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見聞
五月初三,成都。
“劉先生,我們到了!睆拈L沙出發(fā)后,經(jīng)過了半個多月的長途跋涉,劉玄初總算踏上了成都的土地。隨行的向?qū)Q了一個又一個,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成都派出的一名軍士了。
“有勞兄弟。”劉玄初神色疲憊,這一路過來舟車勞頓,尤其是從重慶到成都這一路人煙稀少,道路坎坷,他著實吃了不少的苦頭。
“劉先生,現(xiàn)在就去見殿下嗎?”
劉玄初搖了搖頭:“我想在成都附近轉轉,軍爺可自便。”
那軍士點頭,卻也沒走,而是提醒道:“劉先生,殿下有令,凡到成都者,皆需到各亭、各村報到,登記信息,領取臨時身份號牌。劉先生既然想四處走走,不妨先隨我去領了號牌。”他指了指城門口的衛(wèi)兵,接著道,“劉先生雖換了裝扮,但畢竟剃了發(fā),沒號牌頗為不便!
劉玄初稍感愕然,成都府對人口的控制竟已如此嚴密,想想朱慈煊到成都不過幾個月,頓時忍不住心下凜然。這個南明的小太子,倒是頗有幾分治才。既然如此,自己更得好好看看這成都了。
“好,煩請兄弟帶路!比豚l(xiāng)隨俗,劉玄初點頭道。
那軍士帶著劉玄初走到城門口,掏出一張蓋著鮮紅大印的紙令,又指著劉玄初說了幾句話。城門守衛(wèi)點點頭,待劉玄初走來,很和善的行了個禮,提醒道:“劉先生居所在春熙路,亭長就在居所旁邊,記得先去亭長處登記!贝何趼,自然是朱慈煊這個穿越人士開的金手指了,他將成都最寬闊的一條街改名春熙路,希望在這個世界,能多一些他熟悉的元素。當然,他隨口定的這個名字,引發(fā)成都一眾文武各種腦補,就不是他知道的了。
步入城內(nèi),劉玄初亦步亦趨跟著軍士,一雙眼睛四處打量著。第一個反應,是熱鬧。城外雖然阡陌縱橫,一派盛世田園景象,但人蹤渺渺,沒有看到多少忙碌的農(nóng)人。城內(nèi)卻是人潮洶涌,滾滾人群從四處匯聚而來,又隆隆散布向四面八方。那撲面而來的熱潮,讓劉玄初以為自己回到了傳說中的萬歷年間,那個大明最后的黃金時代。
“這,成都怎的這么多人?”劉玄初憋不住了,拉住軍士開始發(fā)問。
軍士撓撓頭,茫然道:“很多么?嗯,比平日是要多了一些,大概是因為王師帥從湖北帶回來的百姓到了吧?”
仿佛為了印證他的話,一陣高喊聲從遠處傳來:“殿下有令,此次湖北來的百姓無家室者,不再直接分田,需到各工坊做工三年。諸位,快去春熙路廣場搶人啊,去晚了就又便宜那群打鐵的了……”
一群人轟然而動,從路邊的鋪子中一涌而出。搶人啊,成都現(xiàn)在看著人多,但大多數(shù)都是在城外有地的農(nóng)夫,城內(nèi)遍地的工坊都缺人啊,更別說還有敘州那邊的制鹽業(yè),更是吃人力的大戶。
劉玄初目瞪口呆,驚問道:“成都現(xiàn)在多少人了?”
“嗯,大概五十來萬吧?”軍士不太確定的答道。
“五十來萬!這已經(jīng)不比南京人少了,為何還會缺人?”
軍士想了想,答道:“人是不少,不過好多都是在城外種地。殿下興建了很多工坊,造農(nóng)具、造船、打造兵器,還要制鹽,還有紡織,各個工坊分分,那也沒多少了啊。您看,這次來的百姓,殿下不就不直接給分地了么?”
事實上,朱慈煊原本還是打算直接分地的。成都周邊田地數(shù)不勝數(shù),區(qū)區(qū)幾十萬人扔進去,浪花都砸不起來一點。但這個打算卻遭到了成都城內(nèi)工坊主的集體反對。他們的意見很簡單,全部分地,他們就招不到人了,主管工商的譚弘也很贊同,找到朱慈煊著力勸諫了一番。朱慈煊對工坊內(nèi)頻繁的人員流動也很頭痛,有心答應,只是顧慮著問道:“都是千里跋涉而來的百姓,差別對待,是否不妥?”
譚弘大大的不以為然,心道殿下萬般都好,就是太過婦人之仁了些。他笑道:“殿下宅心仁厚,對治下百姓好得沒話說。可是殿下啊,您得想想,這些湖北來的百姓,在韃子治下過的是什么日子?來了成都,就算不給分地,那也是能吃飽穿暖,每月還有工錢。老百姓精明著呢,只要比他們原本的日子過得好,他們豈會不滿?何況,您可以定個期限,在工坊多少年之后才有分地資格,以后照此處理,形成定制不就行了?”
朱慈煊頓時恍然,心中明白自己又犯下了后世人的通病,略一沉吟后,他也就順坡下驢,定下了這個政策,這才有了劉玄初看到的這一幕。
“這,農(nóng)為國本,本固方可邦寧。殿下偏好雜業(yè),豈非舍本逐末?”劉玄初擔憂道。
那軍士不以為然:“糧食夠吃不就好了,成都的地肥呢,種啥都長得好,再說了,殿下一開始也是分地的,這不是不缺糧食么?”
劉玄初疑惑道:“豈會不缺糧食?官軍這次不是從湖北運回來這么多百姓嗎?而且殿下到成都不到半年,成都就算土地肥沃,莫非已經(jīng)有了收成?”
“沒呢,這不外面莊稼還長著么?殿下從昆明調(diào)撥了糧食過來,聽說孫可望那逆賊當年存了很多軍糧,晉王都送去昆明了,殿下這邊用得上,就運來了一些!
劉玄初默然,他差點兒忘了,就算現(xiàn)在處境窘迫了些,朱慈煊好歹也是大明的太子,頂級的權二代,這點資源,他還是拿的出來的。
“那也不能一直靠昆明救濟……”劉玄初不太服氣。
軍士更不服氣道:“譚大人說了,殿下說不用全都去種地,要和韃子打下去,光有農(nóng)夫不行,還得有戰(zhàn)士,有工匠,有各行各業(yè)的人出力。糧食很重要,但盔甲兵器也不能少,不然我們種了糧食,等著韃子拿著刀槍來搶么?”
劉玄初再次默然,也是,現(xiàn)在明清爭霸,戰(zhàn)事需求高于一切,朱慈煊沒有像孫可望那般將普通百姓全部納為屯丁,已經(jīng)算是仁慈,確實無法苛責太多了。
軍士自豪道:“殿下剛來成都就說了,他要把成都打造成亂世中的一片凈土。有饑餓,但不會再有死亡;有冤屈,但不會投告無門;會辛苦,但所得不會再被無端奪走!
“這,你們相信?”
“一開始也就是聽聽罷了!避娛坎缓靡馑嫉,“大人物說的話,我們這些小老百姓哪會件件當真?聽完之后也就繼續(xù)過自己的日子了。不過,殿下不一樣,他是真的在乎我們這些百姓!
“何以見得?”劉玄初饒有興致的問道。
“殿下事務繁忙,每天睡不到三個時辰,還固定抽出一個時辰接見百姓,有冤有苦都能直接找到他申訴。他擔心胥吏世代相傳勾結豪強,規(guī)定胥吏也要考評,不但不能再父子相傳,而且也不能一直在一個位置上干了,隔幾年就得輪換。他怕豪強把控地方魚肉百姓,不準有錢人買賣土地,還派了退伍老兵擔任亭長。他怕官府欺壓咱們,特地弄出了一個民意調(diào)查,治民官除了朝廷的考評,還要由百姓評分決定去留。多咱輩子也沒聽說過老百姓能決定官老爺?shù)奈恢玫,你說,殿下說的話,咱能不信嗎?”
劉玄初喃喃道:“殿下這是,學太祖皇帝啊……”太祖皇帝不相信當官的操守,寧可讓地方鄉(xiāng)紳分潤官府的權力。朱慈煊做的更絕,他連鄉(xiāng)紳也不相信,甚至不允許鄉(xiāng)紳的出現(xiàn)。
聽這軍士一口一個咱老百姓,劉玄初好奇道:“你現(xiàn)在可是官兵了,怎么還一口一個咱老百姓?”
軍士呵呵笑道:“殿下說啦,在家為民,入伍為兵,兵民本就是一體。說我們都是百姓的子弟兵,當然也是百姓。何況,除非立下大功提拔為軍官,我們可都是要退役的,這退役了不是百姓是啥?”
劉玄初聽了好幾次退役,忍不住問道:“殿下真的讓你們退役?”這亂世之中大戰(zhàn)不斷,老兵何其珍貴,朱慈煊竟然讓老兵退役回家務農(nóng),這不是瞎胡鬧么?
“殿下豈會騙我們?”那軍士雙眼一瞪,不悅道,“現(xiàn)在好多亭長都是退伍的老兵,等我以后退役了,也去當個亭長!
劉玄初不愿和他爭論,在他眼中,這軍士已經(jīng)被朱慈煊成功洗腦,他調(diào)轉了話題,問道:“當亭長要處理公文吧,殿下也給你們配師爺么?”在他看來,這軍士談吐雖不算粗俗,卻跟讀書人怎么都沾不上邊,應該是不識字的。
軍士爽朗笑道:“要啥師爺,殿下不準官員用師爺,說公器不可私授,師爺只認東家不認朝廷,最是敗壞官場風氣,現(xiàn)在成都一個師爺都沒有。原本那些師爺,都被殿下轉為吏員了。再說了,咱自己就認識字,要師爺干嘛?”
劉玄初肅然起敬:“不想壯士竟是書香世家,是劉某孟浪了。”這年頭識字率低得驚人,這軍士既然說自己能處理公文,想來祖上必定出過讀書人。
軍士不好意思道:“劉先生可別抬舉我,我哪是什么書香世家,再往上數(shù)八輩子,我家也找不出一個讀書人啊!
劉玄初奇怪道:“那你在何處就學?”
“當兵了學的,殿下安排了先生,每天晚上教我們認字!
“這……”劉玄初再次無語,這朱慈煊真不是一般的特立獨行。當兵的敢上陣不怕死不就行了,讓他們認字難道砍人還能更利索點?花大力氣讓他們識字,還準他們退役,到底圖個啥呢?偏偏朱慈煊這樣干了,明軍在湖北還連戰(zhàn)連捷,這著實讓劉玄初看不懂了。
“劉先生,這便是春熙路的亭長所在,咱們這便去登記么?”
劉玄初兀自思索,心不在焉的點頭答應。待得登記完畢,他也領到了一張代表合法身份的臨時憑證。
“這小太子,還真很會折騰!笨粗(nèi)進進出出的人群,紛繁忙雜的事務被條理分明的接收處置,劉玄初突然決定,他要在成都多留一段時間,好好走走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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