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得好！說的好啊大哥。”
  喜歡說話的云挽歌，被王陳所言感動，立刻出聲支持。
  此時，屈寒書的門口已經聚集了一些人，幾乎都是平民。
  若非困苦，也不會來這，若非困苦，屈寒書也不會施救。
  云挽歌和花青魚此刻也站在人群中。
  王陳看著兩個少年點點頭，繼續說：
  “屈道友，是我失禮了。”
  “沒事。誰都有年輕的時候，我也不瞞你，不僅是我浩然府，各大宗派的年輕人，除了極少數極端的，在剛剛修行時，都是滿腔熱血，誰不想為生養自己的地方做點事情。但現實是殘酷的，哪怕是二祖三皇這些天道圣人，都有自己的私心，何況后輩弟子？我正道十派秉承玄宗、天皇，歷來便主張造福蒼生，你可知大楚王朝的來源？”
  “了解一些，在來江都之前，我原是逸豫城的捕快，借著職務之便，四方打聽，對這大楚王朝及各州各府都有所了解。”
  “僅就我所知，大楚王朝設三級宣政院、三級巡檢司，其立意是實現正道十派造福蒼生百姓的愿景，因為人族的根本還是億億萬萬的百姓，各大宗派的傳承也需要源源不斷的有天賦之人來接續。”
  “無奈的是，各級官員無不將百姓視為魚肉，更有紈绔子弟、邪門修士肆意殘害蒼生。”
  “那些心系蒼生、德高望重的前輩們深居洞天福地，一意玄修，幾乎不會察看民間之疾苦。”
  “宗門、大派、官府、世家，無不爭相壓榨民力以供養自身，又幾時想過是誰為他們開山挖礦，是誰為他們鍍上金身。”
  “世間上流之人，所見全是繁華似錦。”
  “而活在最底層的百姓，所見皆是饑寒待斃之嬰兒，刀俎待割之魚肉。”
  “光逸豫城這一府之地，去年因天災、妖魔、邪修、紈绔、貪官污吏，這五害而無辜死去之人便達數萬之巨，而整個大楚十三州一百零八府全算下來又該有多少？”
  “屈道友，這便是如今的大楚王朝，如今的人族基礎。”
  其實，說道后面時，王陳每說一句，屈寒書臉色便蒼白一分。
  待說到最后，他堂堂道基二轉的真武修士，晃悠著差點摔倒。
  屈寒書當時拜入浩然府，初心便是為民，只是隨著追求天道越深入，初心便越來越遠。
  他愧對儒家先祖箕子祖師，也愧對儒門七十二圣賢。
  箕子祖師雖是天皇大弟子，但祖師秉持的并非天皇的皇道，而是走出了自己仁人愛人的思想。
  祖師和七十二圣賢為儒門留下九部經典，也是整個鯤虛界都熟知的《儒門九經》，門門都是頂級天功。
  屈寒書比較貪心，學了七門，分別是《劍經》《周易》《樂經》《禮經》《射經》《御經》和《尚書》。
  其中《禮經》開宗明義的提出：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誠，意誠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齊，家齊而后國治，國治而后天下平。”
  其實箕子祖師和七十二圣賢要走的道，從來都不是天道，只是這鯤虛界大環境便是天道為尊，人人都想成仙，成為天道圣人，成為金仙，而后超脫。
  儒門祖師和七十二圣賢，一直沒有跟外界說的是，他們尊崇人道。
  后輩弟子學藝不精，受大環境影響，都跟著去追求天道，已經偏離了儒門根本。
  “那……你想怎么辦？”
  屈寒書僵直舌頭，澀聲請教王陳。
  他真的很汗顏，作為讀書人，作為以天下為己任的浩然府讀書人，對如何為民這種事情，居然要問道于人。
  “我可以這里說嗎？”王陳反問。
  屈寒書回過神來，對啊，王陳的這些觀念不能傳播的。
  無論正、魔、外三道，都是以天道為體系之基礎，一旦說出以人道為基礎，必然是站在整個修士界的對立面，必然會沖擊現今這些流派的地位和思想，哪怕是為了門派穩定，他們也會出手抹除這個風險。
  “走，我們去找院長，也就是我師兄王碩。他是揚州最大的官，宣政院院長。你說的這些問題他估計會有答案。放心，我師兄所修乃是《圣人經》，儒家最初的典籍。”
  《圣人經》？
  牛逼！！！
  王陳一聽就明白，這儒家恐怕是這個世界的反骨仔。
  天道圣人是天定的，你直接出個《圣人經》，你自己定啊。
  王陳卻生出一些親近感。他對這個世界的認知就是弱肉強食，眾生皆苦，天地有缺！這是一個盛行弱肉強食的世界，哪怕發展出了極致的武修，其底色仍然是弱肉強食。武修都是爭搶資源，強大自身，超脫凡俗，成仙成魔。
  不過，當今的武修比上古時代的煉氣士要先進一點的地方是，煉氣士的體系只對有靈根之人開放，而武修體系對所有人族開放，只要找到路子，求得功法，一步步往上爬，總能有所成就，雖然成就的高低也要看師承、資源和運氣，但已經前進了一大步。

  “云少、花少，你們好人做到底，照顧一下這位姑娘，我找院長還有點其他的事情。”
  要么不救，要救人就要救到底，救到一半丟下不問，如果這姑娘后面出了事情，放在現代就是不作為犯罪，放在主世界，被對方師門找到了，還要命不要？
  ……
  王碩是一個很樸實的老頭。
  平生只愛三件事。
  一是讀書，二是教書，三是修煉。
  老頭沒有別的愛好，辦公的地方就是他住的地方，一點也不講究。
  當王陳跟著屈寒書來到院正閣，老頭正埋首在書堆里。
  書堆對面還有一個坐的板板正正的少年，也在看書。
  老頭一生都對人沒有好臉色，唯獨對這個少年另眼相待。
  少年名叫周易，是老頭的唯一一位弟子。
  如果說云挽歌、花青魚是翩翩佳公子，那這位白面懷書美少年，則是驚艷了時光。
  以王陳的見識，看了都內心贊嘆不已。
  “師兄，我給你帶來一位有意思的年輕人。他說的某些觀點跟你……”屈寒書急匆匆的走到老頭身邊，把剛才王陳提出的問題和相關的看法如數告知。
  老頭一邊聽一邊打量王陳，表情有些詫異。
  “王陳道友，這位便是我師兄，王碩。他才是真正的學富五車，比我們掌教還要有學問。”
  周易聽師叔這介紹，有點奇怪。
  正如之前所言，以這個世界的尿性，逢人介紹，第一要緊的應該是介紹這人的修為，第二要緊的應該是介紹這人的門派。
  其余的都不要緊。
  哪怕王碩宣政院院長這個身份對于修行界來說，也不要緊。
  但師叔這次偏偏提都不提這些，只說了最不要緊的讀書。
  真是奇哉怪哉。
  “拜見前輩，受人之托，我想先說個事。”
  “咦，你說。”
  “前幾天，逸豫城宣政使被人無聲無息滅了滿門，但還有一人拼死逃出生天，……”
  王陳把那位臨終托付的交代，全部轉達給王碩，全是原話，沒有任何添加。
  這里面本身就涉及到春秋書院的內務，他不能妄加猜測。
  春秋書院四君子之一的沈雁冰居然是修羅魔宗的圣子，這樂子可就大了。
  “修羅魔宗沈雁冰？真是魔焰滔天啊。”
  王碩聽完，感慨一句，便認真朝王陳說：“多謝小友，此事我還要查實一番再做決定，這期間，還請小友不要離開江都城，請見諒。師弟，你和周易這幾天就陪同小友到處逛逛。”
  一絲不漏的安排好之后，老頭便急匆匆的走了。
  王陳理解的點頭說好，老頭的安排無可厚非，甚至可以說得上光明正大。
  一個陌生高手，突然來舉報學院優秀學子是奸細，是個人都會懷疑。
  老頭委婉的讓師弟和弟子盯住王陳，便是此道理。
  屈寒書有些傻眼，發生了什么？
  怎么隨便帶個人進來，就演變成江都城生死存亡時刻了？
  “好好好，王陳道友，我真心引薦師兄給你認識，你卻是早就算計好了我的為人吧。”
  “屈道友切莫誤會，就算沒有你引薦，這件事我也一定要找王碩院長稟明的。”
  “哈哈，怎么會怪你呢？你不惜冒著得罪七天魔門的危險，也要前來送信，我佩服還來不及呢。”
  “屈道友，我想看看春秋書院的藏書不知道可否方便？”
  王陳不想別人難做，索性就準備這幾天呆在書院看看書，順便跟屈寒書了解一下鯤虛界的修行界常識。
  “這有何不方便的？書院的書本就是給天下人看的，不給人看才是埋沒這些書。”
  “真是大氣。那還請道友安排一下我那幾位小兄弟，他們跟我一起來的。”
  “一起來的？那倒是要安排妥當。”
  兩人心照不宣，但都坦坦蕩蕩。
  ……
  “你們兩個怎么也來這圖書館了。”
  正在圖書館瘋狂攝取知識的王陳，突然感覺到兩個身影鬼鬼祟祟靠近，頭也不回的說到。
  “早就跟你說了，大哥修為比我們高多了，別做這么幼稚的事情，你偏不信。”花青魚朝云挽歌翻了個白眼，有些意興索然。
  “不試試怎么知道？”云挽歌頓時不高興了，他的字典里就沒有計劃這個概念，只有想到做到。
  云挽歌是個沖動的行動派，花青魚對自己的要求是做個謀定而后動之人，但對于云挽歌這個師兄的請求，他也很難拒絕，盡量配合。
  “這是圖書館，小點聲。”
  兩少年頓時抱歉的嗷了一聲，他們對這世間的規矩大多不明白，王陳覺得自己需要帶帶他們才行，這兩個少年心思純潔，他很喜歡跟這樣的年輕人相處，也喜歡幫助他們成長。
  “那位姑娘醒了沒？”
  “醒了噢，還說要感謝大哥你。”
  “感謝我干什么，是你們兩個從壞人手里救的，感謝你們才對。我不要她的感謝。”
  “大哥好冷酷，好帥。我要學習，我也不要她的感謝，花少，你要嗎？”

  “哼，我也不要。”花青魚慣性嘴硬。
  “不，你需要，我看你經常偷偷斜眼打量那個姑娘，你桃花開了呀，花少。別抵抗，花開花落都是自然規律，遵循本能去墜入愛河吧。”云挽歌貧嘴得很。
  “我撕爛你的嘴。”花青魚，他急了。
  王陳無語，對于自己剛剛還想多帶帶兩小孩的想法，嗤之以鼻。
  “大哥，我跟你說，那姑娘說她是幻水閣弟子，叫琴清月。幻水閣啊，外道八派之一。”有云挽歌在的地方，就不可能安靜下來。
  “怎么，你羨慕啊？”王陳隨意問道。
  “當然羨慕，這種頂尖傳承，誰不想加入？大哥，你是哪個門派？”
  “無門無派，一介散修。”
  “我和花少也無門無派，大哥，我們跟你混吧。”
  “剛才不還是羨慕那些大門派嗎？”
  “這不是更相信大哥你嗎，而且我倆也沒有大門派要的啊。”
  “真是小孩子，兩句話就暴露了嘴臉，你是把我當做跳板吶。好得很，有志氣！”王陳見這小子臉皮這么厚，必須陰陽怪氣他一下。
  “那我不說了，說不過大哥。”
  “你學學人家花青魚，多看看書。”
  “他那是裝相。”
  ……
  三日后，王碩臉色陰沉得嚇人的回來了。
  “王陳小友，調查清楚了，北斗星院地下鎮壓之物我也不太清楚，但掌教回信讓我務必保證封印不被破壞，我也已經秘密聯系北斗星院和揚州巡檢司。至于沈燕冰，也查清楚了，他真名叫宗青如，乃修羅魔宗圣子，道胎法相境界，這小子察覺不對，已經施展禁術跑了。想來，對方這次暴露之后，短時間內不會再來犯險。不過魔門這幾年越來越猖狂了，尤其是幽天血魔這個老巫婆，她強行統一了七天魔門，估計是不滿足于魔門困守南荒絕域了。”
  王陳點點頭，不意外，對方作為魔宗圣子，修為雖然沒有王碩高，但地位不凡，自有保命手段。
  這段時間，王陳也從書院圖書館和屈寒書那里補充了修煉界的常識，對鯤虛界的修行界和道基之后的境界總算是有了一個大概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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