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幾只麻雀在嘰嘰喳喳的叫，寬敞明亮的舞蹈教室里，兩個穿著同款練功服的小姑娘貼著鏡子排排坐，兩個小腦袋瓜湊在一起說悄悄話。

        “星星，你真的要去練滑冰啊。”楊白露有點不樂意，程向星是她最好的小伙伴，還難得在一起學芭蕾這么多年，她舍不得程向星。

        “對呀，我爸爸說再過幾天我就得去訓練了，”說到這里程向星也對小伙伴有些不舍，“媽媽說她和楊老師商量好了，讓我在這兒待到進隊前。”

        “那不是很快……”楊白露摳著手指，聲音悶悶的，“那你在那邊有小伙伴嗎？”

        “應該沒有吧……”程向星想了想，“好像省隊那邊年齡最小的都12歲了。”

        她嘆了口氣，“他們有點老了，和我們有代溝，應該是玩不到一起的。”

        楊白露精神一震，“那我還是你最好的好朋友！”

        “嗯！”程向星重重點頭，“我們倆世界第一好！”

        兩個小姑娘相視一笑達成了共識。

        “星星——”林搖光推開舞蹈教室的門，招手喚著女兒，“走吧，我們該回家了。”

        程向星聽到媽媽的聲音，拿起東西就邁著步子向媽媽跑去，楊白露也緊隨其后。

        “媽媽！”

        “林老師好！”

        “白露你好。”林搖光眉眼含笑看著兩個小姑娘，“星星該回家了，你們明天再見吧？”

        楊白露乖乖的點了點頭，和程向星揮手道別。

        “媽媽，”程向星拉了下林搖光的手，“今天怎么不是爸爸來接我呀？”

        “爸爸今天有點事兒，”林搖光逗女兒，“怎么？不想要媽媽接你嗎？”

        程向星趕緊搖頭，小嘴像抹了蜜一樣，拉著林搖光的手搖來搖去，“才不是呢，我是怕媽媽太辛苦，爸爸體力好，不怕他累著。”

        “嗯……”林搖光煞有其事的點了點頭，“寶貝說得對，下次體力活讓你爸爸干。”

        舞蹈教室距他們所住的小區也不過一千米左右，步行就能到達的距離，母女倆一路笑鬧著走回了家。

        一進門，程向星就忍不住咳嗽了一聲，屋子里彌漫著燃燒的尼古丁的氣味。

        林搖光探頭一看，果然是程故在客廳里抽煙，責怪道：“怎么不去陽臺抽煙？孩子都聞到了。”

        “抱歉。”程故掐了煙，臉色看上去有些不太好。

        林搖光看了他一眼，轉頭囑咐女兒：“星星，你先回房間，媽媽給客廳通通風，等會兒再叫你吃飯。”

        程向星本來就鼻子靈，一點煙味都熏得她受不了，她巴不得趕緊回房，聽見媽媽這么說立馬就捂著鼻子跑回了房間。

        林搖光換好拖鞋，越過程故伸手去開窗，嘴里詢問著：“出什么事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程故退役后沒多久開始抽煙，林搖光雖然沒問過他，卻也心里明白程故心情不好需要發泄，不過自從女兒出生后，程故就為女兒戒了煙。

        今天程故一反常態抽起了煙，甚至之前還急匆匆打電話讓林搖光接女兒……

        “老肖人沒了。”

        林搖光手上動作一頓，“……誰？”

        “老肖，肖兆偉。”

        林搖光心情沉重的坐到程故身邊，握住他的手無聲的安慰。

        “什么時候的事？怎么這么突然？”

        程故回握住媳婦的手，嘆了口氣，說道：“交通事故，在醫院待了半個多月還是沒救過來。”

        林搖光不知該如何安慰丈夫。

        肖兆偉她是記得的，程故說過肖兆偉是比他早幾年選入國家隊的，兩個人又是老鄉，肖兆偉很照顧這個小弟弟。

        而且在程故的描述中，肖兆偉是一個非常熱愛短道這項運動的人，他也確實一直滑到30歲才退役，這種精神讓人敬佩。

        就算后來程故退役回了s市，和肖兆偉也會偶爾聯系，前幾年肖兆偉還和程故發消息，說自己在b市地方隊做教練。

        沒人想到會突然收到他去世的消息……

        “那你準備怎么辦？”林搖光問道，“是要去b市一趟嗎？”

        “不用，b市那邊來消息說，老太太到時候會帶著骨灰和孩子回s市，到時候再辦葬禮。”

        “孩子……”林搖光想了想說道：“我記得老肖有個兒子，是叫安安？”

        程故抹了把臉，“對，叫肖禹安，比咱們家星星大個兩歲。”

        林搖光眼神一暗，嘆了口氣，“這孩子也是可憐，那么小就沒了媽媽，現在連爸爸也……”

        程故沉默不語，對一個只有十歲的孩子來說，失去雙親，只和奶奶相依為命，想想都能知道他有多痛苦。

        程故有些糾結的詢問道：“等過幾天老肖下葬……我帶向星一起去，行嗎？”

        末了，他怕林搖光不想讓孩子去墓園，還解釋道：“到時候禹安那孩子也會在，他們年齡相仿，我想讓向星和禹安說說話。”

        林搖光雖然猶豫，但還是同意了程故的做法，“那你去和星星說一說，別嚇到她。”

        程向星聽到爸爸說想帶她去參加葬禮的時候，內心是有點無措和抵觸的。

        小時候爺爺奶奶去世，大人們都不讓她接觸這些事情，只在清明節和過年的時候會帶她去祭拜。

        不過又聽到爸爸說，到時候會有個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哥哥在場，程向星只要和小哥哥待在一起玩就可以了，她覺得這件事沒有什么難度，于是便同意了。

        葬禮那天，天氣少見得有些陰沉，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知道今天會有一個人的骨灰深埋地下。

        程向星和爸爸來到墓園的時候有一部分人已經在了，一個滿頭白發神色悲戚的老太太正在痛哭，周圍幾個女眷都在安慰她，但他人的安慰顯然并沒有起到作用。

        程故牽著程向星走向在一旁說話的林業成和李穩，打了聲招呼，詢問道：“怎么回事？怎么老太太也在這兒？”

        l省這邊的習俗是白發人不送黑發人，按理來說肖兆偉的母親是不應該在場的。

        林業成嘆了口氣，“聽那邊親戚說，孩子太小了，老太太不放心不愿意在家里等著，一定要過來。”

        李穩接了句，“畢竟是自己的兒子，孫子又還是個小孩子，這種時候哪里還會在意什么習俗。”

        程故聽了感覺心里怪不是滋味，世事無常，誰能想到會白發人送黑發人？

        他環顧一周，眼神一定，看到了正蹲坐在墻邊，低頭看著鞋尖發呆的小男孩兒。

        “星星，”程故低頭看向緊緊抓住自己右手不放的女兒，“爸爸要和奶奶說兩句話，你去那邊和小哥哥玩一會兒，好不好？”說著還往小男孩兒的位置指了指。

        程向星其實有點不太想離開爸爸身邊，剛剛到這里就看到一個老奶奶在痛哭，這樣的情景有些嚇到她了，她現在更想待在爸爸身邊，才能感受到安全感。

        但程故似乎是下定決心讓她離開自己身邊，他看程向星面上猶豫就伸出手把她往那個方向推了推。

        程向星不情不愿的松開爸爸的手，向著小男孩走了幾步，她回過頭看到爸爸鼓勵的神色，暗暗給自己加油鼓勁。

        “你好呀。”程向星走到小男孩面前，鼓足了勇氣說道。

        小男孩聽到程向星的聲音身形頓了頓，抬起頭看向她。

        程向星有點被嚇到了。

        小男孩長得不嚇人，甚至可以說漂亮，但他長著一雙三白眼，看人眼神凌厲，剛剛那抬眼一瞥讓程向星覺得自己被瞪了。

        沒關系，長成這樣不是他的錯，不要歧視人家！

        程向星給自己暗暗打氣，再一次鼓足勇氣搭話：“我今天是和爸爸一起來的，你今天是和誰一起來的呀？”

        小男孩抬起頭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開口說道：“奶奶。”

        他回話了！

        程向星在心里給自己比了個大拇指，她的交際能力果然還是不錯的！

        于是程向星決定再接再厲。

        “你怎么不和爸爸媽媽一起來呀？”程向星想了想，又問道：“他們也在上班嗎？”林搖光今天有課，就只有程故帶著程向星過來。

        小男孩看著程向星的眼神更加奇怪了，他就靜靜的看著程向星不說話。

        就在程向星以為他不會回答自己，準備找個借口落荒而逃的時候，小男孩開口了。

        “我沒媽媽，至于爸爸……”他伸手指著不遠處的骨灰盒存放處，“他現在正在那里面躺著呢。”

        程向星：“…………”

        程向星跑了，是哭著跑的。

        程故看到女兒哭著跑回來的時候嚇了一跳，還以為女兒哪里傷到了，確認了程向星身上沒有受傷之后，不論他怎么詢問，程向星都不肯說自己為什么哭。

        后面的葬禮，程向星一眼都不敢往小男孩的方向看，心里只盼著葬禮趕緊結束爸爸好帶她回家。

        程故可能是覺得女兒情緒不對，在葬禮結束后也沒有多待，和主人打了聲招呼直接帶著程向星離開了。

        可一進家門，程故就扔下了一個炸彈。

        “爸爸你說什么？”程向星腦子懵懵的問道。

        程故又重復了一遍：“爸爸問你，今天在葬禮上見到的那個小哥哥，你今后和他一起練滑冰怎么樣？”

        程向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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