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么會這么想呢？”對于杜安的疑問，康拉德沒有肯定也沒有否認，他饒有興致地反問。

        因為我有豐富和人魚打鬧的經驗……這話當然不能說出去，于是杜安斟酌著開口：

        “我曾經在書上讀到過，人魚族是海洋的霸主，擁有掌控暴雨和雷霆的能力，但是大多數時候他們并不喜歡使用魔法。因為鱗片異常堅硬鋒利且附著著魔力的緣故，人魚向來有用換下的鱗片制作武器的習俗……結合剛剛看到格雷先生身上有銳器劃傷的痕跡，雖然傷口并不算深，但是依舊可以隱隱感覺到有雷電的力量，想必這也是他的傷口一直無法愈合的原因。”

        “不錯的思路，但是這也只能證明他們遇見了人魚，你為什么這么篤定他們遭遇的是人魚惡靈？”康拉德點點頭，繼續問道。

        “死靈魔法的氣息只是其中一個原因，支撐我做出這個判斷的更大因素是他身上的傷口。”杜安自己是親身體會過活著的人魚鱗片是有多要命的，只是想一想就讓他渾身皮膚隱隱作痛，“人魚的鱗片只有在主人活著的時候才能籍由主人的力量擁有強大的殺傷力，一旦人魚死去，由鱗片制作成的武器的力量也會隨之流失，我想也是因為這個因素，格雷先生才能活著回來吧。”

        康拉德贊許地點了點頭，看向杜安的眼神里帶上了幾分自豪：“正是如此，不過你對人魚的了解依舊不夠完整。”

        “咦？”

        “人魚還有一個巨大的武器，那就是他們的歌聲。”康拉德娓娓道來，“人魚的歌聲可以勾起人心中的情緒，從而使人在不知不覺中走進人魚的攻擊范圍，具體是什么情緒每一只人魚都不相同……在死亡之后人魚便失去了操縱風雷的能力，所以死靈人魚的攻擊方式其實歌聲為主的。”

        杜安自己認識的那條人魚大概是年齡不大的原因，從來沒有在他面前開過腔，所以他還真的不清楚人魚的這個習慣。

        “導師，那我們是要去處理死靈人魚的事情嗎？”杜安試探地問。

        康拉德啞然失笑：“怎么可能只由我們處理，學校那邊已經派了人去附近海域進行巡邏，你不用擔心。”

        杜安了然地點頭，這種事情想來也不會交給一個主要負責治療的精靈處理，康拉德老師這次來到外城大概率只是為了處理善后事件。

        “為什么導師您要帶我一起來呢？”杜安有些好奇，畢竟查看死靈氣息這種事情自己一個半精靈都可以做到，更不要提純血精靈的康拉德了。

        康拉德平日里相當嚴格，非特殊情況應該做不出帶學生翹課這種事。

        “哦，你說這個。”精靈隨意地把垂在胸前的辮子甩到了身后，順口解釋道，“我自己的生命魔法太過強大，反而會影響我對死靈魔法的感知，如果只有我一個人來，倒是真的發現不了問題。”

        杜安目瞪口呆：“……您的意思是因為自己太強了所以感受不到這么弱小的死靈氣息嗎？”

        康拉德把頭轉向了另一邊，仿佛忽然對街邊的風景開始感興趣。

        杜安：“……………”

        他有些挫敗地認清了自己在生命魔法方面還是一個菜雞的事實，當然這有參照物過于變態的原因，可是這依舊代表著他還有很多要學習。

        正如埃德加所說，杜安作為精靈月神的時候，天賦確實偏向暗精靈多一些，只不過他并不是不能使用生命魔法，只不過用起來不如死靈魔法那么順手罷了。

        他雖然可以變成精靈，但是畢竟沒有去過永恒之森，對于精靈族的情況可以說是一無所知。

        不過不管怎么說，也算是完成了一樁事情，杜安悄悄松了一口氣，也開始欣賞起外城的風景。

        這里道路算不上寬敞，青翠的樹木交錯在鱗次櫛比的房屋之間，在陽光下顯得格外錯落有致，令人心情舒暢。

        因為陽光刺眼，學生和老師也還在工作和學習，外城區白天的街道上基本上沒有行人，只有稀稀拉拉的本地居民悠閑地坐在商店門口的椅子上。

        “嗯？”無意中竟然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杜安有些詫異地停下了腳步。

        那是一個看起來只有一歲多的小孩，他穿著破舊卻整潔的舊衣服，軟軟的金發堆在頭頂，胖乎乎的小臉格外可愛。

        這是那天晚上差點被凱法利尼亞的那位男同學帶走的小朋友！

        不過這次這個小男孩明顯是和自己的母親一起，杜安看向抱著小孩的女人，發現她年輕地有點過分。

        這位母親看起來可能才剛剛成年，并不像當地人一樣因為太陽久曬而顯得黝黑，而是擁有健康的小麥色皮膚。

        她面容姣好，一雙大眼睛楚楚可憐，雖然穿著打了補丁的舊衣服，卻依舊掩蓋不了她的天生麗質。

        這對女子正在和一位長袍男子交談，不知這位男性說了什么，她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嘴，眼淚瞬間落了下來。

        見杜安被這對女子吸引了注意，康拉德遠遠的看了幾眼，和杜安解釋：“和那位女士交談的是學院里負責處理另外幾位失蹤漁民善后的工作人員。”

        不用過多解釋，杜安也明白了這位女士，或者說姑娘的親人恐怕就是那幾個沒能回來的漁民之一。

        前腳孩子剛剛差點被搶走，后腳就迎來了親人的死訊，命運對待這位年輕的女性未免太過殘忍。

        杜安有心想要上前安慰，但是卻又覺得對她而言素昧平生的自己似乎沒有資格，在這個時刻任何同情的話都顯得太過虛偽且高高在上。

        他默立了一會兒，伸手從路邊摘下了一朵淡黃色的野花，在上面施加了一個魔法，然后松開手，任由清風把花朵送到了這位女子的肩頭。

        這朵花上的魔法不能改變什么現實，但是至少可以給這位可憐人一個擁有美夢的夜晚。

        “走吧。”康拉德注意到了杜安的動作，沒有問他施加了什么魔法，只是等他做完了自己想做的事情之后才開口喊他離開。

        “我們現在回學院嗎？”

        “來都來了，我準備買點東西再走。”康拉德推開了一扇商店的大門。

        如果不是康拉德示意他跟上，老窮鬼杜安甚至想站在外面等老師出來，看得見買不起實在是太痛苦了。

        商店里琳瑯滿目地擺著各種各樣的東西，康拉德老師一進去就不知道鉆進了哪個角落淘寶去了，杜安只好無所事事地在商店里閑逛。

        “生命魔法全解……”杜安看到這本自己心動已久的大部頭書籍時眼睛放光，他閉了閉眼睛，強迫自己把目光定格在后面的價格標簽上，讓280盧索的高價狠狠抽打自己的大腦試圖使自己冷靜一點。

        他控制自己的腳離開了危險的書架，轉頭挑挑揀揀半天，花費1盧索購買了一包“吃了之后舌頭就會變色”的糖果，準備送給埃德加，當做丟下他一個人上課的賠罪禮物。

        康拉德老師也不知道從哪里很快鉆了出來，他手里抱著一堆亂七八糟看不懂是做什么用處的材料，原本柔順的長發也顯得有些雜亂，不過精靈的臉上帶著滿足的微笑，顯然是買到了自己想買的東西。

        杜安把老師從頭到腳打量了幾遍，又端詳了他的表情很久，終于有些懷疑地問了出口：“康拉德導師，您這次沒有偷偷買酒吧？”

        康拉德滿足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

        杜安：“……”他就知道！

        “什么酒？我買酒做什么？”精靈的反應相當迅速，很快做出了一副迷茫的表情，假裝自己沒聽懂杜安的問題。

        杜安：“……我已經看到袋子里酒瓶子的輪廓了！”

        康拉德：“……我那是收藏，收藏。人老了總會有一些執著的愛好，老頭子我就是喜歡收藏美酒。”

        杜安沒想到康拉德竟然能頂著一張看起來30多歲的俊臉自稱老頭子，登時竟說不出話來。

        半晌，他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面對這種比自己年長幾輩的長輩的倚老賣老，他確實沒辦法堅持，只好妥協：“那您每天只能喝一小杯，不能喝多。”

        杜安想了想剛剛康拉德的話，補充道：“畢竟您已經是千歲老叟，飲酒過多傷身啊。”

        千歲老叟康拉德：“…………”

        精靈有些無奈地悲嘆了一聲，從袋子里摸出了一個方形的物體，毫不客氣地按在了杜安的頭頂：“知道了知道了，每天只能喝一小杯——這個拿著。”

        杜安手忙腳亂地把差點掉下來的東西拿在了手上，定睛一看，登時愣住了。

        《生命魔法全解》。

        “正好老板那里有一本回收的二手書，給了我很不錯的折扣，你認真看啊，到時候專門給你出一張卷子考你。”

        杜安小心翼翼地把書抱在懷里，生怕自己不小心磕碰到了書角，他嘴角勾起克制不住的弧度，由衷的說：“謝謝您，康拉德導師。”

        “先別急著謝，如果到時候考試拿不到a，我可是會占用休息時間給你補習的。”康拉德看向杜安喜悅的表情，嘴角也不由地帶上了笑意，仿佛透過這個學生看到了一個同為半精靈的孩子的身影。

        精靈的目光帶上了懷念，仿佛看到了遙遠的過去，那時他曾經也有這么一個乖巧懂事的孩子，用同樣帶著孺慕的目光看著自己。

        原來時間已經過去那么久了。

        他伸手把杜安的頭發揉成了一個雞窩，看著學生滑稽的樣子不由爽朗大笑了幾聲，兩人一同走上了返回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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