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蘭打開屋門，看到秦氏正在問伍小婉吃過飯了沒。

        “吃過了嬢嬢，不用管我，你忙你的，我有篇文讀不懂問問啊蘭。”

        秦氏明知說謊也不拆穿孩子們的玩鬧，她知道女兒一直都有分寸，于是笑著忙自己的去了。

        小婉關(guān)了門，神秘兮兮的湊近朱蘭。

        “啊蘭，明早上我家玩去，刀子他前幾天救回來一個很好看很好看的男人，哎喲喲那眼睛一看向我，啊啊啊我的心都不跳了，怎么有那么好看的眼睛，那么長的睫毛，連刀子都看得眼睛直了，真的好看！”

        朱蘭看著小婉眼里帶光雙頰泛紅的樣子就好笑說：“能有多好看，比得過丁留么？”

        丁留是這兩年學(xué)堂里流傳很火的話本子《亂世英豪情》的主角，風(fēng)流倜儻，義薄云天，武功絕頂。

        書里的形容那是如同謫仙下凡，把書里書外的大姑娘小媳婦們迷得四葷八素的，夫子們更是今天沒收了十本，明天就能搜出二十本，很是頭疼。

        “那當然！我覺得丁留也沒他好看！不騙你，他的眼里有星辰大海，目光所及片草不留……”

        聽著書中的詞句朱蘭哈哈大笑。

        “你見過大海什么樣么？好了，好了，我明早過去看看到底是多好看！”

        笑鬧著送了小婉出門，秦氏聽著兩個女娃一會嘿嘿一會呵呵的笑聲無奈搖頭，唉，啥時候才長大啊！

        第二天吃過早點，朱蘭本來穿著灰布衣褲出門的，想了想又回去換了套藍色花布衣裙，挽了頭發(fā)才去找伍小婉。

        伍家在緊挨自家圍墻這條副巷的最里頭，和白知止老爺子家是對門，走到門前還沒敲門就猛地打開了，小婉一把就把她拽了進來。

        院子里伍小刀正在幫忙爹娘晾面條，看到兩人哼了一聲扭頭。

        朱蘭喊了伍父伍母啊大大媽以后，瞅了一眼小刀，也哼了一聲扭頭跟著小婉進了屋。

        伍父伍母看著一個兩個都這樣孩子氣，笑著抖了抖面條。

        伍小刀也就在家老老實實的，在外面就是混不吝的街頭小霸王，喜歡拉幫結(jié)派的做些胡鬧的玩笑事。

        每次見到朱蘭都是豬欄小豬的喊，小時候老是被氣哭，越哭伍小刀越高興，加上一直約她加入街溜子小隊都不來，更是遇到了就逗哭她。

        慢慢長大朱蘭對綽號已經(jīng)不動如山，被罵豬就反罵，要么就不理他。

        幾次招了無趣伍小刀和朱蘭似是更結(jié)了梗一樣，反正互相怎么看都不順眼，有機會就針尖對麥芒的。

        朱蘭心里還在默念罵著伍小刀，走到了屋內(nèi)都沒察覺，等小婉推了推自己，抬頭一看，瞬間大腦一片空白定住了。

        一雙如煙似波的眼睛把自己吸得仿佛陷了進去，眼皮雙褶微彎至眼尾上挑，似桃花含情目卻又清澈見底，長長的濃密睫毛在眼瞼投下了陰影。

        劍眉入鬢，鼻若懸膽，高挺帶峰，薄唇輕抿，嘴角卻帶著笑的樣子，臉頰瘦削，皮膚白皙透明，半披黑發(fā)仿佛閃著光，很美，卻一點都不女氣。

        小婉拍了拍她肩膀，朱蘭才猛地反應(yīng)過來，瞬間紅透了臉頰。

        看著小婉促狹看著自己的眼神輕咳了一聲，趕快找了個凳子坐下低頭掩飾尷尬。

        朱蘭有點后悔應(yīng)該穿紅裙子那套出門的，頭也沒好好扎一下，還忍不住又偷看了那男的幾眼。

        男子看著比自己大不了幾歲，八尺高以上，穿著月白色圓領(lǐng)布袍，沒披外衫。

        衣服應(yīng)該是伍啊大的，洗多了顯舊且短了點，可他穿著襯得衣服都仿佛變成了綢緞似的，周身泛著淡淡的光，溫潤如玉。

        他叫了一聲小婉然后直直看著自己，于是朱蘭臉燙得如同煮熟了一般。

        “小白，她是朱蘭，是我的好友，喚她啊蘭就行。”

        小白用官話口音喊了一聲啊蘭后也坐下不動，有點呆呆的看著地面。

        朱蘭對著小婉擠了擠眼睛，兩人緊緊勾搭著肩膀小碎步出了屋。

        來到院子，朱蘭大呼了一口氣拍拍胸口，小婉笑得咪起了眼。

        “信了吧，我第一次看到他也是這樣，直到現(xiàn)在我都要吸一口氣才敢看他的眼睛。”

        “嗯嗯嗯，他真的比丁留還要好看，我的心現(xiàn)在才開始跳！”

        伍小刀看著這兩人皺眉搖頭，不過小白那樣貌自己也被閃了眼過。

        以前他是一眾伙伴里最高最稱頭的一個，如今被小白比下去了，是別人自己早挑釁比斗去了，可小白雖然人傻呆呆的，自己卻莫名不排斥他。

        于是他走到朱蘭面前，雙手叉腰。

        “豬欄，別笑了，豬牙都笑掉了，小白老實，你可別嚇到他，他頭受了傷得養(yǎng)著，現(xiàn)在也記不得回家的路，我爹說別讓人太打擾他，你出去了可別亂說，把你們那些麻煩精同窗都招來。”

        朱蘭哼了一聲不理他進了小婉的屋子聊天。

        小刀也不在意，他知道她聽得進去，兩人雖然一直不對付，真有什么事卻分得清輕重。

        朱蘭聽小婉說了才知道原來小白已經(jīng)被伍小刀撿回來十多天了。

        一開始昏迷不醒，后來醒了以后似乎記不起自己是誰，每日懵懵懂懂的就喜歡呆坐，一家人看他長得白白凈凈便喚他小白。

        這幾天巷子里事多，小婉也就一直沒來找朱蘭說。

        王家壽宴那天，伍家人在從者縣送貨回來的路上，怕兩兄妹留在家又出去惹事，這次是一家人都去了的，請了人代掛禮。

        驢車進到上開地界善湖東際時，小刀鬧肚子躲進高高的蘆葦叢里方便，拉舒坦了以后慢悠悠踱到湖邊，洗洗手看看風(fēng)景踢踢石頭。

        看著看著就看到湖邊一塊半人高兩人長的大石頭背后有一塊黑布被吹的嘩啦作響。

        秉著有狀況一定會湊頭看的溜子心理，小刀大跨步跳到了石頭上，還沒站穩(wěn)就被嚇得崴腳掉下了石頭，摔到了一個黑衣男人身上。

        小刀閉著眼，想著晦氣遇到死人，但自己掉壓在那人身上時，似乎聽到了唔的一聲。

        立馬起身一看，那人緊閉雙眼嘴角有血跡，也不知是不是剛吐出來的，探了探還有鼻息。

        摸摸頸側(cè)有熱度，但后腦似乎還在流血，于是扯著嗓子大喊老爹來幫忙抬人。

        幸好家里兩輛驢車，小刀把東西挪了挪給人抬上了車，拿出隨身帶著的傷藥，簡單包扎了一下頭。

        伍父伍四三看著男子約莫二十歲左右，衣物是黑色上好綢料還隱隱帶了暗紋，面生，應(yīng)該是外鄉(xiāng)人且身份不差。

        伍母楊氏和小婉則看到男子雖緊閉雙眼卻面目俊朗，不由得圍著看了一眼又一眼，酸得兩父子直哼哼。

        一家人還在附近找了一圈，看看還有沒有這人的物件，最后只找到水里泡著的一把銀匕首，于是就帶了人回家醫(yī)治。

        等一家人回到巷子里時，大部分人家都熄燈睡覺了，懷著歉意，硬是敲開了隔壁皮大夫家的門。

        救人要緊，被叫醒的皮大夫沒有絲毫怨氣，忙了半夜才把人安置下來。

        因著第二日就出了假死那怪事，皮大夫幾頭無法顧及，復(fù)診的事又耽誤了兩日。

        待到復(fù)診日，皮大夫見人一直不醒，只能扎針外加硬灌下了猛藥，人才醒來，不過好像忘記了自己是誰。

        小婉猶記得一伙人圍著小白，看到他睜眼醒來那一幕，連皮大夫和老爹這樣的老大爺都楞了楞。

        全部人呆了半天，直到小白出聲問你們是誰，這才緩神，楊氏和小婉更是紅了臉被幾人恥笑。

        聽到這朱蘭不禁疑問。

        “聽他口音難道是興都來的？整個毓豐府上上下下可沒幾個人能說得這么準的官音，他如果一直想不起來，你們難道一直收留著他么，也不知是什么身份的人。”

        “這倒是，上開這小地方一年也沒幾個外鄉(xiāng)人來更何況都城，小白也不知身份。不過爹說了，不管好人壞人救人一命總是好的。等過幾日魚躍街善德堂的張大夫探親回來，再帶他去看看頭，還要給他找個住處，我爹怕再過幾日，鄰居們都見到小白了，誤以為我家招了個女婿。我說不怕的，這么好看的人嫁娶我都要的，但我老爹罵說你不怕我替小白怕，別污了人名聲……”

        說完兩人大笑鬧做一堆。

        等到朱蘭回家吃午飯準備出門時，又得到了伍小刀的幾個白眼，沖著他做了個鬼臉就跑回了家。

        一進門朱蘭跑到娘身邊，悄悄說見到了個絕世美男子，說完還莫名其妙的傻笑。

        秦氏又驚又喜還以為女兒開了竅，可轉(zhuǎn)頭見女兒又拿了話本邊吃邊看還齜牙咧嘴的，唉，只好催促著吃快點上學(xué)去。

        到了學(xué)堂，學(xué)生大多在低頭看話本，有的拿出本子把書里喜歡的詞句記下來，有的則拿出在街頭畫攤畫的丁留小像在那炫耀。

        朱蘭和伍小婉對視好笑，走到一起悄悄碰頭。

        “好想炫耀下小白啊，再忍幾天，到時候叫她們看看什么才是絕世美男！”

        關(guān)州雖處高原，但因風(fēng)景秀美水土養(yǎng)人，自古各地來的人與當?shù)厝私Y(jié)親生兒育女，到現(xiàn)在男女長相均清秀，較之毓豐其他州縣的人也膚白很多，平日見到好看的人也不稀奇，可小白這長相就不是一般好看，一定會引起轟動的。

        一個個懷春少女還在做著各自對美男的幻夢，都沒發(fā)現(xiàn)先生段秀馨已經(jīng)悄悄走到一個學(xué)生背后，勾著頭一起看那話本。

        忽然課堂靜了下來，拿著書的阿琳轉(zhuǎn)頭嚇了一跳，立馬把書關(guān)上坐好。

        段先生笑著說：“看你們最近都在看這本《亂世英豪情》，為師也心癢，誰借我一本閱看一下？”

        很多手拿著書舉起來，“我有！我有！”

        “好的，有的都沒收！期考結(jié)束后來我這領(lǐng)回，考得好的，每人多送一本最新的《不學(xué)無術(shù)的柳涼》！”

        學(xué)生們一邊嚎一邊喜，這可是剛出的火爆話本，風(fēng)頭快超過了亂世，一書難求，價格要二十文一本，學(xué)生們很是舍不得買。

        一堂課就這樣在半悲半喜中結(jié)束，被沒收了書的女孩子們耷拉著肩膀出了春松堂，只有朱蘭和小婉留堂打掃。

        陽光西斜，兩人在光下掃起灰塵玩，左騰右騰，灰塵被照得好似白霧，段先生看著學(xué)生玩鬧也沒有呵斥，反而像想到了什么，嘴角帶笑。

        忽然嘣咚一聲，正在收拾東西的段先生倒在了地上。

        正要揮舞掃帚打鬧的兩人被嚇到，連忙上前扶起段先生，卻發(fā)現(xiàn)她毫無反應(yīng)，不由得想起前不久發(fā)生的假死事件。

        小婉慌亂準備要去找小刀，而朱蘭掐住老師人中同時心中大驚，羅伯不是說跳蚤怪解決了么，難道還有？

        正準備拿出塞在腰包里的葉片時，段先生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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