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雁雁縱使有許多話要問，此刻也再撐不住，捂著傷口迷迷糊糊暈過去時，只隱約感覺一雙手搭在她腰上，落入一個懷抱。

        “對不起”

        低喃似風中消散，她聽不真切，腦子逐漸模糊。

        再醒來時，她一直低垂著眉眼。直到那雙沾著血色的白布鞋出現在視線里，她才恍然回神，開始大口呼吸。

        “為什么？為什么要這么做！”江雁雁兇狠的語氣出口卻弱幾分，捂著已然凝固的傷口，心口疼得更猛烈些。

        小雪只看著她的傷口，默不作聲。

        “你只要乖乖聽話就行，我不會讓你死的。”她沉默良久，手掌一翻，手上現出一個墨綠色藥瓶，“我只想要你的內丹……”

        “他說過了，你不是普通妖怪，只是個內丹而已，你只會疼，不會死的。”小雪話語抖著，強作鎮定靠近江雁雁，手上一狠，掰開她的嘴就要將藥灌進去，“對不起，對不起……”

        向來居高自傲的人，臉上慌亂又愧疚，卡著江雁雁下巴的手也抖個不停。

        “唔……你……都對不起我還這么做……呸……”江雁雁百般抗拒，頭左扭右拐，還是沒敵過她的勁，藥被猛然灌進嘴里。

        藥剛入口粘稠得化不開，又苦又澀，她眉頭緊鎖著，肚子卻被小雪手肘一擊，那滿口的藥咕咚一下就咽進去。

        “咳咳……你這人還真的是……咳咳……不講情分啊……”

        江雁雁佝僂著身子，咳的死去活來，胃里一陣陣惡心反上來。

        她盯著小雪，字字懇切，“你從何處得知我內丹一事”

        小雪偏著頭，不肯回答。

        “怎么？我如今都這樣了，內丹也要被挖走，連幕后主使是誰都不能知道嗎？”

        江雁雁苦著臉，眉目哀怨，手一扶額，似乎當場就要垂淚。

        小雪慌慌張張，挑著一些東西說，“他是個老道士，當時捉住我本是要殺掉我的。但他說我沒有害人就放過我了，我也是偶然聽說妖怪內丹可以快速增進修為。拿掉你的內丹你也不會死的，我打聽過了……”

        她越說底氣越不足，可手里的小刀依舊沒放下。

        江雁雁眼皮逐漸沉下去，“這種歪門邪道得來的妖力，你不會良心不安嗎？”

        小雪眼神堅毅，直視手中小刀，“只要能增進修為，我什么都做得出來。”

        “怪只怪你運氣不好，撞上了我……”

        江雁雁腦子逐漸模糊，撐著一口氣死掐著自己的手，終究是抵不過藥效，囁嚅道：“修為就這么……重要……”

        小雪看著那座上女子眼睛逐漸閉上，腦子里閃過些回憶，惡狠狠咬牙，“修為自然重要，像我這種小妖，在哪里都備受欺凌。你運氣好，撞到個好人，我沒你這種福分……”

        她攥緊手中小刀，左手輕撫江雁雁腹部，右手凌厲出刀，只一瞬便離江雁雁腹部只有微末距離。

        “她怎么還沒回來？”司燃在外頭轉悠許久，脖子都伸長了，還是沒見到江雁雁的身影。

        “不行，我得去尋她，怕是路上出事了。”他語氣焦急。

        南沉一把攥住他，“我去，你去通知閻王爺。”

        “我跟你一起去！”司燃不肯，固執地盯著他側臉。

        “我拳腳功夫比你好，若真是強敵，也可堅持到外援趕到。”南沉冷聲說道，眼神堅毅。

        司燃掙脫不開，聽他話語意思也強硬，不愿意再拖延時間，點頭便往閻王殿方向跑去。

        所幸距離隔得不算遠，他氣喘吁吁跑到那邊，邊拖著閻王爺往外走邊解釋。等閻王爺聽明白了，他們已經找了江雁雁好幾圈了。

        “報告閻王爺，沒有。”

        “報告閻王爺，還是沒有。”

        找了小半個時辰，連江雁雁的衣角都沒有找著。

        司燃滿臉汗珠，整個人像從水里撈起來的一樣。他用南沉給他留下的通訊珠聯系南沉，可消息石沉大海，沒有任何回音。

        他心慌起來，呼吸不禁加重，額角汗珠沿著臉頰滴落。

        小雪的刀沒有落下去，她看著斬落那小刀的人，臉上的憤怒沒來得及收起，一臉古怪神色看著身邊的人。

        那人一身玄色道服，臉上皺紋遍布，雙眼渾濁，動作卻迅速。

        “您……怎么在這兒？”

        那老人不慌不忙一笑，扶正頭上的帽子，“這還要感謝你呢，我附身在這器具里，不僅躲過許多災禍，還保存了些力量。”

        小雪看著他手中黑石子，疑惑道：“這不是您給我的信號嗎？說是石子閃爍便是動手之時。”

        “確實是我給的信號，只是，這內丹得我親自來剖。”

        “您這是什么意思？”

        那老人陰惻一笑，露出通黃口齒，“誰剖的丹，誰就能吸收這丹，你說，我是什么意思呢？”

        “不會的，您……不是道士嗎？”

        “我確實是道士。可道士難道不能用這種方法？可以走捷徑，何必要繞遠路啊。”那道士笑得越發夸張，手里的小刀立時就要插到江雁雁腹部。

        正此時，那緊縮的大門被猛然踹開。一個高大的身影背著光出現在門口，他手一揮，那道士的刀一偏，擦過自己手側。

        道士咬著牙，又用力扎向江雁雁腹部，此時那人已到他身旁，猛地就是一腳將他踹在地上。

        道士從地上彈起來，五臟六腑都似乎變換位置。他捂著心口，揮著刀又沖上去，正對著那人心口。

        那人手腳極快，腿向上飛快一抬，那刀便飛到天上，下落扎到土里。

        道士反倒一笑，雙手結印，默念一字。道士語畢，那人背后迅速升起騰騰火焰，幽藍色將人臉映得古怪非常。

        那人吃痛之余，只神色片刻變換，見這火焰就地滾不滅，便迅速將外套脫了，果然見火焰里黃符隱約可見。

        他匆忙抬頭，可屋內哪里還有別的身影。空空蕩蕩的，只余下他一個人。他又急忙跑出去，歷來平淡的面容浮現幾絲慌亂。

        江雁雁醒來時，眼前是黑糊糊的一片，等她好不容易適應了，才看到身邊還有個人影。

        她忍著身上的疼痛，挪開些距離，警惕開口，“你怎么在這？”

        人影轉過頭來，眼睛通紅，“對不起，他是利用我的……對不起……我也不求你原諒……我可以把我的內丹給你！”

        “別，我不用！”江雁雁雖然對她這話不解，卻急忙擺手。

        “那你要什么補償，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可以滿足你。”

        江雁雁苦著臉，手捂著傷口，“行行好吧，你離我遠一點就好……”

        小雪默然，抽噎一聲，“我知道了……”

        小雪在門口站了好一陣，又轉過身來，聲音沉沉，“其實，季溫雪也是我，若雪也是我。我從一開始，就抱著目的才接近你們的。我一開始也沒想傷害你們，只是想得到那盞燈罷了，是后來被那道士利用才起了邪念。但他說你不會死的……”

        她說著又沉默下來，“我說這些也不是要解釋什么，只是我們以后應該也不會見面了。我不喜歡這些話憋在心里。”

        “我也是很感激你的，只是我們終究不是一路人。你就當眼瞎，看錯人了吧……”

        小雪話音落下，室內只剩下江雁雁的身影。

        江雁雁心有余悸地握住傷處，隱隱的疼痛混著頭腦昏沉，不再去想小雪剛剛的話語。

        她拖著傷體往住處走時，跟慌慌張張的司燃一對人撞上了。兩邊都又驚又喜，閻王爺一直皺巴著的臉此時才舒展開，卻被司燃擠到了一邊。

        “太好了，你沒事真的太好了！”

        江雁雁這才知道他們將整個閻王府翻遍了，都沒有找到她的蹤跡，急得正要去尋人相助。

        “我這不是沒事嗎？你怎么還哭了呢？”江雁雁輕笑出聲，指尖拭去他眼角的淚，悄聲在他耳邊說，“我怎么記得誰說男子漢是不掉眼淚的？”

        司燃淚眼朦朧，斜眼瞪她一眼，轉頭走遠了些，又別扭地走上去，“我們回去吧，我不見我母親了。你的傷口得快點醫治。”

        “來都來了，等也等了這么久，再說，傷都傷了，白跑一趟算是怎么回事。”江雁雁自然不肯，從剛剛起一直隱隱作痛的傷口反倒不痛了，她帶著笑意將手提起來，仰頭道：“瞧，你看，我這不是沒事了……”

        她話語還沒落，手上傷口就有幾滴血滴落在地。

        滴答，滴答，滴答……

        江雁雁笑意僵在臉上，尷尬地移開眼神，手迅速背到身后。

        “你還嘴硬，快走。”司燃攥住她另一只手，不顧閻王爺的保證，一定要將人帶回人界。

        “鬧什么。”

        正此時，南沉氣喘吁吁跑過來，卻看到這樣一場鬧劇，沒忍住大聲呵斥，“現在讓閻王爺找來的鬼醫給她看傷才是最要緊的，你是小孩嗎？輕重緩急分不清？”

        司燃被他罵的一懵，握著江雁雁的手也松開來。

        “是了，這鬼醫之前在人界游蕩過好幾年，也是有點本事的。”閻王爺在一旁笑哈哈打圓場，又說道：“等江小姐傷勢好一點，我就盡快安排你們見面。說來也是不巧，我今日正準備跟你說的，司公子的母親如今魂魄已找到了。她一直不肯去投胎，在孟婆手下當個助手。若按照人界時間來算，已是五十年有余了……”

        司燃失聲站在一旁，那話語不停圍繞著他，似一塊重木一直敲擊著他心里的圓鐘，這聲響震耳欲聾，又低沉不已，聲聲往人心里鉆。

        他腳步有些不穩，默默后退幾步。

        鬼醫動作很快，不過片刻便將江雁雁的傷勢收拾妥當，揚聲道：“所幸江小姐只受了些皮肉傷，臣下已經做了簡單處理，之后小心照顧著，兩三日便能恢復正常。”

        “勞煩了。”江雁雁點頭道謝。

        “你放心，你是在我這里出的事，我必定會找出鬧事之人，給你一個交代。”

        江雁雁聽著閻王爺的話，低眉，腦子里不免回想到小雪落寞離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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