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從閼逢處回來后,庚辰直接回了他的道場寶華殿,他的宮殿從來沒有冷清過,他喜歡熱鬧,喜歡人多,常常與各方之主歡飲達旦,庚辰的性格豪情灑脫,故而與追隨他的人遍布六界,什么地方的人脈他都能摻上一腳,倘若他下一道請帖:“今天月色真好啊,我們喝酒吧。”這種平平無奇的理由,來捧場的人也是趨之若鶩。
這觥籌交錯后,雪崖已從他的腦子中丟出去了。
庚辰穿著一身隨身玄袍坐在寬大的椅子上,在喧嘩的宮殿中始終沉默不語,他喜歡熱鬧,但不喜歡自己說太多話。
管弦絲竹,吹拉彈奏,輕歌曼舞樣樣都來才好,他從不嫌自己的耳朵吵,只嫌他們不夠熱鬧,庚辰自己為自己斟酒,一杯一杯地喝,一貌美無雙的女子走來,坐在他身邊,伸出玉腕為他斟了一杯酒,柔笑著遞了過去:“殿下請。”
那女子的臉上已經有幾分醉態,媚眼如絲,抬腕之時,有勾人心魄的暗香從袖中盈出,庚辰看著她笑了笑,俯身問道:“你沒有發現沒人敢來斟酒嗎?”
那女子笑容有幾分凝固,舉著酒杯的手微微有些顫抖,一人匆匆走來對女子低聲:“妹妹怎么跑到這里來了,打擾殿下豈非罪過。”
庚辰笑道:“無妨,無妨,早聞花域蘭珠公主的大名,今日一見,幸甚之至,公主敬酒,何敢不飲。”他舉起酒杯一飲而盡,給足了面子,蘭珠的臉色這才稍微好轉。
花域圣主蘭啟與庚辰乃舊交,如何不懂他的脾氣,他將妹妹拉走后才悄聲對他說:“庚辰殿下有心上人了,你莫去驚擾他,若是被他惱了,就怪我們個不知禮數之罪了。”
蘭珠微微有些失落,也有些好奇:“那人是誰。”
蘭啟低聲:“是魔域少主莫離。”
蘭珠偷看了一眼庚辰,大吃一驚:“怎會如此啊,魔域一向與北海域不合,況且仙魔有別,若是被天帝知道,豈能寬恕殿下。”
蘭啟:“妹妹我知道你心許庚辰殿下,但他是個極為專情之人,為了莫離守身如玉,日日寡歡,眼里怕是容不下其他人,庚辰殿下連北海域最珍貴的還魂珠都送給了莫離,那絕非尋常人可比。”
蘭珠點頭,她忽然想起來什么,她瞪大了雙眼,臉色極為古怪道:“我記得,紫寰仙君曾與莫離有過一段情緣,原來,想不到庚辰殿下也,他們三人竟然是這種關系么,天啊,這也太震撼了。”
蘭啟聲音嚴厲了起來:“紫寰已離開天界,萬萬不可再提那人的名字。”他對這個名字諱莫如深,十分忌憚,“若是被卷入權斗之中,整個花域都要遭殃。”
蘭珠覺得哥哥太過夸張,但還是被他的語氣嚇到了,忙不迭地點點頭,心里又忍不住對魔域少主生出好奇之心,到底是怎樣的玉樹蘭芝,世間瑰寶,會讓天界最有權勢與地位最尊貴的上神為他傾倒。
…………
寶華殿內亮若白晝,庚辰坐在椅子上,耳聽著吵鬧聲,有幾分困意,不知不覺中竟輕輕睡了過去,睡夢中,他聽到有人在自己喊了一聲:“庚辰”,那聲音溫柔如水,又帶著幾分輕佻頑皮,庚辰的指尖動了動,那聲音在自己耳邊撩撥道:“要做嗎?”
庚辰驀然驚醒,耳尖發燙,甚至有種被冒犯了的憤怒,他連忙喝了一杯水醒夢。
現實中都沒人敢這么撩他,夢中的聲音卻是如此膽大妄為,肆無忌憚。
庚辰心臟仿佛要跳出喉嚨來,那夢境越品越是惱羞成怒,還有一絲他都不易察覺的悵然若失。
幾百年了!這幾百年間已經是不知道是多少次了,魅俗的夢境總是隔三差五的困擾著他,簡直要把他逼瘋。
尤其是獨處的時候更為嚴重,他為了躲避這種噩夢,便喜歡呆在這種喧鬧的環境中,近年來本來已有好轉,誰料這次竟又卷土重來。
庚辰自認為雖放浪形骸了些,但算是個經得住誘惑的人,對美色罕能動心,卻不知是起了哪門子的心魔,頻頻讓他做這種幾乎把持不住的夢境。
起初他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該找個道侶了,然而他實在對任何人提不起半點興趣,甚至很反感別人逾矩地碰觸自己。
他非常人,所做的夢境往往會有預示,夢中所現場景不是曾經便是將來,絕不會無端端地來折磨他,他瘋狂的想要知道夢境里的人究竟是誰。
直到一百年前,庚辰見到了莫離,他總覺得莫離身上有一種很吸引他的東西,就像那夢境一樣撲朔迷離,令人向往,他說不清楚是什么感覺,但每次看見他,就會有心口驀然發甜的感覺,可他湊近了去看,去細細的了解他,這種感覺便又消失了。
但這種杯水車薪的感覺已經令他很知足了,每次遇見莫離后,十幾天里都能心情開懷睡個好覺,這讓他對莫離便產生了特殊的好感,就連莫離玩骨頭的癖好,他都覺得這個小魔頭真是清新脫俗不做作。
只要他愿意,他可以送莫離金骨頭,銀骨頭,滿山的珠寶骨頭。
但也僅此而已,庚辰并沒有想過與莫離的關系更近一步,或許是他自認為對莫離的喜愛源于夢境,太過狹隘。
又或許是因為紫寰,他不想和紫寰喜歡上同一個人。
紫寰喜歡的,他都不喜歡。
紫寰不喜歡的,他都要喜歡。
他不是不敢搶,他只是不想和紫寰有同樣的品味。
說起來,他對紫寰的感情是居然最濃烈的,和紫寰斗嘴的時候,想錘爆紫寰腦袋的時候,他什么鬼心思都忘得一干二凈,只想追殺他到天涯海角,或者被他追殺到天涯海角再跟他同歸于盡。
想到這里,紫寰現在在雪崖上一定很寂寞空虛冷吧,于是他將紙人傳喚過來,吩咐它將自己寢殿中的北海域堆積了十年的公文都給紫寰送過去,讓他用案牘勞形來充實他寂寞的生活。
縱然紙人沒有什么智商,想到那山一樣的公文后都驚掉了紙下巴頦。
庚辰端起酒杯,嘴角露出淺淺的笑容,由于他笑得太過詭異而不合時宜,把剛剛走過來的殷情嚇得愣是不敢跟他說話。
庚辰注意到那兩道古怪的視線,立刻沉穩了些,問道:“怎么了,戰將。”
殷情:“四殿下,紫寰仙君的案子有問題,待會兒得去司命處一趟”畢竟是叫順口了,他們現在提起紫寰依舊是仙君。
庚辰道:“知道了。”
司命處的議事廳坐的都是天界處尊居顯的上神,或是一方域主,而天帝的親信崇臨淵也在其中,紫寰不同于其他仙人,他的定罪過程也遠比他人復雜。
“之前不是定過了嗎?還要定什么。”庚辰換了銀鎧玄袍后,落座長案前。
司命一身白袍,鶴發童顏,雙目是歷經滄桑的沉穩,頗有氣勢,他淡淡道:“天道沒通過,這些案件有冤情。”
他揮手袖,將十來個卷軸被扔到案幾上:“初審判時,紫寰共有七十二項罪責,樁樁件件皆是令人觸目驚心,然而這些事情有許多前后矛盾之處,真正證據確鑿的……”
他頓了頓,緩緩開口:“一個也沒有。”
庚辰的表情凝重了起來。
“怎么可能!”其余人更是迷茫不解。
“紫寰做得那些事情,難道我們都是瞎的嗎?這些年,是誰活在他的陰影之下茍延殘喘,他一手遮天,不將任何人放在眼里,連天界帝子封神之事,他都能干涉,如何定不了罪。”有人激動地叫了出來,其他人皆是一片附和。
“權利過大,并非過錯,這是天帝賦予的權利,而他掌管刑法,難免會讓人生恨。”司命不帶任何感情地說:“諸位在開口前,先拋下個人感情,你們是否掌握他任何一條有證據的罪狀。”
殷情道:“紫寰做事一向滴水不漏,若無把柄也很正常。”他很“公平公正”地說了一句。
閼逢目光銳利道:“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紫寰的法力已經凌駕于天道之上,天道在縱容他!”
司命微微一笑:“大殿下此言便太過夸張了,哪怕天帝都是天道的執行者,何來凌駕于天道之說。”
殷情:“我可以舉出十幾條罪狀。”
司命問:“寫到了卷軸上嗎?”
殷情道:“是的。”
司命:“我說過了,那些罪狀那都是前后矛盾,或經天眼調查后與真相不符合的。”
紫寰在天界時,大家都覺得他罪行累累,但是無人敢查,他落了降仙臺后,想著掘地三尺,也要找全他的罪狀,給六界一個交代,誰曾想竟然是這個結果。
殷情道:“他干涉封神,擅改天條,只手遮天。”
司命已經重復累了:“這是天帝賦予他的權利,且他的行為都是踩在規矩之內的,若要定罪,先定天帝之罪。”
司命是全天界最德高望重的人,他可以直言不諱,其他人卻不敢再順著這個話題說下去。
殷情又笑道:“他和莫離虐戀情深,暗殺魔尊,引起北海域與魔域的紛爭,這個是真的吧。”
司命:“證據不足。”
“我親自調查過紫寰與莫離的事,我當時給莫離用了吐真露,連喝了十幾次,他都沒有撒謊。”
司命一針見血道:“你怎知他的記憶沒有造假。”
還能這么著?雖然這種可能微乎其微,但殷情無法反駁,司命身為天界上身,天道的維護者,凡經他手的,不允許有任何冤假錯案,但他也有個毛病,有些懸案能懸上幾萬年都沒有個結果。
在眾人的注目下,殷情今天無論如何都要找出來幾處錯,他微微直起身:“他嘴太毒。”
“人太損。”有人附和。
接下來的場面逐漸令人牙酸。
“他讓我在寒冰殿值崗,憑什么啊。”火神憤怒道:“他讓水神在金烏殿值崗。”
“我記得你們值崗時修為有所精進。”
“他自己可以養貓,卻不讓我養狗。”
“你那狗后來不是果然叛變了么?”
眼看越說越離譜,莊嚴的司命處成了菜市場,天帝的神侍崇臨淵站起身,沉聲道:“司命大人叫我們前來便是此事嗎?那就不必了。”
“陛下下神喻,縱然證據不足,此事沒有再辯駁的必要,這其中有諸多隱情,天帝不便告之諸位,至少有一條,紫寰定謀逆之罪無可更改,此事到此結束,仙界已無紫寰仙君,只有逆賊溫子懷,案件也再無需重審。”
他強硬的打斷了眾人的討論,這其中有不少怨恨紫寰的,但也有受過紫寰的恩惠愿意站在他這邊的人。
“從今日起,徹查六界隱匿的其余無限道骨者,若有發現,一律帶回天界處置!”
崇臨淵又朗聲道:“天道并非永遠是公正的,正如大殿下所言,凌駕于天道之上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但許多事并不需要理由,也不需要真相,六界安定,秩序安危便唯一的理由。”
他說得太過正氣凜然,那些為紫寰打抱不平的也有熄了想法。
崇臨淵說完后,直接命人抱走所有卷軸焚毀。
庚辰的表情已經有些不太好看了,他走出了司命所,殷情跟過來:“殿下,去云海賞云吧。”
遠處云海滾滾,細鱗翻騰,泛起了層層涼意,雖然透著無邊的寂寞,但一看就是個說悄悄話的好地方。
庚辰一身銀袍若月光傾灑,他含笑:“我與你有什么可去的。”
殷情湊近他道:“殿下應該高興才是,不管怎么樣,紫寰有謀逆之罪,也算不得冤枉他。”
庚辰眸中有幾分不悅,他輕聲道:“他沒有。”
殷情笑道:“新鮮了,我還是第一次聽到你為他說話。”
庚辰用嘆喟的聲音道:“我只是實話實說。”他的眼睛里映襯著茫茫云海,似是心不在焉,腳尖朝著北方,隨時想要離開的樣子。
殷情道:“天帝仁慈,再重的罪孽,再嚴酷的懲罰,都以教化為主,而讓一個人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的刑罰卻是從來度沒有過的。”
庚辰側過臉,眉尖糅雜著不悅:“戰將,你覺得罪當至此么。”
殷情:“站在紫寰的立場上,自然過分,可我們應該看到六界蒼生的安危,這樣一想,便不過分。”他笑了笑又道:“殿下,還有一件事,去魔域的探子回報,莫離并沒有為情所困日漸憔悴,就是身體不太好。”
“前一陣子不還是要死要活的嗎?”
“我估計是魔尊用他兒子找借口,否則紫寰如此下場,他也該釋懷才是,他分明就是不想休戰。”
庚辰冷笑:“便知道是這樣。”他身形一閃,飄入云海之中向北海域的方向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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