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短暫停頓的須臾，一支氣勢凌厲的箭破云而來，光羽猛地回神，旋身將傀姬撇在身后，隔空制住了那魔氣凌盛的箭羽，反手將其折回了它所來的方向。

        “魔族？”光羽凝眉看向天際，果真看見魔族長老握著弓箭立于遠處的沙丘之上，他紫瞳冰涼、面如修羅，身后空無一人，竟是單槍匹馬而來。

        光羽怒喝：“找死！”

        她展開火翼朝他迅猛攻去，千鈞一發時，忽覺身后襲來一陣詭異的熱浪，她轉頭去看，眼中倒映出璀璨華麗的藍色煙火。

        一種極其不安的感覺籠罩住鎖棘，她強迫自己從昏沉的意志里轉醒，第一眼，便足以令她肝腸寸斷。

        焦黑的枯藤層層疊疊纏裹住傀姬，被捏碎的魂珠化為粉塵飄散，而她則如同落入無底沼澤，漸漸深陷。整個人安靜得……仿佛一切皆是得償所愿。

        純白的陰陽花自她的心口團團簇簇地綻放，像華麗的開場，又如盛大的落幕，一切的一切美得令人心碎。

        鬼族公主在紛繁的花朵里最后抬眸，視線與不遠處的冥王擦過，最終落在她身邊的無暇身上，對他凝出了一個艱難的笑容出來，即便他什么也看不到。

        “傀姬——！！！”

        鎖棘凄聲嘶鳴，推開身邊的人不顧一切地朝著傀姬飛奔而去，她奮力伸手妄圖去抓住女兒的指尖——那個瞬間，她被身后忽然撲來的一個身影猛地推開，她隱約聽到血肉被銳器破開的聲音……

        她被人推進了傀姬化作的花雨里，柔白的花瓣拂過她的臉畔與頸側，和著傀姬的氣息，就好像她們母女在擁抱一樣。

        第一次擁抱，也是最后一次……

        鎖棘抱著花瓣摔倒在地上，傀姬最后的一絲味道縈繞在左右，她把臉埋在花里，久久沒能抬起來。

        直到方才將她推開的人輕聲呼喚她的名字：

        “殿下……鎖棘……殿下……”

        她終于抬起頭來，轉過去看身后。

        無暇與她一起跌倒在陰陽花中，盲眼里失焦的視線不知落在何處，但是手卻緊緊抓住她的。

        鎖棘空洞洞的眼睛里倒映出他臉上蒼白的笑容，他似在極力壓抑自己急促的呼吸。

        她的目光往下移，一支以魔淵純晶鑄成的箭矢正深深嵌在他的胸膛之中，鮮紅的血順著銳利的箭頭滴落下來，染紅了他身下的白花。

        血與花強烈反差的色彩令鎖棘感到目眩神暈，她整個人呆滯在那里，麻木不已。

        “殿下……真好……”無暇烈烈喘息著，艱難地說，“最后還能碰到你……真好……”

        “別說了……”鎖棘伸手去握住純晶箭矢，努力減緩它侵蝕神魂的速度，顫抖的聲音胡亂喊著，“我能救你的，我能救你！”

        無暇卻止住了她的動作，“不要白費力氣……”

        鎖棘看著他握住自己腕骨的手，瞬間泄了所有的力氣。直到此時此刻她才終于發現，什么鬼族什么冥王……她掌著各族生死、六道輪回又如何？到頭來，所有在意她與她在意的人，傷的傷了，走的走了，一個都留不住……

        她笑得悲哀，一語不發地將無暇緊緊抱住，眼淚滴落在他青筋凸起的脖頸上。

        “這樣，就很好……”無暇的聲音越來越微弱，最終漸漸在鎖棘的嗚咽里消散。

        光羽正被絳塵的箭雨和扇刀逼得步步后退，忽覺心口一痛，一個不察便被對方擊中，從高空摔落進沙丘里，她迅速起身，卻發現絳塵沒有跟來，她警覺地觀察著四周，終于發現那抹紫色的身影……

        絳塵正握著凌厲的弓箭朝著鎖棘奔去。

        光羽見狀倒是松了口氣，然而，在看到鎖棘悲痛欲絕地抱著一個白色的身軀時，她整個人不可抑制地晃了晃。

        絳塵大步跨至鎖棘的身后，拉弓搭箭一氣呵成，純晶所制的箭矢直抵她的后腦勺，他斜目瞥了眼無暇，冷嗤：“這個蠢貨，被你剜眼又傷心，最后竟還愿意為你去死。”

        鎖棘將頭埋在無暇的懷里，一動不動。

        “難過嗎，冥王？”絳塵一雙紫瞳染上猩紅，好笑地問，“你這樣高高在上冷酷無情的人……也會難過嗎？”

        “你是在為那對姐妹鳴不平嗎？”鎖棘依舊背對著他，沒有情緒地反問他，“你要為了她們罔顧恩情，置你的救命恩人于死地？”

        “我的救命恩人從來都不是你。”絳塵咬牙切齒地說，“這么多年來我對你予取予求，自認對得起你父母的恩情，你卻一而再而三地踐踏我的底線！”

        鎖棘放聲大笑，慢慢轉過頭來輕蔑地說：“既如此，那你為何能輕而易舉地將她們拱手于人？你的底線便是這么好踐踏的？”她無所畏懼地抵住他的箭矢，神色瘋狂，“別在這里惺惺作態了！我們都是一類人，為了利益什么都可以放棄！而她們能有如今的下場，你便是罪魁禍首！”

        絳塵的眼中便成一片血紅，他猛地松開了手里的箭弦——霎那間，一股突如其來的烈焰將他生生掀飛，沉重地落到不遠處，手中的弓箭碎裂。

        鎖棘自然也被震出幾丈之外，本就重傷在身的她再一次昏死過去。

        無暇的身體輕飄飄落入到紅衣女子到懷中。

        光羽渾身止不住地顫抖，輕聲呼喚著無暇：“無暇、無暇……阿弟……阿姐在這里呀，睜開眼睛看看阿姐好不好？”她淚如泉涌，猶如一個手足無措的孩子，只會一遍一遍地嘶喊，“別嚇阿姐！你起來！要怎樣你才能起來？”

        “是不是還你自由你就會起來了？是不是讓那個女人回到你的身邊……一切就會好起來了？”光羽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后成了細微的低喃，“是不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錯的？”

        絳塵捂住傷處慢慢爬起來，他冷冷看了一眼光羽，然后一瘸一拐轉身就走。

        光羽的視線從無暇灰白的臉上漸漸轉移至絳塵遠去的背影，她滿是淚水的一張臉凝出深不可測的癲狂與詭譎，暴起的血管如蟲蛇一般飛快爬滿了她的肌膚。

        驀然，絳塵感到大地猛地一顫。他像是察覺到了什么，側目回望那邊的光羽，對上她那雙金色瞳孔的一剎，整片沙漠陡然以她為圓心迅速裂開——黃沙瞬間變成了洶涌流沙，將所有人卷入其中。

        染火的鳳凰迸發出尖聲銳鳴，熾烈的金色火焰在這片沙河之中極速蔓延，熊熊燃燒，恨不能將天地萬物全部吞噬。

        而烈焰之中的紅衣女子眼睜睜看著懷中的身體化作灰燼，她神色麻木地緩慢起身，拋下所有，一步一步往金庭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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