羽失聲痛哭。
她抱住江苒,感受著小小的身體傳遞出的溫度。
苒苒還那么小,還有那么多沒有見過的東西,還沒有感受過這個世界有多好,就要這么倉促地離開了。
怎么辦。
她有什么辦法能讓苒苒留下。
她要如何幫苒苒打敗病魔?
白若羽茫然無措。
“花錢。”
“花錢。”
“我要花錢。”
白若羽的懷中,江苒還在喃喃自語,一遍一遍重復。
氣息一點點低下去。
而后聲音夜越來越小幾不可聞。
電光火石間,白若羽想起江涌之前和她說過的話。
“你別擔心,見招拆招就是了。我們不知道她為什么會覺得自己是貔貅,為什么說自己有了個逼她花錢的系統。但是沒關系啊,她要花錢,就給她花錢就是了,我們又不是沒錢。”
她要花錢,就給她花錢就是了。
白若羽這么想著我,應答了江苒:“好,苒苒存在媽媽這里的錢少了四百塊。”
話音落地,白若羽感覺到一種玄妙。
好像有什么壓在心頭的東西突然消失了。
她在那一瞬間感覺輕飄飄的,仿佛升入了云端。
那一瞬間,她忘記了自己懷中還抱著江苒,得到一種難以言說的篤定。
苒苒回來了。
她被自己這突然冒出的想法嚇了一跳,而后陡然驚醒,手上力度忽地一重,將懷中江苒抱緊。
“哎呀媽媽你弄疼我啦!”
江苒清脆的聲音響起,抬眼看向白若羽的時候滿眼都是真情實感的責備。
白若羽一驚。
滾燙的淚落了下來。
她的雙眼被淚遮擋,朦朧著看向江苒的時候,有種驚疑不定的割裂感。
苒苒好像正常了?
是她的錯覺嗎?
一定是她的錯覺吧……苒苒本來都已經……
可是,要是真的就好了,要是苒苒真的正常了,她什么都愿意做!
哪怕要換她來得病,換她馬上出門被車撞死,她也愿意……
只要苒苒能回來。
只要苒苒能好起來。
江苒被白若羽的失控驚呆了。
江苒小心翼翼地看著媽媽,一雙眼亮晶晶的:“媽媽,你怎么了?”
苒苒真的正常了!
白若羽被這個突如其來的驚喜砸懵了,反復確認江苒是不是真的神智正常了。
江苒覺得媽媽好莫名其妙,但她不想跟媽媽發火。
媽媽看起來很傷心的樣子。
江苒安安靜靜地聽著,伸出小手抱抱媽媽,輕輕拍拍,安慰媽媽。
然后等媽媽說完了所有的恐懼、得而復失之后,江苒嘆了口氣。
“媽媽你太擔心我了,我不要你擔心呀,只要花錢我就會好了!”
白若羽被這么一提醒,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好像是說了一句扣掉江苒的零花錢。
她匪夷所思地追問江苒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得到了一個讓她啼笑皆非的答案。
江苒:“我剛剛在努力和妖怪搏斗啊!受傷了所以才會那個樣子的!花了錢就好了!”
白若羽氣得不行,對江苒吼道:“我們家缺這點錢嗎!你需要為了四百塊把自己逼到這個程度嗎?!”
江苒嚇了一跳,縮了縮脖子:……媽媽好可怕!太可怕了!她明明是在努力戰斗!為什么要那么生氣?!
和妖怪打架!受傷是很正常的呀!睡一覺就好了!
以前她和大妖怪打架的時候,角都被咬掉了一個,睡一覺也好起來了呀!
為什么要那么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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