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咸陽宮中，朝堂之上。
  王陳和嬴政站在第一排，聽著秦王嬴異向百官通告了他們這兩位公子的任命。
  百官只是聽聽，知道就好。黑冰臺名義上屬于秦王，在理論上秦王甚至可以任命一只狗做副統領。
  “這是你們兄弟兩第一次做事，也是第一次合作，要互幫互助知道嗎？”
  王陳看向嬴政，發現嬴政也正好在盯著自己。
  兩人互相審視對方，然后才向秦王應了聲“諾”。
  朝會散去。
  王陳主動走向嬴政。
  “大哥。一起走走。”
  嬴政看了一眼正看過來的呂不韋，眼神交匯，呂不韋微微頷首。
  嬴政心領神會，便答復王陳：“好。”
  王陳清楚他們二人的小動作，但無所謂。畢竟嬴政初來乍到，呂不韋是他朝堂之上唯一信任之人，面對競爭對手的邀請，請示一下呂不韋才更妥當。
  之前是王陳主動打招呼邀請，嬴政為了更像一個哥哥，便主動牽起王陳的手，走了出去。
  刨去兩人的身份光環，一個九歲的孩子牽著一個六歲的孩子，就會有一種尋常百姓家哥哥帶弟弟去偷雞摸狗的既視感。
  可百官心里跟明鏡似的，眼前兩個小孩已經處于交鋒之中。誰家六歲小孩、九歲小孩會插足軍情機關？這是兩個妖孽。
  “大哥，你很聽呂相國的話嗎？”
  王陳故作天真。
  “聽話？真是有趣的說法。”
  嬴政輕輕開口，沒有一絲異樣的情緒，很穩，至少王陳感覺這個人很穩。
  “你不是我哥哥嗎？我邀請你陪我走走，你居然要相國點頭，然后才回我。”
  王陳繼續天真，語氣里面有一分不忿，一分疑惑，和八分委屈。
  嬴政有些遲疑，可能是王陳的表現跟他預料中的不一樣。
  “呂相國是我的老師，按照相國的教程，今天朝會后，他要來考教我的學習進度和朝會感想。所以弟弟你邀我之后，我需要向相國請假。不是弟弟你想的那樣。”
  嬴政答復，王陳就一直看著年幼祖龍，發現嬴政說話的起轉承合之間，聲調、語速都恰到好處，平平淡淡讓人摸不清他的情緒，卻又清清楚楚的傳達了他的意思。
  王陳內心有些感慨，這家伙的政治天賦、語言天賦是出生就點滿了吧？怪不得十年后就可以親政，駕馭當時最優秀的一批人。
  可惜，天賦再強，遇到王陳這種重生外加開掛的，遲早也得吃癟。
  “原來如此，羨慕大哥有一個天下最聰明的人做老師。大哥，你介意呂相國再收一個徒弟嗎？”
  “嗯？”
  嬴政皺眉。
  “大哥介意就算了。”
  嬴政重新審視這個讓他摸不著頭腦的弟弟。他感覺很不好，但又不好說出來，內心開始有些暴虐。
  因為母親強勢霸占后宮的行為，嬴政為了自己的安全著想，他很少接觸宮中的其他人，深居淺出、潛龍在淵。所以他對王陳了解不多，除了朝會基本不接觸王陳。可從呂不韋口中，他還是對王陳有一個基本的印象，當之無愧的神童，做人做事很有法度。但現在是怎么回事，這小子作出一副懵懂無知的樣子，是來惡心他？不知道兩人之間遲早會撕破臉？
  嬴政內心迷惑，這小子是裝無知，還是自己過于高看了？
  “我會跟相國轉達你的想法的。弟弟，還是說正事吧。父王讓你負責黑冰臺的改造，不知道需要為兄做些什么？”
  “我已經寫好了改造方案，等下讓人給哥哥送去。”
  “好，還有嗎？”
  “到時候，對那些頑固不化者，可能就由我來做惡人，哥哥來做好人。咱們倆這一推一拉，局面就亂不起來。”
  一聽這話，嬴政不緩不慢的腳步，頓了頓。
  “不必，我來做惡人。”
  王陳笑笑，這個真不重要。
  ……
  “相國大人。”
  嬴政回來之后，朝早就在他這里等待的呂不韋恭敬行禮。
  “公子不必多禮。”
  呂不韋隨意擺手，他們兩人之間，將會很長一段時間是呂不韋居于上位。
  而且，趙姬那個女人可是要請他當嬴政的仲父，只是現在時機不對，呂不韋還不敢當著秦王嬴異的面胡作非為。
  “公子，成蹻跟你說了什么？你從頭到尾講一下，神態表情動作，都不要放過。”
  “好。”
  這些對于嬴政來說，不是難事，他從小寄人籬下，能夠在不動聲色之間，觀察記住每一個細節。
  為了表現出王陳的真意，嬴政改變了自己一直以來的習慣，語調神態有了很多變化，總體看起來變得孩子氣了些。
  呂不韋自然知道嬴政的本事，可他也知道王陳的能力，所以他聽著聽著就覺得不對。
  “這小子什么意思？莫非想跟我們示好？圖什么呢？秦王正值鼎盛，你們兩個都還小，這個時候最好是什么都不做。這小子東一榔頭西一榔頭，真是大公無私？我不相信。你覺得呢？”

  “這個弟弟，我也看不透，或許聰明，也可能愚蠢。”
  “公子，你初來咸陽，最好的做法，便是什么都不做，默默觀察局勢變化，多看書，多了解秦國的大政方針，適當的涉獵一些關東六國的當前形勢。國內很多事，你不適合出頭。”
  “我也明白的。”
  “其他的，我會出手。你放心，華陽太后是向著我們這邊的，優勢在我們這邊。哪怕你坐著不動，那個位置也遲早是你的。”
  嬴政點頭。
  “還有，華陽太后有意將她的以為侄女許給你。被我擋回去了，你還太小，根基也不深，不宜在這個時候冒頭。”
  “相國考慮的周全。”
  呂不韋，想了想，發現該交代的都交代了，嬴政這孩子也不是簡單貨色，不用耳提面命。
  至于那個成蹻，呂不韋覺得不用太在意，只要自己牢牢掌握相權，穩扎穩打擴大勢力，那邊是翻不了天的。
  “趙高，進來。”
  呂不韋朝門外喚道。
  只見一個輕輕瘦瘦、面色慘白、長相陰柔的人走了進來。
  “公子，這趙高本是趙國沒落貴族，精通騎御之道，也略通文墨。當年他被仇家追殺，求助于我，后來便拜入我府中，是個人才。公子，你在宮中勢單力薄，也沒有自己的“眼睛”幫你看著，我想來想去，便征求趙高的意見，問他愿不愿意入宮。他這人，心氣高，我府中三千門客，三教九流都有，他一時也很難出頭，就同意了。這件事華陽太后、你母親都知道，接下來，趙高便是你的近侍。有什么事情，你可以相信他，他會負責聯絡我們這方的人。趙高，過來拜見公子。”
  “奴婢趙高，拜見公子。”
  面無血色的趙高，看起來不過十二三歲。看他狀態，才凈身不久。
  嬴政面無表情的打量著五體投地，跪趴著的趙高，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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