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敏哪里說得出口？

        見她不肯說，林海揚眉，“你不說，我大概也能猜到，那丫頭是你娘給我預備的吧？”

        賈敏深吸著氣，“你想要嗎？要就拿去！”

        林海見她眼眶都紅了，便知她是真難過了。

        親娘給她丈夫準備小妾預備役，足夠讓她心塞了。

        不過林海也清楚，榮國公夫人并不是故意要給女兒添堵，其他世家夫人都會在女兒婚前準備一兩個美貌的丫鬟，這些丫鬟都是家生奴婢，全家的賣身契都在賈家手里，就算將來開臉給了林海，也不必擔心養虎成患。

        但心里再清楚，剛成婚，和丈夫蜜里調油的女子，也是會介意的。

        即便賈敏再聰明，她終究還是個女人，這種事情上，無法免俗。

        她盼著林海真能如約守信，也愿意相信他，但婚前她娘訓斥她的話，猶如一根刺，狠狠扎在她的心上，□□疼，不□□也疼。

        其實她娘準備的丫鬟有四個，都是二等丫鬟，美貌各有千秋，她娘說四個里頭怎么也能出一個林海喜歡的類型，幫她固寵。

        但這剛新婚第二天，就有人開始往林海面前晃悠，她如何不堵心？

        林海嘆了口氣，俯身輕輕親了她一口，輕聲哄她，“我家娘子要才華有才華，要美貌有美貌，要品行有品行。這些個丫頭，哪里及得上我家小娘子？”

        賈敏被他逗笑了，“油嘴滑舌，從前在我面前裝得一副謙謙君子模樣，都是騙我的！”

        “你我夫妻，做什么君子啊？那不是傻瓜嗎？”林海見她笑了，便也笑著回了一句。

        賈敏自然聽懂了他話里的意思，哼了一聲，“我娘可是準備了四個美貌的丫鬟，各有各的美，你當真不動心？”

        聞言，林海嘴角一抽，心中不免對榮國公夫人生出了幾分惡心感。

        “娘子，我在你心里難不成是什么色中餓鬼嗎？榮國公夫人居然還給我準備了四個……”林海呵呵一笑，“我娘都沒給我準備這么多美貌的通房丫鬟呢。”

        林海垂眼看著賈敏，“娘子，你娘這是想干什么？我們成婚之前，就給你準備四個顏色各有千秋的美貌丫鬟，生怕我和你感情太好了？”

        這話說得賈敏臉色微變。

        “按照公侯之家的規矩，這些陪嫁的丫鬟，應該全都是家生奴婢，身份卑賤，也好控制。”林海抬手理了理賈敏的鬢發，話鋒一轉，“但是，京中因陪嫁而攪合得家宅不寧的，并不少。”

        賈敏聞言沉思。

        “這些丫鬟心里清楚自己陪嫁過來是做什么的，在心態上，就不會將自己當做伺候人的丫鬟，就像剛才那個，”林海呵呵一笑，“這個算蠢的，心思一眼就能看穿，可剩下的那三個，也未必是安分的，你真想將這幾個丫頭留在我身邊？”

        賈敏斷然道，“我不想！”

        她是盼望與夫君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如何會愿意將這些美貌丫鬟留在林海身邊？

        “既然你不想，明天就帶回去吧。”林海微笑道。

        明天是回門日。

        賈敏面色不好看，“我娘她……”

        “不用問你娘，”林海揉了揉她的頭，溫聲道，“我帶去見岳父。”

        賈敏聞言，便知林海是要將這件事攬到自己身上，“還是我……”

        “你娘那里是說不通的，你們家，只有岳父是明白人。”林海頓了頓，“你那個大嫂可能也算一個，其余的……”不值一提。

        賈敏知道林海對她兩個哥哥都很看不上，經過陪嫁丫鬟的事，怕是連帶她娘也看不上了。

        其實賈敏也清楚，她娘準備這些丫鬟不能算是錯的。

        但她娘搞錯了對象。

        林海并不是尋常的勛貴子弟，他雖出身侯門，但并不是她哥哥那樣的紈绔子弟，對于美色并不看重，不單林海，林海的祖父和父親對美色也不看重，否則林家怎么可能落得三代單傳的地步？

        林海的父親和祖父身體是不好，但這世上身體不好的人多了去了，屋里的通房可不少，最少都能有兩三個孩子。

        可到了林家呢？

        林侯爺只有一個兒子，林老爺也只有一個兒子。

        是他們不能生嗎？

        不是！

        林侯爺能有林老爺，林老爺能有林如海，就證明他們的身體是沒有問題的。

        林家三代單傳的原因，是因為林侯爺和林老爺都不是貪愛美色的人，對自己的夫人也很愛重。

        林海在這樣的家庭環境中長大，又怎么會跟她那個酒色之徒的大哥一樣？

        “就這么說定了。”林海輕笑道。

        次日回門。

        林海從賈敏這里要來了那四個陪嫁丫鬟的賣身契，將人一起帶回了榮國公府。

        榮國公夫婦坐在上首，賈赦夫妻和賈政夫妻分坐兩側上首。

        見過了禮，賈敏隨著她娘和二位嫂嫂進了內院，賈赦賈政自己回屋，林海則隨著賈代善去了正院的書房。

        閑聊了一陣，林海將袖子里的賣身契交給了賈代善。

        賈代善疑惑的看著林海，“這是？”

        “這是岳母給敏兒準備的四個陪嫁丫鬟，人我見過了，美貌各有千秋，只是岳父也知道，小婿要準備明年的大比，這些丫鬟……”林海淡淡一笑，“岳母是將小婿當做那色中餓鬼了嗎？”

        賈代善對自己的妻子還是敬重的，像兒女的婚嫁之事，都是交給夫人打理，前面兩個兒子的婚事也沒出過任何差錯。

        但他真是沒想到，夫人居然會給女兒準備四個美貌的陪嫁丫鬟，這要是傳出去，林海豈不是成了好色之徒？不然他岳母為什么巴巴的準備四個美貌的丫鬟給她女兒帶到夫家去？

        賈代善的臉色難看至極。

        他自然聽出了林海言語里隱含的不滿，即便賈史氏是長輩，也沒有這么羞辱人的。

        林海出身書香大族，林家的家風是什么樣，賈代善也是知道的，否則也不會為女兒挑了林海。

        他哪里知道妻子如此愚蠢，險些將林海給得罪了。

        這要是換個心胸狹窄的，直接就能厭棄了賈敏。

        對于林海這樣將來要入仕的人來說，名聲是很重要的，好色之徒可不是個好名聲，尤其是對林海這樣出身書香之族，欲以科第入仕的青年才俊來說。

        這個蠢婦，把林海當成四王八公家里那些紈绔弟子了嗎？

        “恕小婿無禮，岳母為小婿準備的這幾個丫頭，小婿無福消受，還請岳父收回去。”

        賈代善面皮發燙，心中怒火翻滾。

        忍著怒氣，賈代善強顏歡笑，“如海安心，這幾個丫頭我就做主收回來了，”頓了頓，還是扯了老臉，道，“小女雖是夫人養大的，但跟她娘是不一樣的，還請如海不要遷怒敏兒。”

        “岳父安心，敏兒是敏兒，岳母是岳母，小婿不會混為一談。”林海微笑道。

        “那就好，那就好。”賈代善再沒有心思跟林海寒暄。

        林海也看了出來，起身提出告辭。

        于是，林海陪著賈敏回門，連晚飯都沒用，就告辭回家了。

        一般來說，為表對女方的看重，回門日都要在岳父家里用過晚飯再回來。

        晚飯都不吃直接回來的，各有各的原因。

        要么是對岳家不滿，要么是對妻子不滿，橫豎得有一個原因在里面。

        回林府的路上，賈敏靠在林海懷里，情緒不高。

        “這是怎么了？回家一趟，還不高興了？”林海含笑道。

        賈敏將臉埋在林海懷里，甕聲甕氣的道，“我今天跟娘說，要把四個陪嫁丫鬟都送回來。”

        聞言，林海心中了然。

        “又被你娘訓斥了？”

        賈敏沒搭腔，滿心疲憊。

        她滿腦子都是她娘訓誡的話。

        ——敏兒，娘一直以為你很聰明，怎么在夫妻之事上如此愚蠢？林如海許你一心人，你就相信他了？這些讀書人最擅長的就是甜言蜜語，如今看你好，就說好聽的話哄你，將來看你不好了，左一個美妾右一個美婢，你能依靠的只有自己，還有你生下的孩子。

        ——這四個丫頭，就是給你固寵用的。等你有孕，就挑一個開臉，不至于讓林如海被外頭那些騷蹄子勾了去，你怎么就不明白為娘的苦心呢？你當你有孕之后，林如海會為你守身如玉嗎？這世上哪有這樣的男子？

        林海見她不搭腔，便也沒有再說什么。

        他雖然不清楚榮國公夫人都對賈敏說了什么，但看他這位岳母婚前就送女婿四個美婢的作風，八成也不是什么好聽的話，大概率還跟他有關。

        他也承認，這世間男兒即便是不好美色的，多多少少屋里都有一兩個通房。

        但這世上也并非沒有只守著妻子，而沒有通房妾侍的男人。

        林海自問他不是什么純粹的好人，但他既然承諾了，就會做到。

        何況，賈敏確實是很合他心意的姑娘。

        他昨天對賈敏說的話，不是哄她的。

        賈敏有才華，有美貌，有品行。他想要的品質她身上都有，既如此，又何必將精力耗費在那些空有美貌沒有內涵的婢女身上？

        這不是本末倒置嗎？

        他知道，賈敏心志堅定，這會兒情緒不佳，只是因為說那些話的是她娘，她心里堵得慌，但她并不會因為她娘一番話，就左右搖擺，懷疑他的品行。

        他品行如何，賈敏才是賈家跟他相處最多的人，她心里最清楚。

        因此，林海并不用費口舌去解釋。

        到了文忠侯府，賈敏的情緒就好了很多。

        回到青松院，林海就叫小廚房準備晚飯，然后叫來碧萱，讓她將他常用的茶具取來。

        “昨天說要給你泡茶，被其他的事攪合了，現在嘗嘗我的手藝？”

        林海將泡好的大紅袍倒了一杯，遞給賈敏。

        賈敏聞到了茶香，接了過來，喝了一口，唇齒留香，渾身暖洋洋的。

        “這是什么茶？”

        “大紅袍。”

        一聽是大紅袍，賈敏愣住。

        “就是你平日里喝得茶？”賈敏知道林海平日里就喝大紅袍，但她沒想到林海會拿出來給她喝。

        林海看出她的驚訝，含笑道，“這有什么好驚訝的？大紅袍的茶葉能比得上我娘子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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