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替身
顧果不由自主地抬手摸上那滴淚。在她的印象里，從來沒有哭過。但此時，她不但哭了，心里也十分難過。
她不知道該如何緩解這樣的情緒，只能學著赫連卿，雙手環住赫連卿，在她的后背上，慢慢地拍打。
赫連卿的手撫摸她的頭，溫暖的手掌透過皮膚。兩個人互相安撫，很久之后，顧果感到身上一沉。
赫連卿暈了過去。
她抱住赫連卿，周尋接過去，一起將赫連卿扶進了屋內的休息室。
赫連卿臉色蒼白，安靜的躺在床上，一只手垂在床邊�？粗氖滞蠹毴�，顧果腦海里蹦出“為母則剛”這個詞。
是女兒不見了嗎？
赫連卿的女兒叫溫南，她和溫南很像……顧果的眼眸閃了又閃，最終瞥向周尋。
周尋雙手抱懷，似乎利用完了顧果，又回到冷冰冰的態度，對著她一言不發，只是顧果能感覺出，他現在的心情不佳。
身后傳來聲響，被赫連卿狠狠壓制住了的藍斯年費力地一手撐在門邊。
他的白大褂劃破了好幾個口子，單片眼鏡早不知丟落在了哪里，臉頰處泛著淤青，嘴角帶血，發絲濕透耷拉在眼前。那雙暗紅色的眼眸褪去，此刻深藍色的眼睛緊盯著顧果。
因為幫了他一個大忙，更因為接下來還有事情要拜托她，藍斯年決定有必要讓顧果了解一些事情。
他喘著粗氣道：“赫連老師有個女兒，叫溫南。”
嗯，這個她知道了。
“溫南是我們的……”藍斯年看了一眼周尋，繼續道，“妹妹。我們很愛她，她也很好�？墒菧啬纤臁�
藍斯年面露痛苦。
“活不成了。”
“我們不想失去她，這個實驗也是為了她。赫連老師最擔心溫南，把她接來了研究院，每天都必須親自看見溫南健康活著，才會安心�！�
顧果訝異，溫南在研究院嗎？可是這幾天，她幾乎跑遍了整棟研究院，并沒有看見或者聽過，和她很像的溫南啊。
“溫南被我送到了外面�！�
周尋冷靜開口，他道：“溫南實際上并不贊同我們做這項實驗。她鬧過很多次，不利于我們實驗的進行。更重要的是，她會刺激到赫連老師�！�
藍斯年想到了什么痛苦的事情，低沉又難過。
“她根本不理解我們，她變著法的傷害自己。赫連老師本來這些年神經緊繃到極致，有次溫南竟然玩起了失蹤。就是那次，赫連老師瘋了……我們的實驗資料被赫連老師毀了大半�！�
周尋壓下嘴角：“送她離開這里，我造了一個全息影像，投放在了溫南的房間里，赫連老師隔著玻璃看望，也不會察覺到是假的。這樣對大家都好�！�
他扯起嘴角，壓著怒火：“誰知道，你的伙伴那么不想活，炸了研究院，毀了電路�！�
周尋走到顧果面前，向來喜怒不形于色的他此刻眼底藏著危險，他手捏起顧果的下顎，傳來透骨的冰涼。
“全息投影早晚會露餡，要說是命運還是緣分呢？你這個小啞巴，就扮演好溫南，討赫連老師的安心吧�！�
藍斯年湊到她的身后。
“不然，那兩個人，我一根手指就會捏死了�！�
＊＊＊＊＊＊
顧果很惆悵。
她拄著下巴，看著窗外。院子里的石板路被人打掃得很干凈，那些爬山虎也被清理掉了。
外面有人正拿著鐵鍬，將碎磚塊運走。
屋內鴉雀無聲，墻上鐘表的聲音就變得分外清晰。
嗒、嗒、嗒。
九點一到。
她收回目光，看著對面的男人。
男人白皙的俊容冷峻，頭也不抬，毫無感情說道：“你該走了�！�
顧果垂下肩膀，認命地站起來，慢吞吞地向外走去。
身后的男人出聲提醒道：“不該做的事別做�！�
顧果背對著他揚起一道嘲笑，她一個npc都打不過，話也說不了，她能做什么。
嘿，她還真的可以做什么。
顧果眼睛滴溜轉，一肚子壞水。出了門，表現得乖巧，準時上了四樓，敲響了赫連卿辦公室的門。
距離上次爆炸又過了三天。
這三天，赫連卿的神智一直沒有恢復正常，表現得有些躁郁，實驗效率大打折扣。大概是因為那天周尋給得暗示，讓赫連卿以為顧果就是溫南，所有只要一看到顧果，就變得安心許多。
顧果這兩天扮演溫南，按照周尋和藍斯年的說法，溫南是一個柔弱又善良、安靜中帶著活潑的可愛女孩子。
她可不會演什么溫南，她又不能說話，她只要安靜坐在赫連卿對面，什么都不用做，赫連卿就會信她。
她來赫連卿的辦公室次數多了，就會發現這里其實有很多不屬于赫連卿的痕跡。
赫連卿是個科研人員，工作仔細認真，但桌子上的筆筒上會貼一些奇奇怪怪的小便簽。上面提醒她按時吃飯按時休息。
抽屜里有一格是專門放各種糖果零食的。
有次赫連卿當著她的面打開，她發現都是她愛吃的。
但這些是給溫南準備的。
溫南由于身體原因不能多吃，赫連卿也就昨天給了她一顆水果糖而已。
她坐在椅子上，看著赫連卿忙碌的樣子，想了想，拿起桌上的紙和筆，寫了幾行字，遞給了赫連卿。
赫連卿不會像周尋那樣對她遞過來的紙條愛搭不理，相反，赫連卿很喜歡和她互動。
接過紙條，赫連卿的眉皺了起來。
［媽媽我想去外面走走。］
“不行。”
看見顧果撇嘴失落的表情，赫連卿有些愧疚，怪她沒能照顧好女兒，讓女兒在青春正好的年華里只能在醫院蹉跎了歲月。
她抬起手摸摸顧果，眼神看著顧果像是看見了期望的藍圖。她說：“等實驗結束，到時候，有大片的世界你可以去看�！�
顧果抓住赫連卿的手晃來晃去，可憐巴巴地看著她，伸出一根手指。
就這一次。
赫連卿搖頭堅定拒絕。
顧果又拿起紙筆寫。
［媽媽，我的嗓子什么時候能好起來？］
赫連卿已然忘記了當初是她親自給顧果下的藥。當初醒來時，赫連卿看見顧果不能說話，差點又要發瘋，還是周尋和藍斯年好頓解釋，說是誤食了東西，暫時性的失語。
現在顧果又提起了這事，赫連卿立刻按住顧果，讓她張開嘴。
赫連卿看了半天，皺眉問道：“還沒好好問過你，你吃了什么東西�！�
擔心赫連卿想起來，顧果也不好直接說是被打了針，只能指了指實驗臺上那些試劑。
下一秒，顧果的手上挨了一下打。
赫連卿怒嗔：“你想氣死我不成？這些東西你也敢亂吃？”
她轉身到桌子上翻翻找找，將一些試劑配了半天，半晌后拿了一支小小的針管，里面裝的是深棕色的液體，走進顧果。
顧果絲毫不反抗，她知道，這是解藥。
針頭被推進皮膚，短暫的冰涼觸感過后，是喉嚨酸燙的感覺。
一杯溫水抵在顧果的眼前。
“趕緊喝了�！�
顧果接過去，大口喝下。不出一分鐘，她嘗試張開了嘴。
“媽……媽�！�
赫連卿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
她的女兒很久沒有這么乖了。
她抬手想要摸摸女兒的頭發，顧果卻突然站起來，沖她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
“那媽媽我就先走了，工作不要太辛苦哦。”
赫連卿被女兒的關心感動了一瞬，再回神時，顧果已經離開了辦公室。
溫南她，這幾天是不是太過活潑了些？
＊＊＊＊＊＊
從赫連卿這里出來，顧果收回笑容，面色陰沉地快速去了三樓，七拐八拐，最后停在了最里面的房間外。
審訊室。
審訊室的門和其他的門結構不一樣，看起來只是簡單的鐵門，但她試過，用了最大的力氣，也根本不動分毫。
但是不隔音。
就像現在，里面傳來滋滋的電流聲和男人撕心裂肺的痛叫。
“把文件交出來，或者說出同伙的下落�！�
昏暗的審訊室里，藍斯年一身西服，戴著白手套，一手拽住陳一濕透的頭發，逼迫陳一仰頭和他對視。
陳一的眼皮腫起，視線模糊，快要昏死過去。
“我……我不知道……”
“你還真是嘴硬，那我換個問題吧�！�
藍斯年的語氣上揚，道：“你猜，你的小女朋友，被我們做了什么？”
“畜生！你們這群畜生！”
喊完這兩句，陳一開始喘著粗氣。
他很累，他覺得他快要死了。
“誒？”藍斯年無辜道，“我們還什么都沒做呢。不過三天了，你再不交代，你的女朋友可等不起了�！�
“我……我——”
“當當當。”
陳一的話被敲門聲打斷，藍斯年嘖了一聲，直起身子，喊道：“誰？”
顧果在門外翻了個白眼，繼續使勁敲了敲門。
敲在鐵門上的聲音可不悅耳，甚至在幽暗的環境下響起這種雜亂無章的噪音特別容易讓人心煩。
尤其外面不知哪個傻逼還不說話。
藍斯年的嘴角壓了下去，他想到是誰了。
顧果改敲為砸，正樂得其中時，手下一空，手腕被人用力握住。
藍斯年居高臨下，咬牙切齒道：“溫大小姐這是又無聊了？”
顧果眨著眼睛，露出脆弱的喉嚨，提醒自己不是故意不說話。
藍斯年有氣也不能撒，他松開顧果，沒好氣道：“你這時候不是應該在院長那里嗎？”
顧果用手比劃，告訴他自己去過了，特意來看望一下他。
藍斯年嗤笑一聲：“看我還是看誰？你放心吧，人還沒死�！�
顧果搖搖頭，拉起他的手，放了一個東西，轉身離開了。
藍斯年愣怔在原地。
手心里，是一枚西瓜味的水果糖。
＊＊＊＊＊＊
顧果可以說話了，但她只在赫連卿面前說話。好在赫連卿和周尋他們平時也不會閑聊，因為這幾天周尋他們都沒發現顧果的嗓子好了。
顧果咬著筆桿，思考任務的突破點。
周尋油鹽不進，藍斯年是很好的突破口。說他是突破口，是因為他就像是個小孩子一樣好騙。
那天顧果突發奇想心血來潮給了他一顆糖后，藍斯年對她的態度又轉好了。
顧果將此定義為“溫南效應”。她發現了，這個研究院里，只要事關溫南，大家的態度都會很好。
由此，她竟然可以在藍斯年在的情況下，進入審訊室。
陳一的情況不容樂觀，因為死不開口，藍斯年對他用了很多極刑。
顧果覺得兩人都很傻。
藍斯年逼問的方式太傻，陳一死不開口的行為更傻。
她不理解，向聞聲和方曉冉給了陳一什么好處，能讓陳一為她們兩個做到這種程度？
再繼續逼問下去，恐怕陳一會死。
她想了想，拍拍一旁玩著打火機的藍斯年。
兩人走到了外面。
顧果認真寫了一大堆話，藍斯年看過后，覺得很有道理。
藍斯年看著她笑了笑道：“溫南也和你一樣聰明。”
顧果嘆氣，她只不過是建議藍斯年從華顏顏入手，也許效率會高得多。
和陳一待遇不同，華顏顏竟然待在一間寬敞明亮的病房。
但是她的情況和陳一比，也好不了哪去。
藍斯年聳肩道：“其實我也想過從華顏顏這里入手。但是我平時也很忙，有空來的時候她總是昏迷。所以我只能針對陳一了�！�
顧果看著躺在床上吸氧的華顏顏，比劃道：“她怎么了？”
問起這個，藍斯年有些懊惱道：“就是我之前在醫院，給她多打了一針吧�！�
顧果盯著緊閉雙眼的華顏顏，若有所思。
兩人等了半天，華顏顏也不見醒。藍斯年還有事，他對顧果說道：“你在這里幫我看一會吧，要是她醒了，記得通知我�！�
顧果笑了一下，比了個ok的手勢。
藍斯年一走，房間里只剩下顧果一個人。她從角落里扯來椅子，搬在病床邊。
確認不會再來人，順著華顏顏手指上夾著的傳感器，顧果看向桌上的監護儀顯示屏，開了口。
“陳一很不好�！�
心跳平穩。
“再這么下去，他會死�！�
心跳平穩。
“向聞聲她們不會回來了。我指的不是她們會背叛你們之間的承諾，畢竟任務完不成，她們也出不去。”
顧果看著心跳頻率短暫的高了一瞬，繼續道：“她們進不來的。你們還有證據沒有找到不是嗎？不然你和陳一也不會留在這里。”
“可是現在，你們兩個這樣待下去，誰來找證據呢？”
心跳上升。
“叛徒�！�
病床上的華顏顏朱唇輕啟，聲音清晰有力，一點也不像是剛蘇醒的病人。
她睜開眼，沒看顧果一眼，只是盯著天花板。除了叛徒兩字，再也不說話。
顧果要氣笑了，她費力來這見她，可不是為了聽她罵她的。這個副本待的時間夠長了，周回一直沒出現，她很擔心。
“你哪只眼睛看見我背叛你們了？”
華顏顏淡淡說道，似乎認為事情就是自己想的那樣：“我們都看見了，實驗室里另一個一模一樣的你。還有爆炸那天，你根本沒有救我們。你和藍斯年他們是一伙的�！�
就這？
“npc長得像很奇怪嗎？副本那么多，你們玩家審美都差不多，很難不一樣吧�！�
顧果掰著手指，道：“還有，你覺得我們是全軍覆沒好呢，還是留一手好呢？我要是真的是藍斯年一伙的，你今天還能見到我嗎？陳一還會活著嗎�！�
華顏顏把頭瞥向一邊，不想理會。
顧果深吸一口氣，強硬掰過華顏顏，逼迫她直視她。
“沒時間了，你的身體，大家的身體。這里精神污染很嚴重。你快告訴我，你們還差什么資料。以及，向聞聲她們在哪里，我可以出去。”
華顏顏看著顧果眼眸里的焦急，半晌后，對著她說了一些話。
“顧果，你餓了沒？”藍斯年去而復返，手里轉著鑰匙，愣在門邊。
“你在干嘛？”
顧果維持著俯身都姿勢，她整理著華顏顏頭下的枕頭。
“沒什么，替她整理一下。”
藍斯年看了看監測儀的數字，沒什么變化，嘟囔了一句：“你倒是好心。”
“走吧，我帶你去吃飯。今天食堂做了排骨，你應該……”藍斯年一頓，笑著道，“溫南挺喜歡吃的�！�
顧果點頭，掖了華顏顏的被子，站起來和藍斯年一起出了房間。
來了食堂，周尋竟然罕見的來吃飯了。
他面無表情的看著兩人從他身邊路過，決定叫住藍斯年。
“怎么了？有事？”
這幾天下來，顧果發現，藍斯年和周尋雖然相識多年，但關系并不融洽。
而且，周尋喜歡溫南。
她看了眼藍斯年不想搭理的表情，懂了。
“我和赫連老師說了，明天開始你不用繼續在院里工作了�！�
藍斯年瞪大了眼睛，“你什么意思？”
周尋看看他，又看看顧果。
“意思就是，你和實驗體交往過密，失了分寸�！�
藍斯年想反駁什么，周尋打斷道：
“斯年，你不是想見溫南嗎？她就在最近的第二醫院里。出去后，你去照顧她吧�！�
藍斯年立刻由不情愿的態度變成驚喜。
“真的嗎？你沒騙我？”
周尋挑眉：“我什么時候說過慌？”
就是這個挑眉，讓一旁的顧果看了心跳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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