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一章●第九節
說公子蓮生一行人趕路快至赤霞鎮時,路邊出現了一個歇腳亭,亭中擺著炭火,圍坐著幾個婦人,哭哭卿卿的,用衣袖抹著眼淚。那幾位婦人見有來人,立即上前攔路。
“莫再往前了,前方便是赤霞鎮,赤霞鎮現在正在鬧瘧疾,死了很多人,疫情嚴重,而且傳染得很快,鎮長讓我等在此處設礙,勸行人繞道而過。”
“什么?瘧疾?”公子竹生心生疑惑。
“五日前,本鎮突發瘧疾,還是很多人一同得的病,傳染得極快,大夫都束手無策,現在大家只能等死,……”
突然另一名婦人插嘴道:“這…這不是公子竹生與公子蓮生么。”當時天色向晚,眾人只覺得馬上的公子器宇軒昂,不同尋常,這細看之下才發現,乃是公子竹生與公子蓮生。當下激動不已,納首便拜。眾人心想這下有救了,當即撤了路障,點了火把,引公子竹生一行人往鎮子里趕。
此時天空又開始下起雨來,雨中夾著雪,道路濘泥,馬蹄不穩。洛薊下馬,吩咐一婦人快馬前去通報鎮長。其余人則下馬徐行。冷風割面,蠶女只好緊緊偎著葵。
一位年齡稍長的大姐開腔道:“唉,這過完年還沒多久呢,還指望新的一年有新氣象,誰知又天降大災,疫病發了五日了,大家都束手無涉只能聽天由命,沒想到等來兩位公子。”
洛薊道:“放心吧,若真是瘧疾,有公子竹生在,定會為大家銷憂解難。”
正說著,迎面遇到了鎮長帶著一些精壯漢子出鎮迎奉。
那鎮長見到兩位公子,蹣跚幾步便跌倒在雪地里。滿面濁淚,雙手顫舉到半空。剛張開嘴,還未說話,淚卻已經流到了嘴里。
苦啊,靖難時代來臨,惡獸才剛去除,卻又瘟疫橫生,眼見著眾生涂炭卻又束手無策。走投無路之下竟然遇到了公子竹生,當下哽咽不成聲:“看到,看到兩位公子,我我,我們赤霞鎮總算是,有救了。”
鎮長身后的一位老鄉也是涕泗橫流。“我們赤霞鎮屬于公子棠生的轄地,若是昌平時代,我們只要上報公子棠生,便可依仗救援。現如今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失了倚靠,獨木難支。大家惶惶不可終日,鎮長大人殫精竭慮,幾日未眠,再這樣下去只怕他要病倒了……”
“這赤霞鎮是公子棠生的轄地么?”黑暗中只聽見一個女子脆朗之聲。
眾百姓疑惑道:“正是。”
“那就由我來擔這個擔子吧。公子棠生雖然死了,可是我還活著。”葵握著刀的雙手交叉在胸前。
“敢問您是……”
“我乃公子棠生明媒正娶之妻,姓蘇名葵,是粗人一個,自小舞刀弄槍,無字無號。”
洛薊口快,正色道:“正是正是,雖不為人知,但絕對的明媒正娶。你們稱楊夫人便可。”
眾人喚楊夫人施禮,葵當即發號施令。命眾鄉鄰送鎮長回家休養,自己則與公子竹生一行人前往當地醫舍救治災情。
那驛館本為楊家的一位武學養士告老還鄉后所建,他膝下無兒無女,這大家大業便充公用作義塾,供先生講學。疫情發生后,義塾解散了,這里被用來救助傷病。
當下天色已晚,細雪霏霏,這醫舍里卻長明著幽微燈火,屋子里回廊里和天井里都是患了瘧疾的患者。有醫者和百姓奔波往來,藥香彌漫,雪落下來,迅速冷卻了剛溫好的藥。
看見來人,醫女立即拿來了紗布讓眾人遮面。
昏黃燈光下只有滿眼凄涼,不忍看啊,時光恍惚,公子竹生仿佛回到了昌平時代末年的那場瘟疫之中。蠶女緊緊摟著葵,看見這慘像仍忍不住顫抖。
下雪的緣故,公子竹生的鞋被雪水浸濕了,冰冷刺骨,卻顧不得換。他捉起身邊病患的手腕,把起了脈。他安靜聽脈斷脈,眉頭緊蹙,心無旁騖,足足有一刻鐘。接著又查看病患的癥狀,檢查了眼睛,唇齒和舌苔,又查看咽喉,胸口的皮膚,手指甲,脫了病患的長襪查看腳指甲,分分寸寸,仔仔細細,皆不放過。接著問診患病癥狀“什么時候感覺身體有異樣?”“哪里不舒服?”“持續時間多久”,望聞問切一番診斷,又先后探診幾位病人,耗了一個多時辰。最后和赤霞鎮的醫者探討起來。
“為什么覺得是瘧疾?”
赤霞鎮的醫者道:“瘧疾是靠夏日的蚊蟲傳播,現如今春節剛過,雖然沒有蚊蟲,但是可能存在其他的傳染途徑,再加上病人發病的癥狀和瘧疾的癥狀很像,傳染速度都跟瘧疾很像,所以我們幾個大夫合議之后,便都當瘧疾來治療。不過……”
正說著,又發現了好幾例的疑似病患,被幾位鄉親們抬了進來。又有幾位醫者來報告說,又有患者不幸去世。
“不過什么?”公子竹生問道。
“不過,我們幾位大夫研究了很久,也改進了藥方,可是藥效甚微,只要是抬進來這的病患還未有痊愈者。我們鎮從發病到現在不過一周,病亡的人超過了兩百。還有很多尸身,都堆在后院,沒有人手去安葬。現在人人惶恐,老朽無能啊……”
“藥方拿來我看看!”
公子竹生一邊看藥方一邊給一位小姑娘把脈,細心推研。
“病癥確實與瘧疾的病癥相似。這些人的脈象與瘧疾的脈象相去甚遠,且這冬日蚊蠅銷匿,是瘧疾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有么有,有沒有考慮中毒?”
“這個也考慮過。可是老朽和幾位醫者檢測了病患的血液和嘔吐物,查不出毒素也找不到毒源。”
“有病故的遺體嗎?在哪里?陪我去做做檢查。”
“是。”有醫者掌了燈籠引路,公子竹生又詳細檢查了幾位病患的遺體。
“燈籠湊近點。”你看,這嘴唇發烏,手指甲和腳指甲都有變色,這很顯然是毒所致,當做瘧疾治療可能不妥——對了,最初的病源在何處?”
“最初的病源在小霞村,有三十多人同時發病。目前也是小霞村患病人數最多,其他村落也有零星幾名患者,還以為初期隔離做得好的緣故。若真如公子所斷,是毒物所致,那毒又從何而來呢?”
“得去小霞村查查。”公子竹生說著,又拱手向葵匯報,“我帶醫者去小霞村查查病源。”
公子蓮生也向葵申請去小霞村。“弟妹,允我也去吧,多個人也多個幫手。”
“允了。”葵拿出管事的風范吩咐道:“你兩位領著公子竹生與公子蓮生去小霞村。其余醫者和醫女留在這里照顧病患。你——”葵指著身后的一位婦人,“去通知赤霞鎮所有五旬以下,家中無病患的壯勞力,明日辰時于此處集合,隨我去安葬病逝的鄉鄰。”又指著另一名婦人說:“你叫上五名漢子,拉五輛牛車去青檀邑借糧,待豐年再還,便說是我吩咐的。”又拿出幾貫銅錢交給另一位婦人。“他們醫者只怕要熬一晚上,所以還煩請這位姐姐準備些吃食,連夜送到小霞村去。”
公子竹生囑咐醫者將藥方換了,“將這幾位藥替換為牛黃、龍葵、半邊蓮和七葉一枝花,龍葵的劑量要控制在三錢之內。”交代完畢,公子竹生讓百姓備馬掌燈引路,一行人消失在白雪紛雜的夜色里。
葵自帶著蠶女留在這醫舍配藥煎藥,發號施令,照顧病患。忙到辰時,有約兩百壯漢來到醫館門口聽令。葵只匆忙洗了把臉,提著關雎刀便來吩咐執事,把兩百人分為四隊,一隊人去辨認遺體并用牛車運送遺體,一隊人負責去刻木碑,一隊人負責挖掘墓穴并掩埋,一隊人準備飯食。兩百人直忙到第二天入夜。雖沒有棺槨,但是以石為墓,以木為碑,一族人葬在一起,也算是入土為安了。
大家告慰了逝者亡靈,眾壯漢點著火把,簇擁著楊夫人下山,便看見兩路人馬前來匯報。
一婦人上前一揖,說道“楊夫人,青檀邑借糧的人回來了。借到了糧食,已經按戶發給鎮上各位百姓了。青檀邑還遣了醫者和醫女過來幫忙。”
“如此甚好。”
另一路來人則報:“楊夫人,公子竹生查出病因了,果然是毒。毒源來自于小霞村的兩口水井。公子竹生命人封了那兩口井,把小霞鎮和附近村民安置于其他村落了。現如今,公子竹生正在修改藥方。”
葵返回醫舍時,公子竹生坐在案前反復衡量用藥,又與眾醫者討論。“既然是毀肝臟與腎臟的毒,我就把歸于心經的藥給去了,這七葉一枝花就不要了,加幾位腎經和肝經的藥,這罕見稀有的、冬季沒有的藥材自然遠水救不了近火,就替換成普通的夏枯草,大風子,水澤瀉,龍膽草、至于藥劑用量要根據他們中毒的時日和深淺來判。”
這樣討論半晌,公子竹生開好了五張藥方給五類中毒的患者,看著患者喝下,并跟蹤服藥后的患者癥狀。
葵只能找公子蓮生打聽:“是什么毒?要不要緊?”
“不過是一些植物毒素和蛇毒的混合毒,因為中毒癥狀和瘧疾太過于相似,又是多人相繼中毒,被認為有傳染性,因此當做瘧疾來診治。所以才延誤了病情。若是直接吃了那毒,必無回天之術,好在那毒是投在井水中的,若飲水不多,則中毒也不深。有竹兄在,相信很快能夠解毒。”
“只是像他這樣不眠不休的……”
“這不算什么,他是醫癡,若有病患,他眼中就只有病患。昌平時代末年,辰州患的那場特大瘟疫中,他有十日幾乎不眠不休,只打了兩個盹。放心吧。”
“蠶女也忙了一宿沒有睡,加之前日夜里趕路,她也沒怎么睡,都兩宿了,我看她撐不住,哄她休息了。那二哥你去休息會兒。”
“不了,我重責在身,撐得住,放心。”
“那毒是誰下在井中的?”
“我們前后問了許多百姓,又得到鎮長大人的證實,說是霍久涅、朝顏與凌霄三人離開赤霞鎮之后不久,就有村民中毒。所以,我猜測,為了自己脫身,霍久涅故意在赤霞鎮制造禍端牽住我們。”
“可恨!”洛薊道。
“想必也只有人鬼谷的朝顏才會有這樣的毒藥。”
……
眾人忙著為赤霞鎮的百姓療毒,又是一宿沒睡。到了次日清晨,雪霽初請,那中毒的百姓癥狀都有所好轉。本以為終于能得空歇一歇可哪知又有三味藥告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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