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干這行這么多年了，這點自信還是有的。

    他的技術經過了很多年的考量，當然也是對現在那些人的固步自封的一種嘲諷。

    當年他就看出來了，雖然現在朝廷里面還有在印刷寶鈔，但因為寶鈔已經不再作為貨幣流通，所以根本沒有人真正的關心這些寶鈔到底多么的精美。

    甚至寶鈔在很大程度上淪為了給外國使節賞賜的東西。

    都這樣的待遇了之后，當然是沒有人愿意在上面下功夫苦心鉆研，很多的技術都是很久之前流傳下來的，技術上根本就跟不上時代了。

    而他們這些人把這個當作了自己吃飯的家伙。

    想要在江南這種高手云集的地方有一碗飯吃，那需要非常下功夫的要不然根本沒有人會搭理你。

    在這個過程當中老頭那是鉆研進去了，集眾家之所長，融匯于一體把自己的技術推向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在這種情況下她相信很多人想要超過自己，那是不可能的。

    對于朝廷那些工匠他是非常鄙夷的。

    別看現在朝廷的工匠就站在他的面前，就算是這樣，他也毫不客氣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也好在其他的工匠現在真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經過了寧安長公主的一頓鼓勵，他們也知道自己這些年來驕傲自大的認為皇家的技術那就是最好的。

    以至于這些年來都沒有突破。

    這些工匠可不像是一般的讀書人，讀書人可以碰這幾千年來流傳下來的經典都一輩子，反正就是那幾本破書，怎么都是那幾個文字，只要一天到晚的讀書，就能行。

    但是技術這東西隨著人用得越多，就越需要有人去鉆研并且突破。

    現在終于是出現了一個民間的高手他們能不高興嗎？
    當然是趕緊學技術。

    雖然當中也有個別的非常的死腦筋，并且羨慕忌妒別人技術比自己高的，認為別人就是投機取巧的。

    這樣的人只要出現在了寧安長公主的面前，肯定就會被立刻清理走。

    聽到老頭這樣說寧安長公主也是很大方。

    “你們告訴他到底因為什么地方被識破的！”

    寧安長公主吩咐下去了當然會有人上前來告訴他。

    那二百名工匠的隊長站了出來。

    “老先生其實你的技藝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我們這些人還真就不如你。”

    一聽這話老頭馬上就謙虛起來：“千萬不要這樣說，我就是混口飯吃，誤打誤撞搞出了這一套，以后咱們要互相借鑒才行。”

    這話說的非常的謙虛給足了同行面子。

    大家看到老頭這么的會說話這才放心，看起來就算是今后也能很好的相處了。

    就怕有些人腦子不靈光覺得自己有點技術，就開始翹起尾巴來。

    這種人就算是技術再好也不會有什么好結果。

    往往這種人很容易就被邊緣化。

    隊長也很高興：“老前輩實在是客氣，其實我們之所以能識別出來不是因為您的技術不行，而是因為您不懂這些數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說著隊長就拿出來一真一假兩張銀票。

    這兩張銀票要是不懂行的人看到了，根本就分辨不出來哪一張是真的哪一張是假的。

    從這里就已經足可以看出那老頭的技術真的高明。

    “老人家您的這張佳音票已經到了以假亂真的地步，但就因為在這串數字上的運用，讓您露了餡。”

    老頭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其實跟你們說實話當時我看到這稀奇古怪的鬼畫符，我還說是什么東西呢，不過你們說這是數字，我倒是有點印象。

    我記得我在幾年前在一位員外家里見到過一個紅胡子的西域人……”

    其實那個不是什么西域人，可能就是西班牙人或者葡萄牙人。

    不過當時的社會就是見到這些海外的洋鬼子，要不說是南陽人或者就是西域人，反正就是不是中原人的意思。

    “那個西域人的一塊什么手表上面，有這樣的字，原來這是我們平常用的數字的另一種寫法啊！”

    老頭沒想到會敗在這么一個不起眼的東西上。

    寧安長公主和邊上的銀行高層人員都會心一笑。

    其實這看上去很簡單是里面的門道，即便是他們現在也不是特別能理解，唯有國公爺陳寒能說得頭頭是道。

    而他們現在所以能弄出來這一整套的工序，都是在國公爺信件的指導下完成的。

    尤其是這看上去很簡單的銀票防偽上面，也是陳漢的獨特匠心。

    隊長解釋起來：“這些洋數字都是國公爺教給我們，因為我們中原百姓不知道這到底是什么意思，所以即便想要造假，也不知道該怎么造。”

    這樣一說老頭馬上就說道：“可這樣一來除了你們幾位能識別出真假來，那老百姓也識別不出來，那以后老百姓還不是一樣上當受騙？”

    寧安長公主沒想到老頭有這樣遠見卓識，這的確是如此。

    寧安長公主在邊上就說道：“所以我們今后的防偽手段絕不能僅僅停留在數字暗號上面，還得提高我們的印刷技術，得讓那些想要造假的人即便想要造假，也無從下手。”

    老頭更明白這是什么意思，其實就是把銀票設計的更加復雜，不管是花紋還是紙張的原材料，都要努力做到讓那些造假者望而卻步的地步。

    這他是非常有經驗的。

    當年他模仿那些古畫，有一次因為搞得太像了，以至于真畫的主人都分辨不出來，他就這樣魚目混珠之下，賣的價格居然要比真畫還要貴重。

    那主人百口莫辯，到最后氣得直接將真畫給撕掉了。

    從這個例子就可以看出一旦以假亂真了，那是會發生非常可怕的事情。

    幸好前幾天造假銀票的只有他一個人，沒辦法大面積的復制，要是有一個專業的團隊搞這種事，銀行還不得損失慘重。

    寶鈔都提舉司提舉李海在邊上說道：“按照國公爺的指示，我們不僅要在防偽技術上加強研究，還得對百姓加強宣傳教育，讓他們能識別假銀票，更要在律法上加強懲罰力度。

    本來按照國公爺的律法，一旦抓住造假銀票的人，那就是格殺勿論，你現在還能活著都是因為公主殿下憐惜你是個人才，而且主觀上并沒有想要造假銀票的動機，所以網開一面。

    為了這個恩情，我們希望您能好好的為朝廷做事，盡量減少市面上像您這樣的民間高手出現，給百姓帶來不必要的損失。”    
    老頭聽到這么宏偉的一個目標頓時覺得受寵若驚，因為以前他就是個手藝人覺得憑借自己的手藝，養活了一家人就算是非常的不錯。

    最重要的是它并不是一個什么非常老實的人。

    能做這一行的人要是沒點騙人的手段，根本不可能生存的下去。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都覺得自己品行不是很好，雖然在最后懸崖勒馬了，為了生存下去他選擇金盆洗手，那也是為了躲避仇家而做的事情，但是沒想到現在馬上就快要死了，居然還能有這樣的機會報效朝廷。

    說實話這樣的機會對于這個老頭來講真的是太難得了。

    這有點像是讓他有了一個救贖自己的機會。

    他這種人一直都認為自己沒有什么大出息，并且肯定是要下十八層地獄的，他都想好了要是自己沒有什么大造化的話，估計也就是個遺臭萬年的命運。

    可是沒想到今天隊長居然跟他說，為了能讓普通百姓少受點損失，這里面還得有你來參加這次的研究。

    甚至今后自己都有可能成為所有人敬仰的對象。

    要知道現在大明銀行的影響力即便是在整個江南，那也是非常的了不得的。

    如果不是能掀起這樣的風浪的話那些人不會千方百計地把自己找來，甚至為了搞到銀行還下了那么大的力氣。

    這可都是殺頭的買賣這些人也敢趕就足以證明，這筆買賣有多么的重要。

    老頭現在都不知道說什么好。

    說實話人這一輩子能夠有機會做這么一件事，那是多么的幸運。

    不是每個人都有這樣的機會的。

    尤其是他這種原本以為被官府抓住了就是一個死的人，都做好了壯烈死去的打算，只是唯一遺憾的是沒有把自己的家人救出來的他，其實還是非常愧疚于家人的。

    以前的日子雖然在自己的手藝之下，好像獲得了不錯的收獲，但是也弄的是擔驚受怕。

    這些錢都花不踏實。

    現在更是要被人家威脅要是不干這件事，馬上就得家破人亡。

    更有甚者，他很明白有朝一日自己的利用價值要是沒了的話，那些人肯定也是要殺人滅口的，這是一定的。

    換做是自己要是知道了這么機密的事情，也得殺人滅口，要不然自己的性命安全就無法保證。

    所以現在能到大明銀行來工作，他就覺得已經是人生當中最幸運的事情，沒有其它的事情能比得過這件事情。

    他已經非常的滿意。

    但是沒想到隊長居然告訴他，他將來做的事情居然如此的偉大，而且如此的有意義。

    他這樣的人居然有朝一日能讓不少的普通百姓，免受損失。

    這是多么積功德的事情。

    古代人很迷信，很講究積累功德然后自己還有自己的家人，都能受益無窮。

    想到這里老頭眼眶都紅了，再次撲通一聲就跪倒在了寧安長公主的面前，“公主殿下您能給我這樣的人一個機會，我實在不知道說什么好，我也不說那些大話，老頭兒我這輩子要是還做那些作奸犯科的事，就讓我天打五雷劈不得好死。”

    能發下這樣重的誓言可見老頭現在有多感動。

    沒有辦法。

    一個死刑犯突然得到機會說自己能作一番偉大的事業，不僅不用死還能流芳千古，是個人都會這么激動的。

    寧安長公主將他攙扶起來：“什么都不用說了，隊長跟他講講這些洋數字到底有什么用？”

    隊長馬上就跟他講了起來。

    “老前輩您之所以會輸給我們，還真不是您的技術不行，而是這些數字，其實記錄的是年月日。”

    老頭愣了一下。

    年月日？
    以前用的都是天干地支紀年法，這種新鮮的東西誰能受得了。

    與世界來隊長就跟他講述了一下，從陳寒那里得到的知識。

    這個過程雖然好像很簡單一樣，但是這對于不經常用公元紀年法的明朝人來講，絕對是痛苦的死記硬背。

    就像陳寒從來沒有用過天干地支紀年法一樣，就算是看再多的這方面的理論，好像也不知道到底要怎么樣才能記好這些東西，實在是太難了。

    有時候真的是佩服古代人的腦子，他們是怎么記住這么難的紀年法。

    一個道理，猛然間讓古人用公元紀年法他們也不懂，現在明明是萬歷年，怎么一下就變成了15幾幾年。

    而且古人用的還是陰歷，跟陽歷還有很大的區別。

    也就是說其實光是這一套就能讓造假的人，不知道怎么去區別。

    當然也會讓老百姓們分不清楚。

    所以這種暗號形式的也就只適合大票額，流通性少的銀票，今后要真實銀票成了固定的貨幣，還得加強法制建設和殺人頭的效果才行，要不然根本就不要提所謂的防偽技術這塊。

    老頭搞清楚了這些事之后，心情也算是平復。

    他心知：和這不是我這技術不行，而是我這思維不行。

    我沒有國公爺陳寒那樣的腦子，我是怎么也干不過啊。

    這么好用的腦子要是借我一個的話，那我也得一下就成為行業當中翹楚。

    當然現在能夠跟著國公爺一起干，已經是天大的榮幸了。

    一想到這里，他心情就好了不少。

    憑借自己在這一行業的理解，他相信很快他就能引領整個行業。

    這也算是在年老的時候終于算是來了一次余暉的散發。

    這樣一來自己也算是對得起這些年來造下的孽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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