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母子相認

        一切看似真相大白。

        君成空瞇起眼睛，表情變幻不定。片刻之后狐疑地反問道：“有何憑證？”

        多疑可以說是穿越者的通病。凡是從穿越司出來的人，心思都比常人更難揣摩。

        公孫鷙對他的反應并不感到意外，見他愿意主動索要證據，就知道他心里其實傾向于相信自己方才所言。于是說道：“霸太歲的元神曾經寄居在千鳥梧桐，這里的鳳族先祖都認識你。千鳥梧桐的鳥影一定會對你的到來有所反應。”

        君成空凝眉一想，剛才千鳥梧桐里的鳥影見到他的時候確實表現異樣，好像都很怕他似的。

        不對！尸凰也許不只一頭，說不定那些鳥影本身就對尸凰這種生物比較排斥，畢竟他是專吃魂魄和尸骸的異類。

        “公孫鷙，你當我是三歲小兒？誰知道那些鳥影會不會發神經認錯了人。”君成空的疑心比普通穿越者還要重，當即筑起了心理防線，“你本身就是個臭名昭著的叛徒加臥底，你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會信。”

        “你！”

        面對如此冥頑不靈的小鳳凰，就連公孫鷙都感覺到了棘手。

        差點忘了，這家伙可是被穿越大神親手養大的，不知道被灌輸了什么奇怪的三觀。按照正常人的邏輯恐怕很難說服他。

        醫仙看了看仍然不能動彈的愛妻，心中焦急，臉上難免有些忿忿：“那你想怎么樣？你要是現在殺了君懷璧，我保證你會追悔莫及。”

        “我最討厭別人威脅我，給我閉嘴！”君成空并沒有把他當成自己的父親，直接對他喝斥道。而后轉身逼近靠著柱子勉強站立的鳳君，語氣溫和了一些，“你來說，你有什么證據能夠證明我是你的兒子？”

        鳳君還未從剛才的頭腦風暴中回過神來，直到君成空又問了一遍，他才把視線慢慢落在小鳳凰身上。那副容顏讓他感到陌生，語氣也陌生，行為也陌生……

        可是那雙無辜當中透著狡猾的眼睛，卻仿佛在夢里見過千百回。

        君懷璧和這個據說是自己兒子的家伙對視了良久，最終只是生硬地回道：“本君的兒子早就死了，何必證明那種莫須有的事情。”

        君某人頓時感覺自己的尊嚴受到了踐踏——天底下居然有人看不起他，不想認他當兒子？真是不識抬舉。

        “我管你愿不愿意。如果我真的和你有瓜葛，那你不認也得認！”

        “哼！外域奸細，人人得而誅之。本君豈會跟你們這樣的禍害成為一家。”

        “你還挺有骨氣。”君成空的語氣轉冷，但是實際上并沒有如何生氣。他早就知道君懷璧是這種六親不認的迂腐性格，倒也沒有抱以太多期待。

        鳳君雖然勢弱，眼神卻恢復了凌厲，甚至挑釁起了君某人：“要殺就殺。你若不殺吾，日后本君必定追殺你到天涯海角。”

        “凰兒，你何苦這樣刺激他？”

        “你閉嘴！”母子二人同時轉頭瞪向醫仙，隨后兩人俱是一愣。

        公孫鷙不知道怎么對付兒子和妻子，但是君成空卻有辦法對付老爹和老媽。只見他再次逼近鳳君，重新掐住對方的喉嚨，邪笑道：“你說得對！只要你不認我，你就永遠都是潔身自好的正道魁首，萬鳥敬仰的鳳族之長。我很欣賞你這副鐵石心腸。”

        他是故意曲解君懷璧的意思。

        作為一個失去過孩子的母親，鳳君怎么可能因為自身的利益而不與面前的兒子相認？他只是還沒有接受這件事情，用冷酷的殼子包裹自己罷了。

        果不其然，君懷璧聽了他的話，表情立刻出現了一絲裂痕。

        常言道：殺人再狠，莫過于誅心。偏偏這兩樣都是君成空的拿手絕活。打擊一個人的意志很容易，只要找準他的弱點就行了。

        只聽君成空繼續說道：“你兒子死的時候其實你挺開心的吧？因為別人都會稱贊鳳君大公無私，不顧腹中骨肉的安危也要奔赴戰場。這樣的美名讓你這些年沉醉其中了？”

        “……”

        “你真是一個好領導，可惜不是一個好娘親。”君成空貼近對方的耳根，嘆息般說道，“他在你肚子里的時候可能感覺到了自己不受歡迎，所以才提前離開的。是不是遂了你的意？”

        “不……”君懷璧終于崩潰了，這些年積壓在心底的喪子之痛讓他每時每刻都感覺到五內俱焚。

        他一直充滿愧疚，一直在后悔：如果當年沒有為了所謂的鳳族大義而不顧時宜的趕赴前線，兒子是不是就不會胎死腹中？小鳳凰也許就能順利出生，在他身邊平平安安地長大……

        即使他的身體如此虛弱，精神如此崩潰，君成空也沒有放過他：“已經四百年了，你現在還能想起他在你肚子里的時候是什么感覺嗎？你還記得他的乳名嗎？”

        鳳凰幼崽和人類不同，它們在母親肚子里的時候就有記憶，能夠和母親進行簡短的交流。通常來講，鳳凰會在孩子出生之前就給它取一個簡單可愛的小名，類似“乖乖、寶寶、小小”這樣的。

        這是一種民俗，鳳凰一族基本都有這種做法。

        如果零柒不是被穿越大神制造出來，而是有人孕育了他，那么他也會有一個乳名。這種名字一般只有母親和幼崽知道，它是連接母子雙方的重要信號，就像自然界的動物走散之后母親會用特定的叫聲呼喚幼崽一樣。

        孩子的乳名被人提到，無疑是壓垮鳳君的最后一根稻草。

        君懷璧眼眶通紅，滑坐在地，雙唇顫抖著說出了那個幼稚到有些好笑的名字：“啾啾……吾的孩子，吾沒忘記……”

        君成空隨著他的動作單膝跪地，這一刻終于繃不住了，一把將鳳君攬入懷中緊緊抱住。狂喜道：“你真是我娘！沒騙人，真的是我娘啊！”

        “……你說什么？”

        “我叫啾啾，我的小名就叫啾啾！”君成空像個大孩子似地抱著母親不肯撒手，又哭又笑地搖晃著懷中人，倒豆子似的講起了童年往事。

        他記憶中的第一幕就是在穿越司中醒來，當時他還是一只毛茸茸的小胖鳥。每次他躲起來不肯吃飯，或者在任務大廳到處啄人，就會有一雙大手把它捉住，叫他“啾啾、小啾啾”，然后他就會乖乖聽話。

        所有人都不明白為什么說那兩個字就可以讓他安靜下來，都以為那是在模仿他的叫聲。就像逗貓的時候說“喵喵”，逗狗的時候說“汪汪”那樣。

        后來就連伍伍都經常叫他啾啾，直到他十七歲的時候接受“零柒”這個封號，從那以后再也沒有人用啾啾那樣的聲音來呼喚他了。他們都叫他零柒，或者柒號。

        其實那是他的名字啊，是他的乳名！

        君懷璧被他抱在懷里勒得快要喘不上氣，卻還是顫抖著雙手想要回抱他，但是中途又放了下去。他閉上眼睛，終于任由淚水浸濕了眼角，“吾不配做母親，吾沒有保住你……”

        無論是前世的霸太歲，還是今世的啾啾，他都沒有保住。霸太歲的靈位被人偷走，啾啾也因為他的失誤而夭折，他沒辦法原諒自己。

        “不是你的錯，”君成空知道他的心思，稍微放松了懷抱，認真面對鳳君，“都是穿越大神的鍋，我一定會幫你出了這口惡氣！阿娘，以后誰也別想動你一根頭發。”

        “……”

        鳳君詫異地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什么不怨自己。明明從來沒有養育過他，害他被那個穿越之神帶走的人正是自己。他們只相處了那二十二個月，連面都沒有見過的二十二個月。

        對了，前世的小鳳凰就是霸太歲，死后不也因為母親葬在鳳凰族地還愿意回歸千鳥梧桐嗎？他肯定真的很想獲得一絲來自于母親的溫暖吧……

        “空兒！”君懷璧終于說服了自己，和兒子相認的渴望壓過了內心的自責，伸手輕輕摟住了兒子的背脊。

        君成空渾身一震，心中的陰謀算計暫時清空，不由自主地露出孩童一般的純真笑容。他抓住阿娘的手，沒頭沒腦地說：“穿越司里還保留著我小時候的影像，我拿給你看！尸山血海應該還有我以前筑的巢，里面全是我的玩具，什么奇形怪狀的頭骨都有……”

        他也不想想自已描述的畫面恐不恐怖，全都一股腦地往外說。鳳君聽了先是皺眉，然后慢慢放松表情，顯然是在強迫自己接受兒子是一頭尸凰這個事實。

        ——君懷璧其實不知道，零柒的性格既陰狠又狂|浪，取舍只在一念之間。剛剛如果他抵死不認，零柒絕對會不擇手段地將他留在身邊，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和風細雨地抱著他撒嬌。

        現在這種結果是最好的。相親相愛，皆大歡喜。

        母子二人依偎在一起，絲毫不顧被他們冷落在一旁的醫仙。不過后者見他們終于母子相認，內心只有歡喜，哪會露出半點不服的表情。

        君成空解釋說，那些灌|入母親體內的帝流漿原本就不是用來殺他的，而是為了救他。大日金晶無藥可解，只能用屬性相反但又與之同源的東西來調理，盡量拖延病情爆發的時間。

        剛才拍那兩掌也只是打通他胸中氣血，幫助帝流漿發揮作用。原本是要用第三掌徹底摧散他集中在心臟部|位的晶核，可惜被老爹阻止了。

        他做事像個土匪一樣，其實也不能怪公孫鷙誤會他。

        最后，君成空摟著阿娘坐在地上，笑嘻嘻地說：“就算你不是我娘，我也不會殺你，因為這具身體是你懷胎生下的啊。我占據這具身體，多叫幾聲‘阿娘’也算賺到了。”

        “空兒……”君懷璧一想到他這么一只渴望母愛的小鳳凰居然還在母親肚子里的時候就被人奪走訓練成細作，心疼得都快碎了。

        君成空倒是沒怎么心疼自己，反而更加心疼母親。抱著鳳君緩緩站起，然后說出了今天為止最大逆不道的話：“公孫鷙也是傷害你的罪魁之一，孩兒殺了他怎么樣？”

        “呃！”

        醫仙想不到他翻臉比翻書還快，居然只認母親，不認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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