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過了一個愉快的周末后，很快迎來了新的一周。

        ——以及接踵而來的繁雜工作。

        今天因為學(xué)生會要進(jìn)行社團(tuán)預(yù)算的討論，我不得不在所有課程結(jié)束后留下來開會。

        沒有工資，無償加班，想想就苦。

        我趴在書桌上，重重嘆了一句：“吸血的資本家啊！”

        此刻距離放學(xué)已經(jīng)過不少時間，學(xué)生們該走的都走得差不多了，教室里只剩稀稀拉拉的三四個人。阿綱拉開我前方空著的位子跨坐下來，抱著雙肘、下巴擱在小臂上，同樣趴著面對面的看我。

        他微微歪頭，額前凌亂的碎發(fā)也隨之偏向一邊，稍稍遮擋住了漂亮的眸子：“小唯，你大概什么時候結(jié)束？”

        他這么問，應(yīng)該是想留下來等我吧。

        桌面與臉頰相接的部分傳來冰涼的觸感，男友的貼心少許緩解了內(nèi)心被壓榨的憤懣。我伸手揉了揉少年近在咫尺的蓬松棕發(fā)，有氣無力的道：“別等啦，估計要很晚。”

        想了想，我又不放心的叮囑：“家里還有早上做便當(dāng)剩下的煎三文魚排和厚蛋燒，昨天燉的雞湯也封好放冰箱了，回去拿出來熱熱就可以吃。”

        “好。”他緩慢眨了眨眼，小聲咕噥，“怎么有種被當(dāng)小孩子對待的感覺？”

        日落時分，緋紅的夕陽透過窗戶在他臉上勾勒出淺淡的余韻，空蕩的教室里安靜的只能聽見彼此一起一伏的呼吸聲。他一瞬不瞬的注視了我片刻，然后垂眸盯著自己的校服衣袖，耳尖微紅的開口打破了這片沉寂：“小唯，那我先回家，你快結(jié)束了給我發(fā)消息，我來接你。”

        “唔，其實也不用……”

        “我還是來接你吧。”

        阿綱難得如此堅持，我怔了怔，倒也不再推拒。轉(zhuǎn)而從桌肚里掏出一張便利貼，揭開黑色水筆的筆帽，書寫下流暢的字跡。

        隨即笑盈盈的把它貼到了阿綱的手背上。

        “咦，什么？”他茫然的轉(zhuǎn)動了下眼珠看向藍(lán)色的便利貼，遲疑的念出聲，“男友……合格證……？”

        不僅如此，方形的藍(lán)色貼紙上還精心畫了個點贊的手勢。

        我支起上半身，輕輕擊掌發(fā)出聲響，待阿綱的注意力從便利貼上集中到我這后，清了清嗓子，模仿電視里那些頒獎典禮上主持人的播音腔，認(rèn)真道：“鑒于沢田綱吉先生在擔(dān)任藤間唯小姐男友期間的優(yōu)異表現(xiàn)，現(xiàn)藤間唯小姐初步?jīng)Q定，給沢田綱吉先生頒發(fā)男友合格證書。望沢田綱吉先生再接再厲，不斷進(jìn)取，勇創(chuàng)佳績。”

        阿綱聞言瞅瞅我又看看便利貼：“可是小唯，你文字下面那堆線條畫的是什么啊？火柴人？”

        “……不是火柴人，是點贊！點贊的大拇指！”我皺了皺鼻子，反駁。

        “誒？是、是這樣嗎？這是點贊啊……”阿綱頓了幾秒，似乎在絞盡腦汁思考怎么組織語句一樣，最終模棱兩可道：“呃，嗯……是極富藝術(shù)性的抽象派呢。”

        ……好違心的夸贊。

        “我畫得也沒這么差吧……”我嘟囔了幾句。

        阿綱小心翼翼的對折了下貼紙收入褲兜，眼角眉梢爬上溫柔的笑意：“嗯，起碼比我畫得好。”

        兔子先生好像很開心的樣子。

        我不由開始認(rèn)真考慮起之前說的，用糖給他做個最佳男友獎杯的事。

        踏入學(xué)生會室的時候，風(fēng)紀(jì)委員會的草壁已經(jīng)坐好了位子——學(xué)生會長坐在中心，他則在左手邊最靠近學(xué)生會長的一把椅子。

        草壁還是那副舊打扮，一如既往的飛機(jī)頭，不茍言笑長得很著急的臉，嘴里叼著根狗尾巴草，活脫脫一個不良中的不良。

        ——盡管如此，草壁也算是風(fēng)紀(jì)委員會里的溫和派了。

        學(xué)生會室里陸陸續(xù)續(xù)有人進(jìn)來，直到全員到齊后，學(xué)生會長瞄了一眼草壁，得到對方首肯才翻開整理好的資料，宣布今天的會議正式開始。

        “那個，我有個小小的提問。”

        不知是誰舉起了手，伴隨著顫抖的聲音，“云雀前輩他……不來嗎？”

        好家伙，勇士啊！

        我屏息凝神，眼觀鼻鼻觀心的盯著長桌上攤開的資料夾，爭取無限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大概是沒料到居然有人敢過問云雀的行蹤，一時之間會議室里安靜得連落根針都能聽見。

        半晌，才傳來草壁低沉的回應(yīng)：“委員長不會來，如果真的有非常重要的議題無法解決的話——”

        我視線上移，偷偷打量了下草壁。他正彎腰拉開擱置在腳下的黑色長包的拉鏈，從里面取出嶄新的ipad架在長桌上，目光犀利的環(huán)視了一圈所有人，說：“委員長可以通過短暫的視頻會話下達(dá)指示。”

        眾所周知，端坐于并盛金字塔尖的王者一向不喜群聚，可看草壁的意思，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云雀在必要時，面對人群能勉勉強(qiáng)強(qiáng)通過視頻會話的方式忍受一下。

        也許是因為隔著屏幕，沒有直接身處于人群之中來得直觀？

        我猜測著。

        “還有什么疑問嗎？”

        草壁的聲線聽上去四平八穩(wěn)，并無任何不滿的情緒，可會議室里包括我在內(nèi)的所有人幾乎還是維持著噤聲的狀態(tài)，統(tǒng)一作鵪鶉狀搖頭。

        草壁旋即滿意的收回視線，暗示性的虛咳了幾下。學(xué)生會長迅速領(lǐng)悟到了他的意思，調(diào)整了下語氣嚴(yán)肅道：“那么接著開會吧。”

        沒想到這會一開就是幾個小時。

        感覺渾身都要被掏空了。

        窗外已是高高掛起了一輪銀色玉盤，星辰稀疏幾點閃爍在鋪開的夜幕中。我靠在學(xué)校走廊的墻上給阿綱發(fā)消息。

        藤藤藤只想摸魚：我結(jié)束了噢。

        藤藤藤只想摸魚：[power貓jpg]

        藤藤藤只想摸魚：我沿并盛商店街那條路走，你也往那邊去吧，我們中途會合。

        搞定這一切后，我熄了手機(jī)屏，拖著沉重的身子慢吞吞的步出校園往商店街的方向挪去。

        誰料半途卻碰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我蹙眉看著眼前這個莫名其妙擋在路中央的男人，他身上有一股濃厚的酒臭味，哪怕隔了幾米都清晰可聞。

        五月的天縱是晚上再冷也不比冬季，春夏之交總是帶了幾分燥熱的。可這個醉醺醺的男人卻佝僂著身體，用一襲皺巴巴的風(fēng)衣緊緊裹住自己，堆滿橫肉的臉擠壓著滴溜溜亂轉(zhuǎn)的小眼睛，令人深感不適。

        我后退一步想繞開他，但男人就跟甩不掉的牛皮糖似的，朝這邊愈走愈近。

        這下傻子都明白是沖著自己來的了。

        我在腦內(nèi)搜索了一下這個醉鬼的長相，可委實找不到相關(guān)的記憶，在確認(rèn)自己的確不認(rèn)識他后，我摁了幾下手機(jī)側(cè)邊的按鍵，撥出了緊急呼叫。

        緊急聯(lián)系人設(shè)的是警察局的號碼。

        耳畔傳來嘟嘟的等待音，我同時掃了眼周圍的路況——這里離商店街的主干道還有一段距離，沒什么人經(jīng)過，但附近都裝了明顯的監(jiān)控攝像頭。倘若這個醉鬼還尚存一絲理智，便不會選在這里動手。

        不過看他那副神志不清酒精上頭的模樣，很大可能連自己姓甚名誰都不清楚了——說到底如果他還有思考能力，就根本不會大喇喇的攔路了。

        而最近的一家商店離這還有幾百多米的距離，我冷靜的審視了下自己——雖然體力不行，但再怎么樣也比一個走路都搖搖晃晃的醉鬼跑得要快吧？躲過去直接跑進(jìn)商店尋求幫助，應(yīng)該也是可行的。

        正當(dāng)我進(jìn)行頭腦風(fēng)暴試圖找出解決方案時，熟悉的檸檬香氣忽然掠過鼻尖，緊接而至的是一道擋在面前的、瘦削的背脊。

        “阿綱？！”我驚訝的喊出聲。

        少年低低的應(yīng)了一聲，唇縫抿成一條直線，表情難看，把我護(hù)在身后的手臂像是因為憤怒，又像是因為害怕而輕輕發(fā)抖。

        “小唯，你沒事吧？”

        他焦急的問，視線在我身上來回梭巡，似乎是在確認(rèn)有沒有受傷。

        我搖搖頭。

        大概是因為一路趕來，阿綱仍在氣喘吁吁。他發(fā)型凌亂，額角沁出細(xì)密的汗珠，松松垮垮的居家衛(wèi)衣因為跑動而翻起了半邊衣角，只堪堪遮住了勁瘦的腰腹。

        電話那頭播報起轉(zhuǎn)進(jìn)排隊隊列的提示，我咬緊下唇，扯了扯阿綱的衣袖，剛想說「我們還是先跑吧」，對面的醉鬼卻偏偏被激怒了，漲紅著油光滿面的臉，怒吼：“兩個小鬼而已，讓你們看看老子的厲害！”

        說著，醉鬼猛地拉開布滿了大片污漬的長款風(fēng)衣，電光火石間我只看到了中年男人白花花的大肚腩，下一秒視線就被/干燥溫暖的掌心遮擋。

        清新酸甜的檸檬氣息縈繞在四周，如同筑成了一道防線，把我與外面的世界隔絕開來一樣。少年慍怒的聲音隨后響起：“你在干什么啊！？裸身在街上騷擾女孩子很好玩嗎！”

        裸……身……？

        大腦抓住一瞬劃過的記憶碎片，我突然想起前幾天在手機(jī)里看到的推送新聞：「震驚！變態(tài)暴露狂竟在夜晚肆意露出裸體！這到底是道德的淪喪還是人性的缺失？」

        原來這個人就是新聞里說的那個露陰癖啊！

        醉鬼此刻反倒嘿嘿笑了起來，他猥瑣的喘息著：“來，好好看著叔叔，多看看我！不要？嘿嘿，沒關(guān)系，叔叔馬上就來看你。”

        我不禁攥緊了拳頭，心里的那點子恐慌登時都化作了惡心。

        隔夜飯都要吐出來了，很想打他一頓。

        ——雖然我和阿綱都沒什么戰(zhàn)斗力，但對方也是個步伐都邁得亂七八糟的醉鬼，兩個人一起上也不一定打不過吧？

        我心里默默盤算著，就在這時，變故陡生。

        男生清冷悅耳的聲音忽的從遠(yuǎn)處傳來：“哇哦，敢在我的地盤違反風(fēng)紀(jì)，咬殺。”

        “——云雀前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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