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扯回到2015年秋。因為原教學樓需要修繕，初一新生全部搬到了新修的教學樓。

        從小，姜憾的姑姑就告訴她，如果有人欺負她，就欺負回去。上幼兒園時，和同班小朋友打架，差點咬掉了人家的鼻子。

        姜憾性格算是比較強悍了，更像個男孩子，所以在班上偶爾也能和男生們玩到一塊兒去。

        —

        莊航一下課人就閑不住，到處“逗貓惹狗”的，每節課間都去“騷擾”不同的對象。

        有時候他還會拉上凌白易和康昱，你就會看見教學樓各個地方有三對一的身影。

        那天，三人組挑釁姜憾，四個人在外面走廊你追我趕。

        “喂，凌白易，趕緊還給我。人的忍耐度是有限的！”經過車輪戰，姜憾的文具袋落在了凌白易手里，對面高舉文具袋，做著挑釁的表情。

        姜憾只覺得自己被三個人當猴耍了。

        凌白易沒聽出姜憾語氣里的憤怒，還以為人家在威脅他，拽著筆袋就往樓上跑：“誒，誒，我就不給。”

        然后就看到凌白易在前面跑，姜憾在后面追。

        “別追了，別追了，累死我了，從三樓追到六樓，還你就是了！”姜憾左手抓回筆袋，右手直接抓住他的后衣領。

        姜憾拎著凌白易，像是抓到了一只獵物，不停地嘲諷：“讓你還的時候不還嬉皮笑臉的嗎，怎么？這下就被逮住了？”

        “這不跟你鬧著玩嘛，誰知道你追了我這么久，”凌白易雙手合十，開始求饒，“姜憾，不對，姐，憾姐，這手能放開了不？這要是被人看見我被一姑娘拎著走了一路，影響多不好是吧？”

        姜憾也不是得理不饒人的類型，聽他苦苦求饒，便也不好再“欺負”他，松開了抓住他衣領的手。

        凌白易只覺呼吸順暢，脖子也不勒了，看姜憾的手已經放下，他緊緊拽著姜憾的筆袋開始往教室跑：“姜憾，你是不是傻啊，哈哈哈哈！”

        姜憾還沒反應過來，凌白易就已經蹬著兩只腿兒往教室沖。姜憾是徹底被激怒了，什么反應也沒有，只是安靜地朝教室走去，面無表情。

        凌白易在教室門口看到姜憾走來，右手扒著門框，左手拿著筆袋上下揮舞，似在炫耀，扯著個大嗓門：“姜憾，你的筆袋在這兒呢！”

        這么近的距離，姜憾肯定聽見了，但她沒有任何反應，走路的姿勢也沒有變過，目光無神地朝前走著，行尸走肉大概描述的就是這副場景吧。

        待姜憾走得更近了，凌白易才察覺到不對勁，自己好像有點過分了。

        凌白易拿著筆袋不知所措，狠狠生吞了一口口水，端著筆袋跟在姜憾身后，小聲詢問到：“筆袋你不要了嗎？”

        姜憾沒理他，徑直走到自己桌前，坐下，從書箱里拿出下節課要用的課本，翻開，什么也沒說。

        凌白易乖乖站在旁邊，想著怎么賠禮道歉。

        姜憾同桌感受到了身邊襲來的冷意，若是把這個場景放在漫畫里，那姜憾的周圍正泛著藍幽幽的冷氣。姜憾同桌的眼神指向姜憾又指向凌白易，眉毛亂飛：發—生—了—什—么？你—惹—姜—憾—了？

        凌白易提起姜憾的筆袋放在胸前，另一只手做著抹脖子的動作，嘴角向下壓，像個窩瓜。

        姜憾同桌兩手一攤，直搖頭：那—你—死—定—了。

        凌白易小心翼翼地把筆袋放在姜憾的桌上，輕拍了兩下：“對不起啊，我—”

        姜憾視線里多出來一個筆袋和一只手，她想起剛剛發生的事情，氣不打一處來，直接把筆袋往地上砸，語氣冷冷道：“你不喜歡嗎？送你了。”

        凌白易著實是被姜憾的動作嚇到了，他撿起地上的筆袋，拍去上面的灰塵，雙手把筆袋擱置在桌上，蹲下來，語氣很溫柔：“對不起，我錯了嘛。我不應該反反復復捉弄你，還罵你傻。真的對不起，我就是一時興起，玩笑過了頭。”

        姜憾聽到他如此誠懇的道歉，也覺得自己剛剛的舉動過于夸張，欲張嘴道個歉，上課鈴偏偏響了。

        “你別生氣了啊。”凌白易起身往自己位置跑。

        姜憾拿起桌上的筆袋，拉開拉鏈，拿出一支筆放在右手邊，等待上課。

        ……

        下課時，姜憾起身準備去上個廁所，就在她站起來準備轉身朝后走，抬頭碰上了凌白易的目光。肌肉記憶讓她準備沖著凌白易點頭微笑時，她忽地想到剛剛課間發生的事情，硬是收回上揚的嘴角，面無表情，白了他一眼，繼續朝廁所去。

        這邊收到姜憾白眼的凌白易心再生愧疚，自己的做法確實欠考慮，忘了女孩子臉皮薄，還幾次戲弄人家，把人家置于一個“小丑”的角色。

        下午放學，凌白易吃過晚飯正打算和莊航他們一起去打球，腦子里突然閃過什么，他頓了頓，抬腳直接出了校門：“我出校門一趟，有事。”

        凌白易趕回來的時候距離上課還有三分鐘，真是生死時速踩點進啊。

        姜憾此時正在寫今晚的語文作業，沒有注意到走近的黑影。

        噔—

        一杯奧利奧奶茶落在她的桌上，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賠禮道歉，這是禮。”

        姜憾抬頭看向站她前面的凌白易，再看向這杯奶茶：“謝謝。”

        凌白易聽見她這一聲謝謝，如釋重負。

        那應該就是不生我氣了吧。

        凌白易用手壓壓額頭上的汗水，步伐輕快地朝自己座位走去。

        莊航攔住凌白易：“你下午不打球就是跑去給姜憾買奶茶？”

        凌白易繞過他，從另一邊坐下：“今天上午確實過分了，這不道歉去了嗎？”

        莊航看向姜憾，收回眼神，朝凌白易比了個大拇指。

        凌白易挑眉，對他的評價表示很滿意。

        —

        最后一節晚自習，靠走廊那邊突然炸開了鍋。

        康昱早早寫完作業，低頭看表，發現距離下課還有二十分鐘，他實在是坐不住，向凌白易的桌子上扔了支筆，又戳了戳莊航的后背：“好無聊啊，來聊天！聊著聊著就下課了！—喂，凌白易，你有喜歡的人嗎？”

        “讓我猜猜，你不會喜歡，嗯，我想想——姜憾吧？”莊航支著頭，小眼一瞇，上下打量凌白易。

        康昱立馬投給莊航一個贊許的挑眉：“胖子！咱倆真是難得有一次能夠想到一塊兒去，我也覺得是姜憾。你倆一天天就擱那兒打架，今兒兩個人還跑到六樓去了，下午還給她買奶茶，說說吧，是不是她啊？”

        凌白易低頭笑了一聲，右手的筆一直沒停下過：“說什么呢，我跟姜憾就是打打鬧鬧。那莊航一天天追著人跑，總不能說他也喜歡別人吧？”

        “況且我有喜歡的人了。”

        兩人聽到這句話時，來了勁，坐直身體往凌白易那邊靠：“誰啊？我們班的？坐哪排？”

        ……

        盡管姜憾的位置靠窗，他們仨靠走廊，但在這么安靜的環境下，凌白易說自己不喜歡她并且有喜歡的人了這句話還是清清楚楚、一字一字地鉆進了她的耳朵。

        姜憾愣了許久，才重新開始動筆寫字。

        盡管姜憾也明白自己對他沒有喜歡可言，但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心里還是咯噔了一下，甚至有點沮喪。

        他有喜歡的人了？

        她看著桌上的奶茶，本來想著下課了還給凌白易，并告訴他自己今天處理問題的方式過于情緒化，再向他道歉，兩人就扯平了。

        可不知道為什么，她還有些生氣。姜憾從袋子里取出吸管，摁住吸管一頭，狠狠往封口處戳去。尖銳的吸管劃開封口紙的剎那，發出一聲清脆的，

        “ber”

        或許是姜憾用力有些過猛，導致發出的聲音很響，給姜憾同桌嚇了一跳。全班的目光更像是一把把利刃一般刺過來，落在姜憾身上。

        姜憾并沒有理會大家熾熱的目光，而是拿起奶茶，氣定神閑地吸了幾口，又放回原處，繼續低頭寫作業，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沒干”的模樣。

        凌白易沒怎么在意她的舉動，繼續扯回剛才的話題。

        “喂，你倆就打聽我的，你倆呢？沒喜歡的人？”氣氛到這兒了，凌白易當然不會放過這么好的機會來打聽好兄弟的秘密，畢竟可不能就自己吃虧啊。

        莊航坦坦蕩蕩：“我還能喜歡誰，我那小學同桌唄。唉，隔我幾個班，平時都遇不到。煩死了。”

        倒是康昱支支吾吾的，半天沒蹦出個能聽清的字。但在兩人眼神的“威逼利誘之下，還是給出了個答案：“林楓。”

        “可以嘛，你小子。也是，林楓這么好看的女生，誰不喜歡，而且說話也是溫溫柔柔的。”莊航拍拍康昱的肩膀，像是給予這個答案一個肯定，又像是給予他勇氣。

        這一晚的聊天像是花骨朵一夜綻開的催化劑。青少年時期的情愫往往就在一瞬間上頭，渴求一個結果。

        在這個年齡，總是想讓自己在人群中顯得與眾不同，總是想嘗試一些并不符合這個年齡應該做的事情。

        —

        課間少有平靜了幾天。

        這天第一節晚自習下課，林楓被莊航叫去了五樓，問他原因，莊航死活不說。

        想起這幾天他們仨的目光老是落在自己身上，林楓心慌慌的，叫上姜憾陪她。到了五樓，林楓遠遠就看到一群人圍在走廊盡頭。

        走近才看到康昱站在對面，旁邊站著凌白易，還圍了其他班的幾個同學。林楓抓著姜憾的袖子，越抓越緊。

        姜憾察覺到了林楓的緊張，拍拍她的手。

        “林楓，你好。那個，我，我，我今天，叫你來，就是，就是那個，”真看到林楓的時候，康昱承認自己慫了，是真的怕了，明明自己還是個初中生，怎么就跟人家表起白了呢？但是看著其他人期待的眼神時，還是選擇硬著頭皮繼續說下去，“我，我，我喜歡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嗎？”

        姜憾被康昱的表白嚇到了，不自主地就望向了凌白易的方向，短暫停留了幾秒。

        林楓沒有說話，抬頭望著站她對面的康昱，又看了看周圍的人，嘴唇抿了抿，隔了好久，才點點頭。

        然后立馬抓著姜憾就開跑，上課鈴聲也在這時響起。

        背后傳來：“可以啊，康昱！”“我就說能成吧，兄弟！”……

        康昱不知道怎么回答大家的話，只是笑著看著林楓消失在五樓樓梯口。

        姜憾還沒來得及多問，進教室門就看到班主任已經在講臺上坐著了，便只好回到自己座位上繼續寫作業。

        好不容易熬過一節課，等姜憾收拾完書包后，林楓的位置上早就沒了影。

        —

        姜憾洗漱完，收到林楓的消息。

        【林楓】：我跟康昱說清楚了。

        后面附了一張截圖：

        【林楓】：不好意思，我不能做你女朋友。今天之所以答應你的表白，是因為我看到有很多人在，我想我直接拒絕你的話，你也很尷尬的，所以我就想先在大家面前答應你，而后再拒絕你。謝謝你的喜歡了！

        【康昱】：沒關系。我也向你道歉，突然在這么多人面前向你表白也是我考慮不周。況且咱們都還是小孩子嘛，那句話說出口后，我也很后悔的，還想著怎么收回來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康昱】：那這不影響咱們做個普通朋友吧？

        【林楓】：嗯，不影響。

        姜憾端著手機發了神，把凌白易的頭貼在康昱頭上，自己的臉貼在林楓頭上，然后聽著凌白易的頭張嘴說話：“姜憾，那個，我喜歡你，你，你，你能做我女朋友嗎？”

        瞬間，姜憾從脖子紅到臉。

        你在想什么呢？

        你不喜歡他！你不喜歡他！你不喜歡他！

        別亂想！

        姜憾深呼吸一口，開始動手打字。

        【姜憾】：說清楚就好啦！不要因此有負擔，很晚了，快睡吧！晚安！

        【林楓】：嗯嗯！晚安！

        —

        康昱這邊算是安靜下來了，但在接下來的幾天里，每天都能看到凌白易跟班上某位女生走的很近。

        不過沒持續多久就聽莊航說，好像是被人家女生拒絕了，他不是人家喜歡的類型。

        被拒絕了？

        姜憾眼睛穿過喧鬧的人群，落在座位上正和別人聊天的凌白易。

        凌白易今天穿了一件米白色衛衣，椅背上搭著一件藏青色的沖鋒衣外套，淺色牛仔褲，白色低筒襪露出精瘦有型的腳踝，再搭一雙白色板鞋。

        把凌白易放在人群中或許并不出眾，甚至說比起康昱，他算不上很好看，但只要對上那雙深邃的眼睛，就會不受控地多看幾眼，越看越順眼，越看越覺好看。

        窗外飄著枯黃的落葉，泛著橙紅的晚霞貪婪地爬進窗戶，爬到課桌上，折射在女孩的臉上。

        秋天，也是個收獲的季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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