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少主的馭人之術

        “路上辛苦了。”君成空沖她點點頭，然后開始分派任務。

        寒鴉還有事情需要交待，暫時就跟在他身邊。百靈帶著新姨娘去西廂——因為她們來得比較突然，君成空直接把自己的房間讓給她暫住一晚。

        夜鶯則要負責跟新姨娘帶來的隨從打好關系，摸清新主子的路數。另外，馬車和侍衛的安置問題也由她去處理。

        他們三個現在成了君成空的左膀右臂，一應事務都有專項分工。寒鴉相當于心腹近臣，百靈等于內院萬事通，夜鶯則是人事總管。

        夜里不好搞出太大動靜，太子畢竟懷著鳳孫，身份要比以往更加貴重。因此在場所有人都被強令禁聲，火把減去半數，燈籠只用不刺眼的凡火，以免吵到太子休息。

        馬車開進院子之前，夜鶯還特意叫人在車輪上包了綿布，一干人等做賊似的溜進后院。做完這些，總算可以閉門掃跡了。

        君成空給寒鴉使了個眼色，轉身走向偏廳。后者心領神會，默默跟上了主子的腳步。

        ……

        按照小鳳凰以前的習慣，自然是怎么奢侈怎么來。房間里面怎么少得了熏香、花瓶等物？

        寒鴉卻在第一時間注意到，偏廳里面什么多余的擺設都沒有，只有幾把椅子和一張茶桌。就連東墻上面通常懸掛的字畫都換成了一張字貼，上面只寫了一個字：慎。

        那張字貼一看就是現寫的，墨跡都沒干透。這院里能夠寫出那種蒼勁筆跡的人只有魔國太子和鳳族少主，而能做出這種事情的當然不可能是前一個。

        君成空變了。

        他現在不再奢華驕矜，整個人都變得沉靜內斂，好像心理年齡一下子增長了幾千歲。包括他的著裝習慣都發生了巨大的改變，似乎再也沒有了世俗欲|望。

        面對這樣的主子，寒鴉也不得不表現得更加謹慎。只見他主動跪到君成空面前，一臉鄭重地說道：“屬下乃是戴罪之身，如今能將主子所要之人安全帶回，全仗少主恩德庇佑。”

        君成空坐在椅子里，看著風塵仆仆的小烏鴉，笑著說道：“你能戴罪立功，之前的事情就先記在賬上，下次若敢再犯一并懲處。”

        “少主寬宏，寒鴉日后決計不會再犯。”

        “起來說話。”

        “是。”寒鴉知道他的脾氣，站起來拍拍膝蓋上的泥灰，故意站得遠些，“主子可是想問新姨娘的事？”

        “說說吧，”君成空揮手施了一道隔音咒，補充道，“撿重要的說，本君不想聽長篇大論。”

        寒鴉略作沉吟，然后流利地陳述起來：“此女名為青簏，原本是青鳥一族的二小姐。不過她在兩個多月前被家族發現未婚先孕，族長夫婦覺得大失顏面，將她關在家中。之后青鳥一族對她進行了宗廟裁決，將她徹底趕出了族地。”

        青鳥一族不是普通凡鳥，它們屬于鳳凰旁支，祖上曾經和鳳族做過姻親。

        這位青簏小姐嚴格來說跟君成空還有點親緣關系，她的太奶奶便是君懷璧的小舅舅的三姑奶的母親的堂姐……說起來可真夠繞的。

        總之，鳳族的生理標志就是血液當中含有大日金晶，而且純血鳳凰體內的金晶可以自行產生。隨著年齡的增長，血液中的金晶濃度也會越來越高。

        那些混血鳥仙體內也會殘存一些大日金晶，只不過非常稀薄，數量在出生之后就不會再增多，甚至可能在后續的修行中越來越少。這就導致它們的修行潛力遠遠低于純血鳳凰。

        青鳥一族的成員便是這樣的混血鳥仙。

        “少主英明，”寒鴉說完還不忘拍拍他的馬|屁，“屬下按照您給出的名單往下調查，因此才能迅速鎖定此女。論身份、論品貌、論懷孕時機，青簏小姐都是最合適的人選。”

        君成空淡淡一笑，“你做得不錯。”

        ——豈止是不錯，簡直超額完成任務。

        他只是叫這小子找個懷孕的鳥仙，身份盡量不要太次，順便提了幾個稍微有點利用價值的家族。寒鴉卻能明白他的心意，找到青簏這樣的妙人，各項條件完美符合要求。

        就連君成空都不得不承認，寒鴉做起事情讓他感到非常舒心。

        而且這小子溜須|拍馬的功夫也是日益見漲，明明是自己辦好了差事，到頭來卻把功勞甩給主子，一點也不邀功。難怪他上輩子能夠背刺君某人，一舉成為狐族支撐下的新興勢力頭目。

        這就叫人才！

        “青簏的情郎是誰，查得到嗎？”君成空隨手拋給對方一塊圓形物什。

        寒鴉接在手里一看，竟然是萬年難尋的昧玉！他剛想謝恩便聽到后面的問話，臉色微變：“主子恕罪。屬下無能，未能查到那人的身份。”

        “無妨。青鳥一族肯定已經查過了，他們耗費舉族之力都查不到，你又怎么可能在短短一天之內查清。”

        “謝少主體恤。”

        “這塊昧玉乃是我阿爹迎取阿娘之時，所贈聘禮中的一件。它對你的修行大有助益，你要好生使用。”

        “寒鴉叩謝主子大恩！”寒鴉如獲至寶，珍而重之地收下此物，誠心下拜道。

        事畢，君成空讓他先去休息，自己則去書房理事。青簏有孕在身，不能連夜召見，還是等到天亮之后再跟她互通有無。

        信息共享雖然重要，但也不能苛待身邊的人。

        寒鴉去了。不多時，百靈過來書房回話，先把青簏身邊的人員名單上報了一遍，然后一個一個分析給他聽。

        青小姐身邊的兩個大丫鬟，一個叫蜂花，一個叫蝶草。她們的本體是蜂妖和蝶妖，都是自小入府，跟著青小姐一處長大的。

        蜂花性格嬌蠻，做事比較有主張；蝴草溫柔細膩，主要負責貼身小事。兩個丫鬟并不知道小姐的情郎是誰，只聽說那個男人來無影去無蹤，把青鳥一族的守衛和所有宗親耍得團團轉，是個浪人來著。

        百靈幾句話的工夫就跟她們打成一片，套了不少情報。這丫頭的本事越發厲害了。

        君成空不吝夸贊，賞她一件小山菊的點金百褶裙。百靈高興得跟什么似的，立刻換上新裙子，跑回來問他好不好看。

        “漂亮極了。”小鳳凰慣會哄人，夸人更加不在話下。

        百靈于是歡天喜地地謝了恩，拎著裙擺開開心心地去找夜鶯。君成空讓她順便給夜鶯帶個話，這兩天可以回她的母族探望雙親。

        他喜歡面對笑臉，討厭看別人哭喪著臉。所以身邊的人當然個個都得精神飽滿、生活富足才好。

        到了三更天，外面已經徹底安靜下來，估計是全部安置妥當了。

        君某人提著筆，站在桌案后面揮墨作畫，心思也隨之沉淀下來。他一向少眠，睡不睡覺都無大礙，多活動活動反而有助于發散思維。

        百靈臨走之前為書房里的燈臺換了新的燭芯，夜里也有茶點供應，小丫頭們守在門外隨叫隨到，萬萬不敢冷落主子。

        君成空習慣了眾星捧月的待遇，真正的清凈生活已經離他遠去了。

        他的畫技其實非常一般，大概和天生性格有關，筆鋒總是剛直僵硬，該柔順的地方做不到柔順，缺乏和諧之美。

        說來也巧，陸郁風的性格跟他也大差不差，可是畫工卻是極好。之前在魔后壽宴上，太子的一幅《百川歸塰》可是驚艷四座呢。

        “他對所有事情都精益求精，唯獨對我敷衍冷硬罷了。”小鳳凰想著想著倒把自己給搞郁悶了。

        于是擱下狼毫，坐回椅子里，欣賞起了新畫的扇面。

        不過看上片刻倒也膩了，君成空頭也不抬地對著空氣說道：“巫鴆，出來吧。”

        話音一落，就見書桌前面的空地上慢慢浮現一道黑影。初看只是一只小鳥，然而逐漸擴散成了人形，最終定格在霧氣形態。

        “少主？”巫鴆的聲音極為低啞，并且毫無起伏，聽起來像個死人似的。

        ——他是君成空涅槃之后，鳳君暗中指派給兒子的護衛。巫鴆原本便是鴆鳥一族的天才刺客，后來又拜在鬼蜮宗主的門下，繼承了“魅影刺客”這個稱謂。

        要知道，鬼蜮三大刺客的稱號由來已久。它們代代相傳，每一任繼承者都是驚才絕艷之輩。

        巫鴆的容貌從來不向外人透露，就連鳳君都沒有見過他的真容，更別說君成空了。

        “青簏小姐初來乍到，又是某人的眼中釘、肉中刺。你去保護她，莫讓她和孩子出現閃失。”

        “君上讓我保護的是少主。”巫鴆當面拒絕道。

        君成空傲然一笑，掀起眼簾冷睨著他，“讓你去你就去，難道要我跟你解釋利害關系？”

        “……”

        “去吧。”

        “是。”巫鴆到底不敢反抗主人的命令，當即化作一縷黑煙飄出了門縫。

        君成空看著他離開，臉上不復面對百靈等人的寬厚，而是染上些許陰郁。他在心中感嘆：“都是一群賤|骨頭。”

        凡人需要馴化，妖仙神鬼何嘗不是如此？

        寒鴉心思深沉，那就讓那小子時刻生活在恐懼之中，攪亂他的心神，讓他無暇反抗。

        百靈性格跳脫，容易口無遮攔。那就細心教導，獲得她的認可和偏愛，這樣一來，不管她做什么事情都會下意識偏袒主子。

        夜鶯看似老實，其實懶散頹廢，有著很嚴重的拖延癥。索性讓她管理人事，時時刻刻都讓其他人煩著她，讓她無法休息，逐漸適應現在的生活。

        巫鴆天性傲慢，仗著一身本領膽敢違抗雇主。只能慢慢將他的骨頭折斷，讓他知道當狗其實比做狼更加安逸舒適。

        “別說他們了，我也是個賤|骨頭。”君成空狠起來連自己都罵，心中接著想道，“穿越大神想要摧毀我的傲骨，陸郁風則用孩子軟化我報復的決心……這些行為不也是調|教嗎？”

        可惜呀可惜，任何馭人之術只要被人看穿，也就不再頂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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