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總是不貪心，想要的也不多，可每一次小心翼翼地索取都與她息息相關。

        想靠近她，想見她，也想要她。

        幾句話匆匆想過，伴著的是熙寧面上的羞澀緩緩退潮，轉而心口掀起一浪又一浪酸軟來。

        她挪開了看他的視線，心想要如何接話呢？難道要若無其事的調侃他這么一次次的試探是得寸進尺嗎？

        忽然有點不忍心了。

        熙寧伸出手臂重新攀上他的脖頸，側臉順勢貼在他頸上灼熱的皮膚。

        心思流轉，恍然間參透了他方才那個問題，他心里早已經有了答案，本也是不在意她怎么回答。

        熙寧吸吸鼻子壓下心里的酸軟，聲線輕柔又堅定的低喃了一句“林孤”。

        “怎么了？”林孤笑笑，忽而調侃道：“嗯，其實我還是貪心。”

        熙寧詫異了下，沒想到他倒是坦誠的戳破了他自己的心事，想了想又軟聲說了句“嗯，我準你貪心。”

        林孤嘴角勾起一抹狡黠，沉吟片刻，語帶遺憾的轉了個話題，“本還想著今年你生辰時，可以帶你去元安坊的家中小坐，如今卻是不行了。”

        “嗯，我關了禁閉也連累你要跟著看守我。”熙寧笑著戳了戳他緊繃的嘴角，“不遺憾，待到年底你生辰時，我一定去，到時候本宮定然讓你的小院蓬蓽生輝。”

        林孤勾起笑應了個好。

        熙寧忽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懊惱的誒了聲，忙道：“先前說送你的生辰禮物，一直被事情耽擱著，我這就取來給你，我猜你一定喜歡。”

        “一道去。”林孤說著松開禁錮她的手臂把人帶起來。

        熙寧有點為難，她可不想讓林孤知道那佩劍被她收在床榻邊，睡覺前還要看一看，于是忙擺手推脫道：“你不要去。”

        又猶豫了下想著要尋什么樣的理由解釋一下，卻沒想到林孤先笑道：“那你去，我在這處等你。”

        恰到好處的緩解了她的尷尬，熙寧誒了聲，徑自繞過他朝著隔間后走去。

        不多時，熙寧笑吟吟地捧出一柄佩劍朝著他走去，遞到他眼前，“這把佩劍叫‘葭月’，是我請龍泉鑄劍大族鑄造的，一早就鑄好了，如今送予你。”

        驚喜的目光伴著錯愕一并落在葭月上，林孤心思百轉千回，心口漸漸涌起暖流流淌過四肢百骸，垂于身側的雙手攥緊又松開，遲遲不敢去接過它。

        “唔，我也不善于畫這種東西，不過他們都說我畫的好，所以我也覺得自己畫的好，于是就讓他們照著打了把。”

        “我也有一柄，不過是很小巧的匕首，叫花朝。”

        他的生辰在冬月，葭月是冬月的別稱。她的生辰在二月花朝節。

        這劍是為他量身打造的，她親自為他畫圖準備，全天下恐怕就只有這一把。

        每一句的潛臺詞都在暗示著他，兩人手上這一對是全天下獨一無二的存在。

        這禮物于他而言，實在是過于隆重。

        她托于手上的何止是一柄冰冷的佩劍，那分明是把自己的余生都捧在手上交給他好好珍重。

        想到這層時，林孤一時語塞，半晌才囁嚅道：“我”

        “你不是說想要定情信物嗎？我覺得香囊固然很好，可是我還是想送你一份更配你的。”

        熙寧笑著打斷了他要說的話，又朝前遞了遞，“試試，看看喜歡嗎？”

        喜歡，當然喜歡，怎么會不喜歡？

        “阿姝，我只是林孤。”

        林孤眼眶溫熱，那日林植在瑤光殿外攔住自己，質問自己的場景還歷歷在目。

        那時候，他就是這般回林植的，“我只是義父撿來的一個孤兒，是林植的義子，僅此而已。”

        林植斥責了什么，最后又欲言又止了些什么，他混不在意。

        因為熙寧，他一早就選擇原諒往日所有是非對錯，只做林孤。

        熙寧怔了下，有些莫名其妙的笑他，“你當然是林孤呀，快接去看看它。”

        “是，我是林孤。”林孤輕笑著重復了句，收攏起胡思亂想的思緒，抬手虔誠的接過葭月。

        “阿姝，我很喜歡，只要你送的，不管香囊也好，葭月也罷，我都很喜歡。”

        還有那些為他私心收下的兔兒燈、紫藤花傘他都視若珍寶，珍而重之。

        “那你要好好用它。”

        熙寧見他只是接過并未打開看，猜他或許有旁的難言之隱，或許就和她方才一樣有小心思。

        于是她若無其事的伸手又從他手中接過葭月，低頭認真細致的為他換上。

        林孤臉皮厚，可心思也細，每次都恰到好處的維護著她那點微末的小心思，給她時間慢慢來。

        她自然也愿意在他舒服的范圍內做些讓他開心的事。

        林孤輕輕閉上眼任她做著這件事，笑著點頭應了聲“好。”

        忽而又不禁笑出聲，熙寧眉頭一挑，假裝不滿地戳著他的胸口問他“笑什么呢？”

        “笑我方才不會安慰人，也笑你不會講故事，我們扯平了。”

        熙寧愣了下，旋即也跟著笑起來，“那我們扯平了。”

        這一日，熙寧又哭又笑廢了不少心神，到這會兒也覺得有些疲倦，不自覺地打了個哈欠帶著幾分困意。

        “困了？”

        熙寧點點頭，腳步自然的往前走一步靠在他胸口，撒嬌道：“林孤，你先回去吧，我想睡會兒。”

        林孤應了聲，垂下眼眸看著懷中人，一時也不知道該拍上她的脊背安撫她睡覺，還是把懷中溫香暖玉推開說一句‘臣先走了。’

        心里左右拉鋸后，他還是沒舍得推開她。

        靜默須臾，林孤抬手拍她的背，輕聲問道：“要我哄你睡覺嗎？”

        熙寧嘴角勾起一抹傻笑又往他懷中蹭了下，這才笑嘻嘻地仰頭看他，嘆息一聲把人推開，點他的額頭，“以后你要哄我的。”

        說完也不聽他回答，紅著臉把人往門外推，“快些走嘛。”

        ……

        昌樂十六年，因著太子妃離世，熙寧公主獲罪被關了禁閉，許多慶典都從簡，大明宮比往年都要清冷許多。

        至于熙寧的生辰自然是免了，她倒是無所謂，安安穩穩的待在長樂宮看書賞花。

        這處賞賜免了，那處曹林芝卻是在生辰當日給熙寧送來了一只通體雪白的將滿月的小奶貓。

        熙寧起初有些詫異，后來養著養著也就明白了母后的心思，不外乎敬畏生命，細心教養。

        這么一養也就月余，日子一晃也就走到了五月。

        天漸漸熱起來，熙寧閑來無事便坐在涼亭下逗弄著白獅子。

        “娘娘把這小家伙送來時那么小的一團，如今被公主養的滾圓滾圓，毛色也越發亮了。”春遞上一碗羊奶笑道。

        熙寧笑笑順手接過羊奶推到它面前，“雪獅子喝羊奶咯。”

        又轉過臉對春道：“是啊，一晃一年又要過半，也不知道母后何時回來。”

        “娘娘往靈山又是月余，估摸著這幾日也就回來了，后宮事務繁瑣總是缺不了人。”

        往年曹皇后去靈山，后宮事務太子妃即可幫著打理。

        如今太子妃走了，皇后離宮，時間長了這后宮可不是就缺人管轄了。

        熙寧粗略一想，明朗的眉眼里陡然生出憂愁來，目光也漸漸出神，好一會兒才輕聲嗯了下。

        話甫一出口，春便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這會兒趕忙取過披風披上她的肩頭，“公主傷寒還未好，不如先隨奴婢進屋歇歇？”

        三月初的時候倒春寒，太子來過一次不知說了些什么，夜里熙寧便生了場大病。

        熙寧不吃藥，春就去尋了林侍衛，可公主對這人也是愛搭不理，后來不知道林侍衛用了什么辦法這才讓人勉強吃了幾次藥。

        而后公主便冷著臉再也不愿意見他，連帶著每日送來的東西都一并讓人丟出去。

        公主和準駙馬關系陡然降溫，長樂宮的宮人們一時之間都很是詫異，紛紛來問春是為何。

        春也摸不著頭腦，試探過幾次也都被公主三言兩語推回去，這事也就拖到了今日。

        這幾個月，的確是發生了不少事，也難為公主許久都郁郁寡歡的。

        春在腦海中匆匆想過后，猶豫了下，最后只是收攏住披風的帶子，安靜的退到她身后站定。

        熙寧垂下眼皮沒接話，兀自取過梳子順著雪獅子的毛發。

        雪獅子一面舒服的咕嚕咕嚕叫，一面小口啜著羊奶。

        見羊奶見底，熙寧放下梳子，又抬了抬碗，好讓雪獅子能輕松地舔到碗底的那一口羊奶。

        熙寧望著雪獅子開心的啜著羊奶，目光一時出神，恍然間想起上幾日林孤來時被雪獅子撓破了手背，下意識的問了句“林孤來了嗎？”

        這是這些時日里，公主第一次主動問及林侍衛，春短暫錯愕后忙接道：“今日還沒來，估摸著一會兒人就到了。”

        春稍一停頓，又笑著提議道：“門外撤了禁制，公主不妨和林侍衛一道出宮轉轉？”

        話說完，空氣中又是一陣靜默，春本還想著公主或許會拒絕，卻沒料到她點點頭應了聲“好”，抱著雪獅子站起身往屋內走，“嬤嬤，本宮今日想穿那套淺粉色的常服，你去幫我尋來。”

        春聽了這話，心里擔憂數月的心思總算是散了，面上露出開懷的笑。

        在她看來，人只要存了份梳洗打扮好好收拾自己的心思，這精氣神也就提起來了，那就距離真的想得開也差不離了。

        “是，奴婢這就去尋來，還有您素日愛用的胭脂水粉，奴婢也去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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