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孟小冬她們喝的酒還沒醒，陶小敏非得讓我陪她再喝。
        喝就喝，喝個啤酒還死不了人！
        陶小敏一如既往的豪爽，一定要對瓶吹。我喝不慣對瓶吹，非要她拿個酒杯給我。陶小敏熬不過我，找了半天，最后找來她漱口的杯子。
        有杯子就行，將就著吧。
        陶小敏在我未來之前已經喝了幾支下去，再跟我喝的時候，整個人都顯得醉眼迷離。
        我們喝酒聊天，話題不可能回避開茍麻子。
        既然回避不了，我就得跟著陶小敏的回憶往回走。
        茍麻子來深圳的時候才十三歲，瘦骨嶙峋的，一副嚴重的營養不良的樣子。以至于他的親戚看到他，都顯示出心酸不已的可憐。
        十三歲的茍麻子不可能找到事，沒有人會請一個未成年的小孩干活，更何況茍麻子弱不禁風的外表，讓人誤以為一陣大風就能將他卷走。
        茍麻子的親戚開了一間小排檔，專門為住在花街的人送外賣。
        送外賣既不是技術活，也不是力氣活，以茍麻子的機靈，完全能夠勝任。
        一個月時間，茍麻子就成了穿行在花街每棟樓的外賣小弟。
        所有打電話叫外賣的人都會叮囑他親戚，叫小狗來！
        茍麻子有這么好的人緣，在于他的不厭其煩。親戚的排擋幾乎是二十四小時作業，這也是取決于花街二十四小時都有人叫外賣。
        住在花街的人，職業五花八門。有干力氣活搬運裝修的，也有一到晚上就沉浸在夜場的。不論什么樣的人，對茍麻子都會微笑。因為在他們看來，瘦小的茍麻子都能夠在這座堅強的活下去，他們沒理由對生活失去信心。
        這就是茍麻子存在的必要！他成了花街所有人生活的參照物。
        一年之后，十四歲的茍麻子在每日爬無數級樓梯的鍛煉里，無聲無息地練就了一身好體魄。過去的瘦小逐漸被強壯取代，茍麻子不但變得高大了許多，而且眉目也比過去開朗了許多。不知底細的人會誤以為茍麻子已經成年。
        但套在他頭上的外賣小弟的帽子依舊存在，且所有人見到他，都會親切地喊他“小狗”。
        此“小狗”非彼“小茍”，狗是十分溫順且忠誠的動物。在花街的人看來，外賣小弟茍麻子就像自己家里養著的一條小狗一樣，溫順無比，隨叫隨到。
        茍麻子遇到陶小敏的時候，已經是他送外賣職業的最后歲月。
        陶小敏第一次打電話叫外賣，送上門來的就是茍麻子。
        兩個人似乎前生就認識一樣，愣愣各自看了好一陣，茍麻子才慌慌張張地扔了飯盒，連錢也不記得收就跑了。
        其時，茍麻子已經送了三年外賣，從十三歲變成了十六歲的少年。
        十六歲的少年茍麻子和其他少年一樣，青春飛揚。
        而此時的陶小敏，也是十六歲花季般的年紀，跟著老鄉來到深圳，在一家夜總會的水吧做服務員。
        他們第二次見面是在陶小敏的夜總會里，茍麻子去一間包房送燒烤，遇到陶小敏正在被一個富二代惡少辱罵。
        原來陶小敏不小心打碎了此人的一瓶洋酒，陶小敏知道自己根本賠不起，嚇得花容失色，抿著嘴巴哭。而惡少富二代揚言，酒不賠可以，人必須留下來陪。
        陶小敏雖然在夜總會做事，卻一直潔身自好未曾被金錢和物質誘惑過。她明白富二代的心思，自己留下來陪他就是羊落虎口，送菜上門。
        陶小敏不肯，富二代就罵，剛好這個時候茍麻子推門而入。
        茍麻子認得陶小敏，這個讓他緊張得連錢都忘記收的小姑娘，似乎是他茍麻子的心結。他曾悄悄在陶小敏的樓下張望，希望能看到她，與她搭上一句話，但每次他都會在陶小敏出現的一剎那打了退堂鼓。
        茍麻子的勇氣，還不足以讓他去跟陶小敏表白。
        看到陶小敏在哭，茍麻子就覺得有一股血從腳底板直沖腦門。
        他手里拿著燒烤，瞪著一雙眼說：“你們不能欺侮她。”
        惡少富二代就笑，指著茍麻子說：“什么地方鉆出來的馬猴？管你什么事？難道她是你老婆么？”
        茍麻子梗著脖子說：“是，她就是我老婆。”
        惡少富二代哈哈大笑，將茍麻子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搖搖頭說：“你就是一堆牛屎，這么好的一朵鮮花插在你這堆牛屎上，是暴殄天物。”
        惡少富二代能說出這么有水平的話，讓茍麻子不禁肅然起敬。
        但茍麻子卻不能因為肅然起敬而忽視了陶小敏的處境，他就哀求富二代說：“大哥，她打碎了你的酒，我們賠，好不？”
        富二代輕蔑地問：“你知道這瓶酒多少錢嗎？你能賠得起？”
        茍麻子咬著牙說：“我就是賣血也得賠。大哥，多少錢？”
        富二代被茍麻子的堅決弄得有些猶豫，他說：“這是皇家禮炮，二萬八一支。你只要掏錢出來，我就放你老婆走。”
        茍麻子和陶小敏都被他開出的價嚇了一大跳，依茍麻子和陶小敏的經濟實力，別說二萬八，就是二千八，他們也很難一下拿得出手。
        要知道茍麻子送了三年外賣，前兩年親戚根本不給工錢，只負責他的吃喝和住。只是到了現在，親戚看他也大了，才給他每月五百塊工錢。
        茍麻子的五百塊工錢，他每月都得寄回去三百塊。畢竟他老爹老娘現在炸不了油條了，就算能炸，生意也大不如從前。現在的人講究生活質量了，內地小地方的人也不例外，認為油炸的東西吃多了會致癌。
        從某些方面來說，茍麻子算得上是個孝子。
        陶小敏更好不到哪里去。她在夜總會的工資也就八百塊。每月也得寄回去錢。
        陶小敏的家境比茍麻子家苦難得多。她家是農村的，家里除了爸媽和年邁的爺爺奶奶，還有一個讀小學的弟弟。
        他們這些人，都仰仗著陶小敏每月寄回去的六百塊錢。
        這樣說來，就算把陶小敏和茍麻子賣了，也湊不到二萬八。
        茍麻子就說：“大哥，要不，我幫你干活，一年不要工錢？”
        富二代問他：“你會做什么？”
        茍麻子說：“我會送外賣。”
        茍麻子的話把一屋子的人逗得哈哈大笑。有人就慫恿富二代說：“老大，不如你開個外賣店，讓他來送外賣？”
        富二代狂笑著說：“我這樣做，不是有病么？”
        又盯著茍麻子說：“小子，你的想法不錯，可惜我沒有事讓你做。不如讓你老婆陪我們瀟灑一晚，她又沒丟掉什么。”
        茍麻子斬釘截鐵地說：“不行，除非我死了。”
        富二代顯然吃了一驚，笑道：“你愿意為這個小妞連命也不要？”
        茍麻子毫不猶豫地點頭。
        富二代想了想，叫人拿了一把水果刀過來，說：“你的命我也不要，因為你的命值不了多少錢。現在有個問題，只要你敢，我就放了你們。”
        茍麻子心里一喜，趕緊說：“大哥，你說，我沒有什么不敢的。”
        富二代冷冷地笑，將水果刀扔到他面前說：“你切下自己一根手指頭來，我就放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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